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秋收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囍馒福”开业了。

    昨日下午，蒙飞便去给老顾客送了个囍花馒，木盒子里分了四个小盒，每小盒里装了带囍和福字样的花馍，花馍是喜上眉梢的样式，白色圆环打底，两只喜鹊站在桃花盛开的树枝上，最后点缀的囍，福，和店名相呼应。

    店里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五米长的一排两层高的橱柜，上层用白色瓷盘逐一摆放着巴掌大小的花样式的喜馍，其中还有昨日的喜上眉梢样式，下层的则是圆盘大小的喜馍，倒是都很精致。

    左手边放置了一张小圆桌，旁边有四个圆蹬供客人歇脚，一册喜馍样式的图册铺在桌面上，是王之安送给满月的新店乔迁礼。

    右手边倒是周舟特意给满月留的角落，一张打磨圆滑的木桌，上面放了个四方木板，侧边还放了纸笔，下面藏着一张垫着软垫的圆凳。

    爆竹燃完，倒是有不少人好热闹的进来瞧瞧。

    满月穿的一袭粉裙，面色红润，不近不远的招待着客人，店里卖的方式倒是简单，上层八文一个，下层三十文一个，若要定制，便需要根据样式挑选，价格另谈。

    一句话便简单和客人讲解清楚，满月也不打扰他们观赏店内的喜馍，自己做的主要还是喜事订单生意，对比热闹的包子铺，里面人来人往，喜馍店内倒是显得安静。

    满月一早上忙活完，现在倒是空暇下来，这样对比，倒是比周舟他们轻松不少。

    满月坐回圆凳上，将紫豆花放入捣药罐中，磨得稀碎，倒出粉沫，用罐子装起，满月尝试将各个染色的食物都磨成粉保存，打算储存到冬天再拿出来用，一来看看会不会变质，二来看看效果，这罐是没有晒干的紫豆花粉末，满月想着再磨罐晒干的试着，对比效果看看。若有人买喜馍，便停下手里的活计，拿上准备好的镂空竹篮给客人装上，不管是自个吃还是送人都显得小巧喜人。

    “就是这家店？你没带错路？”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问着。

    “周鲜包铺，老爷，没错，就是这家，你看，和赵掌柜写的地址一模一样。”小厮拿出捏的皱巴巴的油纸，比对着地址和店名道。

    钱老爷站在周鲜包铺前，看着这家包子店，不敢相信这就是他要找的做寿馍的店。

    走了进去，倒是发现打扫的还算干净，店里飘着一股子肉包子香味，墙面上还贴着菜单和价格。

    “可是你家卖喜馍？”小厮见蒙飞店里忙碌着，走上前去问着。

    “对的，这方圆十里除了镇子上，就我家这一家，我们新店开在隔壁，刚好今日开张，桌上放着册子里面有喜馍的款式，客官可以自己挑。”蒙飞见二人中，中年男子穿着暗黑色绸缎长衫，一看便是大客户，赶紧迎了过来，指着隔壁的囍馍福店面道。

    “多层的寿馍塔，可是你家店里做的？现在可有？”钱老头见小儿熟捻的话语，直接道明来意问道。

    “有的，客人要不我带您去隔壁瞧瞧？店里还有新鲜的喜馍可以瞅瞅。”蒙飞建议道，见他点点头，嘴里喊着掌柜，要带二人前去隔壁店里。

    钱老爷看着店里食客吃的正香，倒也有些饿了，小厮见状，叫住蒙飞，待会将店里的拿手的早食都上一份。其他客人见钱老爷穿着富丽，身边还带个小厮，必然是有钱人，都好奇着打量着。

    满月听见蒙飞的叫唤，穿过拱门，面带笑意的接待钱老爷，让蒙飞忙去。

    钱老板见满月年岁尚小，心里一咯噔，找了那么多家，本以为这家有点希望，看来也是妄想了。

    满月看着钱老爷失望的表情，也不生气，语气依旧和善的问道：“客人想要什么样式的寿馍？店里有早上新做的喜馍，客官不妨随我先去瞧瞧。”

