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陪雄英走走吧
为了防风固土,跑马场周围还种上了一圈桉树。
至于有没有风水上的一层意思,朱雄英就不知道了。
“牵马来!”朱雄英虽然脑子很清醒,但是嘴已经瓢了,说话基本没有经过思考就秃噜了出来:“老子要骑马!”
跑马场自然是有马的,西边有个小马厩,里边有两个太监,归御马司管,养了几匹送过来的草原良驹,不过也不多。
宫里的马基本都是北方草原进贡来的,着御马司驯过后,才会分发到各处。
他们的马驯的不错,任是何种刚烈的马,被御马司驯过后,都十分温顺,乖巧的像个宝宝。
“马倌儿!马倌儿?”
喊了两声不见人答应,朱雄英急了:
“人呐?马弁?”
正在这时,远方的马厩紧赶慢赶跑过来两个太监,走到朱雄英面前,也不认识,站在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朱雄英。
一脸慈爱的蓝玉远远的跟着朱雄英,看着朱雄英的背影,不由得看呆了。
这是姐夫的嫡外孙呐,如今一表人才,姐夫,你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他突然又想起朱雄英的亲娘,那姑娘从小就喜欢跟在蓝玉的屁股后头,绑着羊角辫,小短腿倒腾的飞快,整日老舅老舅的叫着。
蓝玉不管在外带兵有多难,看到好吃好喝好玩的,非要抢过来给侄女不可。
“唉,那丫头是个命薄的,才刚享两天福,就没了!"
蓝玉眼角流过一滴泪,两眼婆娑的看着朱雄英,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偏偏又是个富贵以极的命,从小到大,宫里这个是非窝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算计:
“丫头,你放心,只要老舅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容人把雄英欺负了去,任何人!”
他这话不是无故的放矢。
之前还好,吕氏没有儿子,可如今吕氏也有了自己的亲儿子,眼见着朱允炆也慢慢长大了,吕氏心里能没点儿想法?
吕氏有没有想法蓝玉不知,但是他知道的是,朱雄英是太子和已故太子妃的嫡长子,他就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
作为淮西的武人,在战场上厮杀混功勋,百战艰难余生,没有超越常人的心智和坚韧,根本做不到。
所以他这等将军,很多时候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手中的刀。
听到前方似乎嘈杂起来,蓝玉脸皮一紧,赶忙往朱雄英身边赶去。
可是比蓝玉更快的,是朱标的贴身太监秦无用:
“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皇长孙殿下当面,还不跪下!”
直到那两个太监把马牵过来,还是一副哆里哆嗦的样子。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当场杖毙都是应该的。
宫里的马最是温顺,这头母马牵过来的时候,还亲昵的低下头往朱雄英的怀里拱了拱。
只是这匹马似乎有些害怕身边的蓝玉,马蹄翻腾的时候总是若有若无的避开,有时候看见蓝玉直勾勾瞅向她的时候,还焦躁不安的不时用蹄子刨地!
可温顺归温顺,可一匹马的身高,再矮也比小孩儿高多了。
朱雄英本来就只到马腹,又喝了酒,翻腾了几下,也没骑上去。
秦无用谄媚的笑了笑:
“我扶殿下!”
朱雄英扭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起开!”,蓝玉粗鲁的推了他一把!
扭头跪在马腹下:
“殿下,踩着臣!臣身板硬朗!”
朱雄英笑了笑,踩着蓝玉的肩膀骑在马上。
这会儿酒也醒了大半了:
“舅爷,陪雄英走走吧!”
蓝玉牵着马缰埋头在前走着,精壮的体魄给朱雄英一种浓浓的安全感。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给两个人披上了一道金黄色的外衣。
过了良久,谁都没说一句话。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蓝玉不说话,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性子,而朱雄英不说话,是因为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
大明立国不久,武德充沛,将星璀璨,徐达、李文忠、汤和、傅友德、冯胜这些带兵大半辈子的老家伙都还在,远轮不到蓝玉当家做主。
而军中,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要不是姐夫常遇春的遗泽,太子朱标的力捧,他根本做不到现在的位置。
不过升迁过于迅速,又是太子的姻亲,不免养成了有些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性子。
不过他这位舅爷也有好的一面,记得刚跟常遇春投靠的时候,他一个字都不识,连军报都不会写,搞得老爷子还得专门找个夫子教他识字。
而教他认字的这个夫子就叫朱升,最早提出战略发展观的就是他。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就是这九个字,是朱元璋能从贼头一跃成为皇帝的根本原因之一。
而蓝玉也很有意思,第一个会写的字是忠,第二个会写的字是义!
