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一百二十七章顶数你不正经

    风如晦牵来了所有的马,连他骑来的,一共三匹。钱婆子和阿柔穿的衣服太普通,让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两匹马是齐献的。

    其中一匹马上,拖着所有钱婆子买来的物资。齐献看了看那些包裹,伸手将那包裹卸下来,放在了地上。

    风如晦看在眼里,不解的问道:“哥哥,这些东西不要了吗?”

    齐献转头又看了一眼屋里:“我看她们老的老,病的病,挺不容易的。留给她们吧。”

    风如晦转头扫了一眼钱婆子:“倘若只是那老刁婆,喂狼就好。不过那小姑娘看着挺可怜的,那就便宜她们吧。”说完翻身上马。

    齐献也跟着上马。

    玲珑傻眼了:“父亲,我不会骑马。”

    风如晦转头看了她一眼:“过来,我带着你。”

    玲珑只是看着齐献不动。

    风如晦显然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打马过来弯腰伸手提住玲珑的肩膀就把她提到了马背上。两腿一夹马腹:“驾。”马儿在雪中行走起来。

    昏沉中的阿柔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钱婆子轻叹一声,将她身上盖着的衣服拉了拉,盖的更严实些。然后起身走到门外,将齐献卸下来的包裹拿回屋里,将屋门关闭了。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火。

    看着重新燃烧起来的火光,钱婆子拿出块干粮,在火上烤着。

    她是上了年纪的人,拉着阿柔走了一路,原本就十分的疲惫。昨天夜里因为有个来历不明的风如晦在,她不敢休息,如今只剩下她和阿柔,心里一放松,困意就升上来了。一边烤着干粮,一边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钱妈,醒醒……”阿柔于昏沉中被烟气呛醒,在满屋子的浓烟滚滚中隐约看见倒在地上的钱婆子。她想要爬过去,将她唤醒。但是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连举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一口浓烟呛进喉咙里,令她本就不太清醒的脑袋瞬间又迷糊起来。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一口腥甜涌上来,似乎将她体内最后一点儿力量带走。

    阿柔沉沉的合上眼皮,心中反而无比的平静。

    “醒醒……小姑娘……”耳边传来一个不厌其烦的声音,叫的阿柔原本平静的心境,陡起波澜。她想要不听,可那声音十分讨厌的往她耳朵里钻。早已失去的感觉,渐渐回笼。先是肺腑间丝丝拉拉的疼,接着是五脏六腑连同四肢百骸都疼,再然后,她就分不清到底哪里疼,哪里不疼的。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烤,又仿佛被扔在沸水里煮。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连头发尖和指甲盖儿都疼。

    “哼……”从阿柔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咕哝。这声咕哝并非出自阿柔的本心,而是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发出的信号。

    “活了。”那声音低语了一句,之后便没了生息。

    阿柔明白,自己这次大约是又死不了。只要不死就得努力的活啊。她吃力的将眼皮掀开一线。只见昨夜那个叫风如晦的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从浓烟滚滚的屋子里,将昏迷的钱婆子拖出来。

    钱婆子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体比现在的阿柔不知道好了多少。虽然也吸进去了浓烟,在睡梦中被呛的晕死过去,但是她昏倒的快,苏醒的也快。

    睁开眼睛来,立刻就想起了阿柔,慌张道:“小姐呢,我家小姐还在屋里啊。”一边说着就要翻身进屋里去。

    风如晦一把拉住她,指了指躺在旁边的阿柔。

    “小姐……”钱婆子一下子扑过来,看见阿柔睁着眼睛,神智还算清醒。顿时喜极而泣,将她抱在怀中:“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风如晦站在一旁,望着狼狈不堪的主仆二人:“老刁婆,你这是要带着你家小姐畏罪自杀吗?”

