天光正好秋水微凉

第十一章

    “事以至此我也无需隐瞒,那绣娘就是绣文的娘,她就是李沁芸!”

    顾彦青听后目瞪口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现在他明白了为何绣娘见到绣文时如此疼爱,为何绣文看到绣娘迟迟不归,为何母亲看了一眼画中的文儿就一口答应,彦青自幼就知母亲与绣娘宛如姐妹自有生死之交只是当时年幼不知为何事,现在他有些明白了,这些陈年往事要逐渐揭开,他要飞快地找到绣文,担心她一时怎样接受这么多关于她的信息呢?他开始为她担心起来,正想着怎样与绣文慢慢道来,顾母打断了她的发怔。

    “你只需将这钗子拿给贾父看他会同意的,你且说要带绣文去临川见李沁芸,他们都会同意的!你姨娘不顾性命当年从汴京逃出而来也是万不得已,这些陈年之事要让她亲自道来方好,我与你父亲也收拾妥当起程到临川,待你也接上绣文回来与绣娘会合之日就是揭开陈年往事之时!”顾母用手拉住彦青接着道:“你若真心待绣文,她若是你心上之人,你今生定要珍惜她不要再心有旁骛”

    “请母亲大可放心,心中唯有此人,绝无他人入眼入心!”顾彦青坚定地说,彦青带上母亲给予的牡丹凤头钗准备前往建业去找寻贾绣文。

    而在建业的绣文此时早已坐立难安,这边不见彦青前来,那边也没有哥哥贾征的消息,一个人只留在闺房之内写着小笺和缝缝补补,终日不见她走出闺房,倩儿见状急得不知怎地是好,那彦青给她的香所剩无几,周全每天都跑渡口一趟也没见贾征的踪影,二人急得不得安心。

    转眼到了绣文与父亲约定的时间,桂花香只余有一根,唐大人早就已经把出嫁的行头带到了贾府只等明天清早趁着吉日送绣文出阁,已经耽误这么久了,兵马早就在建业四方安营扎寨只待贾绣文启程,绣文临走前一日给贾良磕了一个头,跪谢父亲生育养育之恩并眼含热泪的与其父说:“绣文不孝不知这一去何时可归,只剩下哥哥与您,您只好依靠哥哥,哥哥他有时说气话父亲万万不可放在心上,若绣文这一去可将全家上下老小得以安稳也算是为父尽孝了”话还没有说完贾绣文早已泣不成声,贾良扶起女儿也泪流满面道:“我儿这回出了阳关可要自己好生照顾自己了,为父只能送你在此,今后要靠自己了。”

    “绣文只有二件事情未了求父亲大人成全。”绣文道。

    “快说!无妨!”贾良说。

    “我自幼在汴京与倩儿一同长大,周全也待我如妹妹,此行我不带他们二人一同前往,那山高水长一路险恶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只望他们二人一直待在府中等到哥哥回来跟着他,请父亲好生相待别让姨娘为难他们二人。”

    贾良一听绣文此行决定一个人走西凉马上追问:“文儿你可想好!若是他们二人陪你一同好有个照应,若是只有你一人,这路上或在西凉有什事你可有万全之策?不如你再想想?”

    “不用想了父亲,倩儿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哥哥若是回来请求他为倩儿找一个好夫君,望此人善待于她,她不必跟着我吃苦,那西凉寒凉路远我也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周全为人老实只是嘴上好胜心并不坏,待女儿也是百般呵护,亏他一路护送我才不至于命丧路中,哥哥回来让他跟着我也安心,我明儿寅时起身,今夜让他们二人都在里屋的偏房安睡,切记!”

    “好,为父答应你就是了”贾良回。

    “这第二件事”绣文还没说完咬着嘴唇有点说不下去。

    贾良见状忙说:“文儿不妨说来听听,为父尽量周全你”

    “这第二件事,我的闺房里有一封信,只有二个人可以拆开,一个是哥哥回来可拿与他看,另一个......”绣文低下了头。

    “另一个是?”贾征问。

    “另一个如若将来有一天一位名叫顾彦青的公子前来问我,你就将此信给他看如何?”绣文道。

    “为父记住了,你哥哥这不必说,另一位公子虽说我不认识,但是你交代的为父的照办就是了,反正你也是出嫁了,那谁家公子又奈你何?”

