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一百二十六章主子最要紧

    一直垂着头的幻春,闻言略略抬起些头来,目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喜悦。

    云墨不情不愿的和瑞香等人向祁修行礼。

    “免了。”祁修转头寻找阿柔的身影,一眼看见她裹着自己的狐裘靠在躺椅上,眸光微微一挑。但随即他的目光就被放在桌子上的那个荷包牵扯了去。他一个箭步跨过去,伸手将那荷包拿起,紧紧地捏着,问道:“你打开了?”

    阿柔心头一跳,怕自己无法在祁修面前将情绪掩饰的天衣无缝,索性闭着眼睛装泥塑木雕。

    一旁的钱婆子连忙替她解围,说道:“这荷包是云墨姑娘捡来交给主子的,主子随手就搁在了桌子上,并不曾打开过,是吧,云墨姑娘?”钱婆子转头望向云墨。

    云墨愣了愣,当时她正在收拾东西,根本就没留意阿柔这边什么情况:“是吧?”

    祁修眼角一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瞧瞧你,当了多少年差了,竟是越活越回去。连个话都说不清楚。怕不是你家主子没规矩,总是纵着你们,一个个连做奴才的本分都忘记了。”

    云墨本来心里就不痛快,闻言气恼道:“也不知是谁纵的人不知道本分。有主子在呢,自己屋里躺着做大小姐去了。”

    祁修凌厉的目光箭一般射向旁边垂着头的幻春,幻春一惊,扑通跪倒在地:“王爷,不是奴婢。奴婢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那样逾越的事情来。”

    云墨冷哼一声:“不是你又是哪个?咱们院子里,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二少奶奶吗?”

    祁修的脸色已然冰冷起来,仿佛比外头的空气还要寒冷。

    幻春早已吓的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王爷饶命,奴婢没有,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祁修望着幻春。浑身已然动了杀机:“大胆的奴才,你还真敢恃宠而骄?”

    “没有,没有……”幻春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煞白,鼻涕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口里只会说:“没有,奴婢没有……”旁的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阿柔实在听不下去了,低喝了一声:“云墨。”

    云墨急怒的顿足道:“主子,你怎么这样糊涂?”

    幻春听见阿柔的声音,一瞬间仿佛溺水之人捉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到了阿柔面前,将脑袋在地上磕的碰碰直响:“主子救命,求主子救命。是王爷说,小世子将来怕是不能给您养老,要奴婢给您生个孩子。否则,就算奴婢有一千个胆子,您让奴婢去歇着,奴婢也不敢去的。”

    阿柔看着幻春可怜的样子,听着她口里荒唐的话,替她无奈又悲伤。她弯下腰,伸出手去地上扶幻春。可是,这姑娘此刻早已惊吓过度,浑身仿佛烂泥一般。阿柔自上次生病之后,就彻底将功夫弃了,如今日日在躺椅里窝着,力气还不如平常女子大,根本就扶不起瘫软的幻春。

    她往起拉幻春,幻春的身子直往下坠。她越拉不起来,心里越不是滋味。不知不觉竟然红了眼圈:“幻春,你怎么这么傻。什么事都是能随便答应的吗?你的身子,你的肚子,你若是不愿意,当初和我说就是了。何必让自己苦成这样还要被人误解?”

    一旁的祁修脸色早已变得十分难看。钱婆子见状,连忙招呼其他侍女:“快过来搭把手,把幻春姑娘扶下去。”

    云墨皱着眉头,还要说什么。钱婆子连连向她打眼色:“有什么不是过了年能说的呢?”

    云墨虽然闭了嘴巴,可表情还是气呼呼的。

    瑞香和采香走过来,帮着钱婆子将幻春扶了出去。

    祁修向云墨摆了摆手,示意她也出去。云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柔,福了福身带着屋里的小丫头们出了房门,转过头来,还细心的将房门关了起来。

    祁修本来紧绷的平直的肩膀,一瞬间放松下来,望着阿柔:“在你心里,生一个我的孩子就那么不情愿吗?”