    钱老爷面沉如水的跟着满月穿过拱门，一眼就瞧见店里整整齐齐的喜馍，一颗冷了的心又活热起来：“我是要订个半人高的寿馍，可是会做？”

    “客官这个要求的话，可能需要五层了，五层寿塔喜馍？”满月一听，大生意啊，邀请钱老爷和小厮坐下，将桌上的画册挑了几副出来，指着几副对钱老爷道。

    “客官，这边暂时没有成品的样式，不过您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每层放不同的喜馍。我个人建议呢，过寿的话，建议最上层放福禄双全的大葫芦，你看看，是这款。那第二层就叠放寿桃，寓意健康长寿。第三层可以用福袋，表示代代有福，第四层，您看，可以选这柿子款式，寓意事事如意，最下层放石榴，多子多福。另外，正面的话，从上到下，倒是可以在馍上加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两排字，你觉得成不？”

    “葫芦的倒是不用，家母就喜欢花，可能做个多层的花塔？”钱老爷的生母平日里就爱种些花花草草，这为了哄她高兴，他才特意要荣隆的给她寿宴，大到宾客嘉宾，小到酒席菜品，钱掌柜都是事无巨细，亲自去挑的。

    “老太太可有什么喜欢的花？”满月从帕子里，挑了几张给钱老爷看，“牡丹花，向日葵，郁金香，玫瑰花，这几个都是店里做的最好的，您看看是否有老太太喜欢的？”

    “荷花，她可最爱荷花了。”钱老爷回想起，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年年夏天还爱泛舟赏荷花，压根不顾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满月脑子里边滑过着荷花馍的样子，思索了片刻，一边琢磨一边形容着：“那便索性都做荷花池吧，不如最上层做几朵大的荷花，再加两条锦鲤，那下面第二层便铺满菘蓝色荷花，第三层铺着粉色荷花，第四和第五层便做些含苞待放的荷花苞和绿色荷叶，您看成不？”

    “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有成品可以尽快瞧瞧？价格都不是问题，我们老爷也逛了好几家了，都没有中意的，掌柜可要拿出最好的手艺来。”小厮一副不差钱的表情，面带骄傲的说着。

    “做好的成品倒是没有，不过客官要是急要，我这边现在就给您做个小版的瞅瞅，客官要是等的住，等上一个时辰就可以做好，若是不满意的也可以直接改或者不要也没事。”满月声音柔和的解释着，她还没有做过荷花的，刚好可以练练手了，客人不喜欢也就浪费些面粉和时间了。

    小厮见老爷点点头，说：“那你现在便做起来，我家老爷等你做好了，再决定后续要不要订你家的，这是今日的喜馍钱，可是够？”小厮掏出一吊钱，放在桌子上。

    “若是你们做的好，这一锭银子也是你们的。”钱老爷想了想，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直接放在桌子上，生怕他们不用心。

    满月惊了，有钱人果然不一样，出手真阔气，自家还没有做，就收人钱却是不可行的，摇摇头拒绝道：“客官，您若是满意，这钱我肯定收，现在倒是不用，等我做出了咱再谈可好？”

    “没事，做的好与坏，这吊钱都是你们的，你们好好做便行。”小厮倒是气势十足的道。

    满月见此，也不好再争什么，店内其他人还看着呢，收了一贯钱，打算若是客人不满意，再还他便是。

    满月让小飞暂时帮忙看着店，想到那一锭银子，也不省着材料了，走到厨房先将调色的菠菜，南瓜，紫薯，红曲米，蝶豆花，仙人掌粉末准备好，再用面印子发面做锦鲤和底盘的荷花池，面印子可以保证蒸出来色泽鲜亮不褪色，然后便是发面揉色，准备好做红色和蓝色的荷花和荷花苞，绿色的荷叶的面团，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厨房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几个度，面发的比冬日快了很多，满月热的额头上都是汗，怕汗珠滴到面里，特意用汗巾将额头包起。