    绣文听完此话不语了,给父亲再行礼走回自己的屋里,在小笺上写下“寒秋之时素月平分,此行与君别,此生永别君,望君此生再遇可心人!”绣文写不下去了,唯有泪湿纸面泪流千行,眼看泪水将纸打湿了,她赶紧叠起来将其装好,倩儿还是进来问过绣文想吃些什么,绣文擦干脸上的泪站起身对倩儿说:“明天怎么也是出嫁,不如今晚咱们到里屋的偏房里好生说话,你叫着周全再多备些小菜和小酒如何?”

    “姑娘!你可是昏了头?这可不是嫁给那顾彦青!是与你父亲差不多大的西凉王!你见都没有见过的西凉王!这此去山高路远你还有心思庆祝!这是哪般的庆祝?真真是叫我糊涂了!”倩儿提着嗓子喊。

    绣文低头不语只对倩儿说:“你且准备就是了。”

    倩儿一头雾水的走出来撞见了周全叹着气说:“这文儿是不是犯了糊涂!明儿就要走了,今儿还要咱们备酒菜,有什事好庆祝的?依我说要不咱们跑吧?”

    周全赶紧用手示意倩儿小声点,转头四处打探看动静,看四处没人低声对倩儿说:“你可别叫人听到了!明儿可不是逃的时候!我这盘算着要是出了阳关,那里风沙大还趁没到那西凉就说绣文病了,要不成装病也成,咱们看着能不能趁机逃走,等逃到荒山野岭找户人家先安顿下来,等风头一过咱们就去找贾大哥,明儿可不许逃,要是逃了贾老爷怕也难以交待,也不知我这主意如何反正让绣文走那么远,我这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周全道。

    倩儿眼里湿润了,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粗心的周全,关键时刻对绣文万般着想,连忙点头到后厨去准备小菜去了。

    夜里周全、倩儿和绣文在小院最深处的里屋点上烛火一起吃饭,绣文给周全倒了一杯酒对周全说:“自我出生以来你就伴我左右照顾我保护我,一直默默无语也不爱说话,我知你待我如亲妹一般,绣文无能未能将你好生相待,让你一直担心劳累,以后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莫不要与倩儿吵嘴,绣文敬一杯!”周全听绣文今日说话不像从前,看了看倩儿,倩儿也感动于绣文的一翻话赶紧用手帮周全把酒杯举起说:“喝吧!不如今儿就图个痛快!”

    “对!痛快!”周全一饮而尽。

    绣文又倒了第二杯与倩儿眼含热泪道:“倩儿你只长我几岁却待我如姐妹,我从未受过苦,冬日里怕我着了寒,夏日里怕我着了暑,夜里担心我害怕起夜为我掌灯,雨夜又担心落雨惊醒去下珠帘,这万般的呵护,恐这一日都说不尽,倩儿你也过了及弁,如若我与彦青......”绣文说不下去了强打起精神道:“现在前往西凉不同与此地,倩儿要好生自己照顾自己,周全他心粗,若是秋寒冬月里你就给他添件厚的新衣,若是有一天见着了彦青”绣文低下头眼泪顺着酒杯流下来,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接着道:“若是见着了彦青,你就告诉他,绣文并没有负了他。”说完绣文不说话了。

    倩儿听完哭了起来:“我当你醉了却说这胡话!你怎是负了他,我看是他负了你,明儿就走了,你可见到他?那频莹话虽难听但理儿也没错,你如此两难可有见着他,他现身在何处?”倩儿激动地哭了起来接着说:“我岂是着急!我是后悔!若知回建业等咱们的是这般,我定要你与彦青在临川私定了终身!管他世俗的偏见,我长你几岁就为姐周全他就为哥,把你嫁给彦青虽会招那嘴舌,也倒是好过今日你这万般之苦,且单说那彦青,他定是不知你要去西凉,若是他知道了,怎会放你离开那渡口!他可舍得?还有那贾大哥,他若是知道这事情这般变故,定是拼了命一般打碎那接你的船!”倩儿边说边痛哭起来,并与周全二人越喝越多,直至半夜二人方可睡去。

    绣文将倩儿扶至里屋的绣床上,周全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回到偏房,绣文回去整理行囊一夜未睡,快到寅时她将一个桂花荷包里面塞满了黄金首饰,其中有一条珍珠玛瑙项链是在汴京之时与倩儿一同逛钟鼓街时倩儿望了好几眼,她拿在手中把玩好几时,放下又心念念地再拿起,直到卖家说出价格她才死了心,临走时倩儿还不忘回头看了又看,绣文知道她喜欢这件首饰,待倩儿回去干活了,她与周全悄悄地去买了回来,那卖家看着绣文又返回来了还涨了价钱,周全劝绣文不如买些别的,绣文既使那卖家涨了价钱也执念地买了回来送给了倩儿,绣文将项链给倩儿戴上,倩儿那天还哭了一场,周全打趣说倩儿你若是再哭这珍珠可都叫你哭掉了,倩儿平时也不舍得戴一直叫绣文帮她收着,绣文若见倩儿闲着就拿出来给她戴上,绣文知道倩儿舍不得,就像此刻她也舍不得倩儿,她将荷包放在倩儿的枕边走出了屋子。