    钱婆子此时惊魂未定,一边流泪一边道:“我只是想烤块干粮,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风如晦抬头望了望已经将茅屋屋顶引燃的火势,轻叹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只知道我得赶紧派人来修补茅屋。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没有宿头,赶路的人可就倒了霉了。”

    这时,齐献留下来的物资尽付一炬,阿柔身体极度虚弱。若是风如晦走了,这主仆二人仍然难逃一死的命运。钱婆子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体统,将阿柔放下,跪爬到风如晦面前:“风大侠,您侠义盖世,义薄云天。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风如晦侧头看着钱婆子,如花面容隐在帽兜上浓密的风毛后,平添几分朦胧:“你来求我之时,可曾想过昨夜把我拒之门外之时?你的良心不痛吗?”

    钱婆子叩头如捣蒜:“是老婆子一时鬼迷心窍,做出那样缺德之事。风大侠大人有大量,求求您高抬贵手,救救我们吧。”

    风如晦轻笑一声:“你这老刁婆,忒是没脸没皮。”

    钱婆子见他不为所动,也是无可奈何,咬了咬牙,匍匐在大雪之中:“大侠嫉恶如仇,老婆子无话可说。一切错事都是老婆子糊涂所致,和我家小姐无关。老婆子虽死无怨,但是我叫小姐,实在可怜。求大侠,搭救,搭救吧。”

    风如晦眯着眼睛看了看躺在一旁,脸色青白的阿柔:“也罢,谁让我心软呢。不过……”他话锋一转:“咱们可有言在先。我定风庄可不养闲人。”

    钱婆子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别的,连连应道:“我身体好的很,什么都能干。洗衣做饭洒扫,放羊牧马打柴草,什么都能干的。”

    风如晦撇了她一眼:“管好你的手就行。倘若被我发现手脚不干净,哪只手干的,砍了喂狼。”

    钱婆子急忙应道:“知道的,知道的。”

    风如晦看了她一眼:“走吧。”

    钱婆子连忙爬起身,试图去被阿柔上路。可她年纪大了,这样一番摸爬滚打,又在大雪之中跪了许久,往起一站,膝盖一阵酸痛,使不上力气。扑通一下头脸朝下栽进了大雪之中。

    风如晦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愿我这买卖不冤。”说完,走上前来伸手拽着阿柔的胳膊,十分粗鲁的往起一抡,跟小孩儿拿个玩具一般就把阿柔甩在了肩膀上。扛着她便走。

    本就虚弱的阿柔,被他这样一扛,气血倒流,顿时又昏厥了过去。

    “小姐……”钱婆子留着心呢,见状顿时惊的大呼了一声。

    风如晦这才发现阿柔又昏过去了。他十分夸张的用他那嫩笋般的手拍了拍脑袋:“这女人也太娇气了。”说完,将阿柔从肩膀上扯下来,很是随意的拢成一团,单臂抱在怀里:“这女人真轻,跟团旧棉花一样。”

    钱婆子一头冷汗外加一脸黑气的看着他把阿柔跟个布偶娃娃一样随意的夹在手臂之间。生死攸关,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勉力拖着两条腿,跟在风如晦身后向前走。

    积雪太深,走了没几步,她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是抱着个大人的风如晦却依旧仿佛闲庭信步一般。钱婆子这才惊愕的发现,风如晦走过的地方,只有浅浅一行脚印。而且每个脚印只见得跨度都十分远,常人绝对难以做到。也就是说,这个风如晦是轻功高手。

    这样的走法,别说钱婆子了,换了哪个普通人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钱婆子明白过来之后,索性就不死命追赶了。

    风如晦察觉之后,站住了脚步:“女人就是麻烦。”走回来伸出另一只手,提住钱婆子的腰带:“看你一把年纪,带你一程吧。”

    说完,当真一手抱着阿柔,一手提着钱婆子放步如飞。

    阿柔昏昏沉沉中,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一只鸟儿,轻盈的穿过冰雪覆盖的山川、原野,穿过迷雾、穿过冬天,来到一个温暖的,盛开着雪白的梨花的园子里。她落在其中一棵最高大的梨树上,轻盈的舒展开臂膀,挥动如水的纱袖翩翩起舞……