    等备好了各色的面团，满月便用大大小小的篮子装了面团，走到店里放在四方木板上，这样就可以在店里等待面团醒发，也不用蒙飞长时间看着两个店，等醒发完再二次揉面，最后再捏形状和刻纹理。

    钱老爷和小厮吃饱喝足，在店里看完了所有样式的花馍，还把花册子翻了一遍，觉得掌柜不仅做喜馍做的好，这画工也难的，倒是显得店里多了几分雅致。

    见满月出来，好奇的凑过去看，掌柜的小桌子上倒是拜访了不少工具，擀面棍，竹篾，刻刀，还有拳头大小的筛子。

    钱老爷看着小厮，想知道这些小玩意的用途，却不好开口，显得没有见识，小厮心领神会的问：“这些都是做喜馍的工具？”

    “是的，都是用来做荷花馍的，客人要是无聊，也可以看着玩。”满月笑了笑，继续磨粉，面发还要一会呢。

    “掌柜的好气魄，倒是不怕别人学了去。”钱老爷捋了捋胡子，很多吃食都是有秘方的，厨子做饭都是背着人怕人偷学了去。

    满月笑笑不说话，若是刚开始，她还担心别人偷学了去，占个先机卖，但如今都做了这么久，手艺早熟练了，连周舟老这么多年的厨艺都捏不到她这么好看，她这点自信还有的，而且喜馍这一生意若是被自家独占，自家平台百姓无依无靠，若是有心人使坏，也招架不住，索性敞开来雕刻的手艺，在店里直接捏形状供大家看，真有心学的，便来学，也不至于在后面捣乱。至于一些细节，如面团的配色，和保证蒸后色泽鲜亮不褪的秘密却是无可奉告的。

    满月见面发好了，在水盆里面洗干净手，用白色帕子擦干，才开始揉面。

    钱老爷二人索性搬个小凳子坐在边上，见满月捏了个淡黄色藕芯，将黄色面团剪出花蕊，随意围在藕芯四周，将粉红色面团切成小粒，戳条，擀成椭圆状，做花瓣，一片片叠在花蕊外圈，一朵盛开的荷花便栩栩如生，接着便是各色的荷花第二朵，第三朵......

    做完荷花，满月才开始动手做两只小锦鲤，因为做的是小版的，倒是比大的更难些。满月将大红色面团上搓出锦鲤的雏形，自然的贴上三片不同形状的黄色面片，将底部压扁，擀平，切掉三角，压出纹路，尾巴就做好了，接着做了眼睛和背鳍，最后用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竹片，在背上压出一个个鱼鳞，一条巴掌大的红黄相间的锦鲤便做好了。

    “好。”围着的客人爆出一声赞扬，有甚着还抛了几个铜板在笔筒里。满月若是未沉浸在做喜馍里，估计哭笑不得。

    钱老爷倒是难的这么耐心的看人做吃食，主要是满月手快，加上人长得清秀，白皙的小手随意一捏一动，眨眼见面团就换了个样子，看的是赏心悦目。等听到喝彩声，回头一看，后面已经围了不少人。

    满月所有荷花荷叶配件都做好了，抬头一看，面前围了不少人，第一次遇到这场景，心里激动的不行，脸上倒装的泰然自若，露出两个虎牙和大家打着招呼。

    见周舟过来，满月刚好让他帮忙招呼客人，自己将面团准备拿进厨房去蒸，蒸的时候，需要保证锅里不漏气，等蒸完，还需要闷几分钟，这是满月尝试很多次才发现的，这样可以保证馒头皮不沾，这却是不能于外人看的。

    等所有馒头都蒸出锅了，满月仔细的瞧了没有破损的，才开始摆盘，取出洗的干干净净的六层磨具木架子，将最上层拿走，留下五层，用油纸铺在每层上，然后开始一层层铺上荷花池，荷花池尺寸比木架子略大，可以完全遮住木架子，然后再用细竹签在每层上铺上盛开的荷花，舒展是荷叶和含苞待放的荷苞，还将做的几条小锦鲤随意放在每层上，最后将一朵最大的荷花固定放在最上层，旁边被两条胖锦鲤环绕。