    他以为阿柔肯定会点头,从心里到筋骨都做好了爆发的准备。只要阿柔敢点头,他就敢把自己早就相干的事情干了。

    可是,遇到阿柔注定祁修要栽。这女子的思维对于祁修或者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有些突破天际。只见她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轻轻摇了摇头:“不。”

    一瞬间,蓄势待发的祁修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傻傻的呆楞了一会儿:“这么说,你是愿意的?”

    阿柔又摇了摇头:“不。你已经有了公主,有了谢妃,还有了幻春。还拉上我一个死人做什么?我已经死了,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躺在坟墓里吗?”

    祁修语塞,许久点了点头:“好。那你就安静的躺在你的坟墓里吧。除夕了,就当我来为你上了一柱香。”话虽如此,他的语气里依然充满了怨怼:“你记着你今天的话,日后不要后悔了再来求我。”

    阿柔自嘲一笑:“放心,我既然死了就会好好的做个死人。”

    祁修指着外头:“那个孩子呢?怎么来的?”

    阿柔被问住了,半垂下头道:“你就当我诈尸了好了。”

    “诈尸?”祁修一笑,竟然带起几分暖意:“这尸诈的好啊。看在今天我来祭奠你的份上,不如再诈一次?”

    阿柔摇了摇头:“累。”

    祁修没有再说什么,自己走到桌前到了两杯酒,端着来到阿柔面前,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就算你在九泉之下,这祭奠的酒还是要喝的吧?“

    阿柔抬起眼皮:“你想干什么?”

    “把你灌醉,看看醉了的你会不会诈尸。”祁修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令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一种朦胧的美。这货不端着架子的时候,浑身都是不正经。

    “怎么,怕了?”祁修看出阿柔目中的犹豫,嘴角一挑,十分的轻佻。

    阿柔仿佛被蛊惑了一般,胸中升起一股愤懑之气,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用行动向他证明,自己不怕他。可是,真不怕还是假装的不怕,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以前阿柔并不曾过多留意一个人的美丑,在她心目中,左不过是长着鼻子眼睛罢了。可是,不知道近来怎么回事,她总是会莫名其妙的,会有一种冲动。那冲动,说不清道不明,却又难受至极。比如想到祁修衣衫不整的样子,她会心头砰砰跳,会脸红,会浑身燥热难受。

    好几次,她似睡非睡之间,感觉有男人拥抱自己。醒来时无不惊的她一身冷汗。这种感觉她羞于启齿,又不知该如何排遣。

    祁修看她一饮而尽,似笑非笑道:“敢不敢桌子上喝?”

    阿柔一不做二不休,起身走到了桌子前。

    祁修提起酒壶来,重新将彼此的酒杯斟满:“我先告诉你,我的酒量很大。寻常三五坛子的酒都灌不醉我。你要是怕就趁早服输,免得到了最后说我欺负你。”

    “巧了。我长这么大,也从没有醉过。”阿柔斜飞着眼角,睨着祁修。她知道自己这样做轻狂了,可就是想任性一回。没办法,年轻啊。容易冲动。

    祁修点点头:“好,这样无论发生什么,咱俩扯平。谁都不欠谁。”

    阿柔也跟着点头:“谁都不欠谁。”

    两人索性弃了酒杯,各自抱个坛子对吹。

    阿柔说自己从没有醉过的话,并不是吹牛。她在雁鸣关的时候,也和那些兵将们出去喝酒听曲儿,甚至陪着他们去逛窑子。雁鸣关的土烧佳酿,烈的仿佛刀子一般。她真的没有醉过。

    这南国的酒,柔和有余,浓烈不足,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酒和人一样。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越是厉害。

