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暂的纠缠，路明非总算明白了自己所在的现实和苏晓樯看到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也就是说再多也没意义。

    路明非悄然后退，拉开距离站到旁边，果然发现苏晓樯依旧对着空气在抒发情感。

    诺诺抱着手满脸笑意的看向他，仿佛在说想不到你们小两口玩得这么花。

    “说起来，你为什么没产生灵视？”路明非好奇道。

    “因为我第一次‘灵视’发生在很小的时候，早就已经习惯了。”诺诺说。

    “第一次‘灵视’是什么？”

    “我妈妈躺在床上，一个影子走过来抽走了她的灵魂，她死了。”

    诺诺的声音平淡地仿佛是在讲述故事，但能让小巫婆变得这么平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还真是有冲击感的灵视啊。”路明非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他也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变得沉重。

    “比你想的还真实，我不但看见有人带走了我妈妈的灵魂......而且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诺诺靠在墙上，侧头看着窗外被风吹起的树叶，“不说这个了，你呢？怎么没灵视，该不会真的不是混血种吧？”

    “呃......我应该也早就灵视过了。”路明非觉得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个小魔鬼大概就是灵视了，他这次竟然没出现，该不会是因为之前把他吼回去生气了吧。

    “然后呢？我可是把内容都告诉你了。”诺诺质疑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了一个长得乖乖的、但其实坏得很的小男孩而已。”路明非一边含含糊糊地应付，一边环顾教室看路鸣泽有没有出现。

    结果是没有。

    “你是说你看到了一个小男孩？路明非，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有神父之姿啊。”诺诺憋笑着调侃道。

    “你才......”路明非正想反驳，就发现女孩的表情定格在了这一瞬，晨曦中的教室仿佛一张油画。

    紧接着，他并不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路鸣泽果然还是出现了。

    男孩突然出现在路明非身后，趁其不备将他拉出了窗外，十几米的高度就足以让他本能地惊魂不定。

    “喂，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只不过是作为主人评价了你几句而已。出来做生意还不让客户打差评了是吧？”路明非大呼不满，手脚胡乱扑打着，在这里他的能力都仿佛失效了一般。

    直到对上那双淡淡的黄金瞳路明非才安静下来，男孩缓缓地将他放开，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

    阳光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路明非身上。路明非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挺身站直，一步步走向男孩，最后握住男孩的手。

    男孩从窗台上跳下来，脚步轻轻，引着路明非到房间的中心，像是一男一女在跳一支宫廷舞，路明非觉得自己是在跳女步，那个男孩主导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节奏。

    舞步结束，男孩轻盈地翻到窗台上坐着，两腿放在外面晃悠着。路明非疑惑地在他身边坐下，借着落日的光，他仔细打量这个男孩。

    路明非不曾见过任何一个大男孩像他那么漂亮，圆润的脸，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稚气，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高雅得好像生来就不曾踩过灰尘。

    他靠在爬满绿藤的窗框上远眺，黄金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丝毫没有冷厉。

    “这次来我有什么事，该不会又来推销吧？”路明非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打个招呼。

    “你现在应该找到第二个女孩了吧？”男孩眼望远方，轻声说。

    “你到底是谁？”路明非的声音有点颤，他可以肯定对方说的是记忆碎片的事。

    “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妨碍你就好，你大可以继续挖掘。就算你自己掌握了别的力量，也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权与力迟早会让你孤独的。

    不过......每个人的‘灵视’都不同，但都会看到自己心底深处最在意的事，你在‘灵视’里看见了我。”自称路鸣泽的男孩如此说道，“你最在意的人是我，非常荣幸。”

    “别搞笑了，之前出现的不都是你吗？我看根本就是你故意操控的。”路明非质疑道。

    “之前暂且不提，这一次的确是你召唤我的，至于为什么会看见我，要问你自己。别人都很难过，你不难过么？”路鸣泽扭头，瞥了一眼教室里的或悲或喜的人们。他们俩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场超现实主义舞台剧的观众。

    “没感觉，要是‘灵视’真的会导致难过，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路明非说。

    “他们是真的很难过，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的东西，你心底最深的地方是哪里？”路鸣泽伸出一根手指，在路明非的胸口戳了戳。

    “比心还深，那就到胃里了。”路明非忍不住说烂话。

    “人类是很愚蠢的东西，你也是，你和他们的区别只是，你是故意要让自己愚蠢的。”路鸣泽淡淡地说，“你不难过，是因为我代替你难过了。真残忍，不是么？”

    他对着路明非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在阳光里很灿烂。

    “你觉得我会很有感情地讨论两个男性之间的爱吗？什么我代替你难过了啊......你的台词非常怨妇你不觉得么？”路明非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路鸣泽不再理会他，默默地看着朝阳发呆，太阳正在升起，或许他真的能够开辟一条新的命运也说不定。

    不过那样的话......自己就不是最重要的了吧？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了。这一刻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的绝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地涌来，就要覆盖他了。

    不是什么伪装，更不是矫揉造作，男孩的悲伤强烈、凶狠而霸道，让人敬畏。

    “现在我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路鸣泽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忽然抬腿往路明非身上一踹。

    路明非失去平衡，坠下了窗台。他赫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坐在图书馆二楼的窗口上，而是一座方尖塔的天台，下面也不是卡塞尔学院绿草如茵的地面，而是犬牙般的石群，撞上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四分五裂。

    “你是什么更年期的BBA吗！说翻脸就翻脸。”

    他全力挥舞着双手要去抓住什么，可完全落空，他能触到的只有空气。

    他的上方，路鸣泽默默地站起来，站在如矛枪般指天的方尖塔顶上，背后是一轮巨大的夕阳，冲他挥手告别，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瞬间仿佛有雷电穿过路明非的大脑，一个画面狰狞地闪动。

    凄风苦雨的夜晚，冰冷的石砌花坛上，头顶的树叶上雨滴坠落，他和那个男孩，或者是和他的表弟路鸣泽，坐在黑暗里，紧紧地拥抱。

    “天呐！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的啊......”路明非堕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