    五层荷花塔做好后，满月将湿了的汗巾换了一条，才喊着周舟进来和她一起搬出去。

    钱老爷和小厮等的昏昏欲睡，店里的其他客人还有零星几个等着，小厮利索的去隔壁店里点了一堆点心和一壶好茶，茶都续了好几次了，才听见满月喊周舟帮忙的声音。

    钱老爷瞬间精神抖擞起来，小厮也伸着脖子好奇着。

    等二人将五层荷花塔搬出来的时候，钱老爷一看，喜得嘴角止不住上扬，两只栩栩如生的锦鲤映入眼帘，下面整片荷花塘，红的，白的，蓝的，都以为是画出来的，这一看，连自己看了都眼神一亮，自家老娘必然是欢喜的，满意的连说三个好字。

    小厮一听，脸带喜色，这差事办的老爷欢喜，回去后自己的赏钱怕是不少了，一改之前高傲的神情，对着满月他们面色客气起来。

    “这个是小版的，就只是当个样品，客人若是满意，可以和我丈夫细谈。”满月按照直接安排的，她做喜馍，一应价格和琐事都由周舟接管。

    钱老爷见满月指着周舟，和男人谈事倒确实更方便，见他面色老成，一看就知道见过世面的，捋着虎须和气的对周舟道：“十月初五，是家母的生辰，当日，还需要麻烦掌柜亲自去府里，做这五层荷花塔，厨房一应用具，掌柜可以直接吩咐我这小厮，价格方面，都好谈。”

    满月看了看周舟，拿不定主意，平日自己都是在自家厨房，这去别人府邸还是头一回，周舟也略担心，和钱老爷抱歉道：“失陪一会。”

    钱老板理解的点了点头，将刚才的银锭子推给满月：“掌柜的花馍做的好，无论去否，这银锭都如之前所说，归掌柜的了。”

    满月看着钱老爷这般大方，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

    周舟第一次遇见让自家媳妇去上门做喜馍的，二人拿不定主意，直接去竹屋二楼，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王之安，让他帮忙拿主意。

    满月面带担忧说道：“有钱的老爷都是会吃人的，给你一大笔钱，然后给你转卖与人，折磨到死，再卷个铺盖扔在乱葬岗。”

    “啥话本子说的？”王之安随口道。

    “冯秀才和……”满月戛然而止，赶紧捂住嘴，二哥都没收蒙飞好几本话本子了，笑眯眯说，“嘿嘿……我胡说的。”

    周舟摸摸鼻子，媳妇撞枪口上的本事和做喜馍一样，她敢说第一，就没人做第二。

    王之安面无表情道：“你不说，也没事，我待会去问小飞，老实的话，主动上交，不然，千字文抄五遍。”

    满月耷拉着脑袋，这本她还只看了一半呢，早知道，前两日便熬着不睡也要看完啊。

    钱老爷见下来的是个读书人，年纪尚小，却说话间思维清晰，谈吐不凡，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见识和阅历，日后怕不会拘泥于这一方土地，便以为王之安才是店后东家。一改之前的态度，和蔼起来，像他们这种地绅，一般性都不会得罪读书人，毕竟日后有朝一日一飞冲天，都说不准，结个善缘罢了也没啥损失。

    王之安和钱老爷闲谈几句，便打消了疑虑，毕竟有钱家老爷自个上门为求一吃食的还是少见，原来是孝心可嘉。

    很快周舟和钱老爷便和敲定了所有的细节，签订了简单的合约，蒙飞平日大大咧咧，此刻倒是心思细腻的在后面学着。

    第一日，喜馍店开张，除了接了钱老爷的大单，店内早上做的喜馍卖了一半，其他订单倒是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