    转身绣文拿着一件用新棉花做成的冬衣放在熟睡的周全身边,周全平日里不穿新衣,既使给他做成一件新的他还是舍不得穿,只说身上这件还没坏掉,坏掉再换,可是周全的衣服哪里那么容易坏呢?倩儿帮他缝了又缝补了又补,周全还是舍不得,绣文这一个月在屋子里足不出户一直帮周全赶制了冬日里的棉衣,周全护着她半生,此后再也无人守护她了,临行前绣文想为周全做些什么,于是绣文在闺房里为周全做了一件冬衣,并在内领处缝了一朵白牡丹替母亲对周全的感谢,周全不仅保护着绣文还保护过沁芸,绣文依稀记得周全在夏日里野草疯长的时日总是带着镰刀上山给母亲的坟头割草,哥哥每次从山上下来都说是周全的功劳,让他总是第一时间远远就望见母亲的孤坟,哥哥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是极信任周全的,否则从汴京这么远他怎会让周全一路护送,但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这与他们二人分别之时也将到了,绣文与彦青写了一封信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在日夜里为彦青用透亮的红纱巾绣上了两朵桂花,这纱巾不似往日拿在手中的手巾这般大,更像是一位女子出嫁的红盖头,绣文知道自己此行回不来了,她要将这红盖头送于彦青,让彦青在新婚之夜用这红纱巾掀开有情人的娇容,这是绣文对彦青最后的祝福,此生无缘就让这红红的盖头再给彦青带来一位如绣文一般的女子吧。

    这一个月的光景,绣文也为哥哥的孩儿也做了一套冬服,绣文并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聪慧的她选了与她绣裙一般的淡蓝颜色的冬服,绣文知道哥哥什么都不会要,哥哥只要她安好,绣文对哥哥的话也只能放在这一针一线中了,一封信叠在这冬服里,绣文为每一个人都安排妥当,只给自己带了那件母亲留给她的牡丹裙,寅时已到天色未亮悄悄的一个人走出了贾府的小院,她这一别却不知何日而返,她这一别也是生死未卜,绣文走出那间小院时与当年的沁芸从汴京南下何曾相似。

    当贾绣文关上小院的门时,有一个人随着她走了出来,这个人就是贾良,他眼含热泪的目送女儿出嫁,贾良的心中绣文貌美如花,如果在汴京得有多少公子前来提亲,多少媒人前来劝说,他没想到绣文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贾府,他眼见绣文出门了,紧急地跑到大门口在门缝里看着绣文上了唐大人派来的花轿,眼看着花轿消失在他的眼前,贾良就一直站在门口望着消失于眼前的绣文的那个方向一动也不动,此时的目送成了日后贾良怀念绣文的唯一方式。

    绣文上了花轿,头上戴了重重的新娘的头饰,盖上了红红的头盖布,布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绣花坠子,绣文低着头一路颠簸她毫无困意毫无食欲,不吃不喝直到又上了挂有红绸巾的客船。

    此时的彦青也登上了从安阳到建业的船,船行的每一里他的心都与绣文近一些,彦青站在船头看着水天一色心里默念:此行一定将文儿娶回,此行一定不能再与文儿分离,他尝尽了奔波的苦,他尝尽了相思的愁,如果没有遇见就不会心生爱怜,如若没有爱怜他也不知今日的分离之痛,所以爱怜与苦痛哪一个更难以消受?他不语任船一路顺水往建业的方向行去。

    不知过了几日彦青细数流年知道快行至建业了,眼里浮现出绣文那张美丽的脸,他向前望去只见一艘大船在对面相向而来,那船不似平日里的客船,也明显不是运货的货船,雕梁画栋的船头有龙头吐珠,龙头上系有一朵红红的绸花,船的四周尽是红绸绑系,船舱帘上用红绸遮挡,他认真地端详忽然明白了,这不是一艘普通的船,这是一艘迎亲的船,船里定有一位美丽的新娘,彦青微笑着目送与他插肩而过的船,心里想着也将用这样一艘船将绣文娶回安阳,只是彦青不知道与他擦肩而过的那艘船里坐着的就是他的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