蓝玉对朱升说:人活一辈子,对上讲究的就是一个忠,对朋友讲究的就是一个义。
咱虽是劫道的土匪,但咱也最看重忠义,砍了咱的头,咱也不能忘了这两个字。
结果被朱升报告给老爷子知道后,他大感快慰。
甚至就因为这两个字,后期蓝玉各种不法之事,明里暗里,老爷子也都咬咬牙认了。
朱雄英看着蓝玉挺拔的脊背:说他死的冤,是真不冤,说他死的不冤,却也有数不尽的意难平。
光是找死的罪名就有三个。
记忆里打崩前元朝廷之后,头一件事就把北元王妃给睡了,你是有多馋?那女的是镶金边儿了还是镶钻了?一点儿就不知道避嫌?
廖永忠的小妾就逾制用了一根簪子,就被全家赐死,虽说有廖永忠干了脏活的原因,但是也能知道老爷子到底有多看重上下尊卑。
你这不是给自己上眼药嘛!
得,不是咱媳妇,咱忍了,老爷子念着当年的两个字,没办他。
又夜攻喜峰口,自家人攻自家的关隘,搁朱雄英自己也要砍了他,还是老爷子念着是太子的人,又暗中放了他一马。
甚至离间老爷子的亲生骨肉,老爷子也忍了。
蓝玉不止一次的跟太子说四叔有大志,劝太子爷早点拿掉燕藩。
这事连我都知道!刚才在酒宴上还跟父亲递小话呐,老爷子能不知道?
就这,老爷子也忍了。
甚至在军中认了三百多假子。
老爷子自己才二十多个义子,你一个做臣子的干儿子比天子还多,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就这,老爷子也忍了。
但是老爷子唯一忍不了的就是,朱标死了!
这下彻底完活,蓝玉这种性格,朱允炆那种草包能镇得住?
舞刀的人都死了,那还要刀干什么?
算求,你死去吧!
老爷子大肆挥动了屠刀。
但是目前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蓝玉从来没有谋反的心思,至少在老爷子死之前没有有。
不过死法也是最惨的,剥皮送给了当时作为蜀王妃的亲闺女。
让亲闺女看自己老爹的人皮!
渍渍渍,这事儿也就老爷子能办出来。
想到这,朱雄英不禁想到,趁着蓝玉现在人微言轻,还没有太嚣张跋扈的时候,提个醒也好...
但是毕竟是自己舅爷,话也不好说的太重。
“咳咳”朱雄英措了下词:
“永昌侯?”
蓝玉诧异的扭过头:“殿下?”
“嗯....最近我听说最近朝中御史台上了不少奏疏,都是参你的!”
“说你任人唯亲,在军中广布假子,更有甚者,说你结党营私,鬻宠擅权...”
“虽说皇爷爷和父亲信任,但是也不好让他们太过难做不是?”
“你当收敛些”
大明朝的文官系统有一个非常牛叉的被动技能,那就是风闻奏事。
这个东西虽说是宋仁宗赵祯发明的,但却是老爷子发扬光大的。
可以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参劾朝中任意的官员。
“放屁!”蓝玉这会儿脸都红了。
可能感觉在皇长孙面前不能太放肆,他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些,接着又说:
“殿下,你不要听那些遭了娘瘟的书生乱说,这群瘟书生专门跟咱们淮西人过不去,个顶个的坏!”
骂了几句,又看了朱雄英一眼,接着狠狠的说:
“咱不任人唯亲,还要任人唯疏不成?”
“搞得老子的部下,都不听老子的话了,他们就高兴了?”
朱雄英一听,差点背过气去,这混不吝的杀才!任人唯亲就任人唯亲,你还光明正大的承认了,承认就承认了,你还认为自己做的对!
‘也就是老爷子不想杀你啊!’朱雄英一叹,直接岔开了话题:
“嗨,这些事咱们自家人私下说说不妨事,不过我真是羡慕舅爷呀,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听说这次那个什么平章政事达里麻就是舅爷亲手抓的?”
“哈,那老小子还不服!咱又让人把他放了,给了他一把刀,咱赤手空拳跟他打!”
“殿下您猜怎地?”
“叫咱一拳头就给夯趴下了!”
“要不是咱瞅着他五大憨粗还有点子用处,咱非砍了他不可!”
说着,还双手握拳,做了个力劈华山、向下劈砍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