    喝到后来,祁修醉了。阿柔也醉了。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什么时候睡着的。

    阿柔醒来的时候,钱婆子正站在她面前。和往日不同,这时的钱婆子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花白的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见阿柔醒来,她将一身男人的衣服递给她。

    阿柔心领神会,穿上那身有些宽大的男装,将头发潦草的束了,外头罩上祁修的狐裘。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和祁修有那么几分相似。

    她回头看了一眼,祁修拥着被子,睡梦正酣。

    钱婆子低声催促道:“走吧。”

    阿柔转回头,跟在她身后。两人出了院子,将院门拢上。阿柔在前,钱婆子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弓着腰走在后头。两人也不走角门侧门,径直去了王府正门。

    此时夜色正浓,阿柔在正门后站定。钱婆子上前,向门房传话:“王爷有急事,快备马。”

    门房并不认识钱婆子,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伸头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阿柔,连忙去马房吩咐备马去了。因为,南国人普遍个子矮,像祁修那样身材高挑的不多,阿柔虽然没有祁修个子高,但在南国人眼里绝对属于高挑的。她又裹着这些日子祁修常常穿的狐裘,站在灯影里。

    黑灯瞎火的,估计就算祁修的亲爹妈重生,这样打晃一看也能认错。

    两人顺利出了王府,各自上马。趁着夜色,踏着积雪向北羊关进发。

    令阿柔侧目的是,钱婆子那样大年纪,平常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骑马的技术竟然比阿柔还好。

    这时的南国和北国,自公主和亲之后,表面的关系已经和缓了很多。关城也是容许两国商人来往的。只不过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就是了。

    阿柔和钱婆子到达北羊关下的时候,天色已然亮了。两人牵着马穿过关城,直往北国羊牢关而去。

    过了羊牢关,沿着通往北都的驿道走了三天。雪越下越大,几乎寸步难行。好在钱婆子不但马术很好,行道的经验也十分丰富。两人在沿途准备了充足的行礼,由马匹驮着,顶风冒雪艰难而行。

    阿柔的身子骨弱,如此走了几天之后,恍恍惚惚有些支撑不住。但是,想到心中那人还不知在这大雪中怎样艰难。她强打起精神前行。

    又走了两天,实在走不动了。前后也无人家可以借宿。钱婆子牵着马,拖着她往前挨。其实,此情此景,两人心里都清楚,能不能活着见到齐献还是个未知数。但是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就一个念头,往前,再往前。

    “哎……”苍茫寂寥的山间,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喊声。

    骑在马上摇摇欲坠的阿柔听见这个声音,顿时打起了精神,第一时间就是看向钱婆子。这才发现钱婆子也正在看着自己。

    “有人。”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来人呐……救命啊……献王爷在此,快来救驾啊……”那女子的声音焦急的呼唤着。

    “献……”阿柔一愣,紧接着浑身一个激灵:“公子?”

    她从马背上滑下去,爬起身奋力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但是她实在太虚弱了,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上,一口腥甜涌上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小姐……”钱婆子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快去看看公子怎样了。”阿柔推了钱婆子一把。

    钱婆子吃力的搀扶她:“不行,老奴说什么都不能再做出把自己主子丢下的事情。不管生死,咱们主仆都在一起。”

    “救公子要紧。”

    “在老奴心目中,主子最要紧。”钱婆子硬是把阿柔从雪地里拽了起来。然后将她推到马背上。这才牵着马匹,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救命啊,快救命啊……”

    雪地上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玲珑,是玲珑。”阿柔坐的高看得远,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来。

    钱婆子加快了脚步,牵着马匹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到那女子跟前。只见献躺在玲珑的怀里,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公子……”阿柔从马背上翻跌下来,几乎是爬到献的跟前,将身上的狐裘脱下,包裹住昏迷的献,呼道:“公子,公子……”

    玲珑跪坐在一旁,一边哭一边跟着呼唤齐献。

    钱婆子向四周看了看:“不行,这里风雪太大。得找个避风的地方才行。”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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