    在隔着粉墙黛瓦的地方,那人抬起头,向她投来暖暖的目光。

    “公子……”

    阿柔喜不自胜,恨不能展开翅膀,飞越那高墙,投进他的怀抱中去。

    “叫我风如晦就行。”风如晦的耳朵不是一般的好使,将阿柔昏沉中的呓语听得一清二楚。

    阿柔闻言,这才渐渐清醒过来。直觉的耳旁风声呼呼,周身却感觉不到一丝风吹过的冷。

    “噗通,噗通……”从旁边火热的壁垒之中传直击心灵的充满力量的跳动声,仿佛幼年时伏在父亲背上,贴着父亲的脊梁听到的声音一般。这声音莫名的让她感到心安。

    她不想知道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也不想去想以后会怎么样。她只想心无旁骛的,拥有这一刻的安定和温暖。

    “谢谢。”她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个给她温暖和安定的男人。

    “不用谢。”风如晦大大咧咧的回应了一声。

    定风庄在两山环抱的山坳之中。因为大雪,通往庄中的道路几乎全都封闭了,但是这并不妨碍轻功绝顶的风如晦在积雪之上来去自如。不过,像他那样的轻功绝顶的人不多。所以,他出庄去寻找齐献的时候,没有带随从。

    没办法,随从都被大雪封在庄中出不去了。

    “把这两个人安置一下。”风如晦将阿柔往迎面走来的一个妇人怀里一扔,抬脚就向后院走了。

    那妇人十分的健壮,抱着羸瘦的阿柔并不吃力,招呼了被冻的瑟瑟发抖的钱婆子。带着她们来到一个偏院中。唤了一声:“二嫂。”

    从其中一个屋子里走出一个黑黄面皮的妇人:“七弟妹啊,有事?”

    被称作七弟妹的妇人道:“给找个干净屋子。十三刚从外头带回来的,让给安置一下。”

    二嫂笑道:“这个老十三,但凡出门总要惹一身烂桃花回来。”说着,一眼看见旁边铁青着脸浑身发抖的钱婆子,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有几分讪讪的笑了笑。

    其实钱婆子这会儿已经快要冻的休克过去了,哪里还有心情听别人说了什么。

    二嫂打开院子最尽头的一扇房门:“先在这里歇歇吧,暖和过来再说。”

    被称作七弟妹的妇人将阿柔抱进去,放到床上,顺手拉过被子盖上。转头向二嫂道:“劳烦二嫂,让人给烧些热汤来。我看这大娘冻得不轻。喝些热汤暖暖才好,别再冻出个好歹来。”

    “知道。”那二嫂笑道:“但凡是进了咱们定风庄大门的女的。年轻的我都当成老十三的媳妇儿,上了年纪,我都当成他的丈母娘来侍奉。”

    被称作七弟妹的妇人笑道:“你这嘴啊。不定哪天让小婶子听见,仔细你的皮吧。”

    二嫂笑道:“怕是小婶子比咱们着急的多着呢。现在要是有个闺女能哄了老十三上了床,种下个一儿半女的。小婶子八成能半夜里笑醒。”

    被称作七弟妹的笑瞪了她一眼:“越说越没边,顶数你不正经。”说完转身走了。

    二嫂转向钱婆子:“您老安心在这里歇着。我这就去叫人给您煮热汤来。吃饱喝足身上就暖和了。”

    钱婆子想点头应一声,道个谢,可是牙齿格格直响,根本就不听使唤。鼻涕哧溜就垂下老长。

    阿柔其实没病,就是上次大病一场,好了之后生活太过颓废。总是窝在躺椅上,把自己当死人,身体再好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糟蹋。所以,她的身体异常的虚弱。连日顶风冒雪,累的虚脱。再加上严寒,女孩儿家又遇到特殊的几天,血气上行,导致吐血。

    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了个够,醒来后精神便好了很多。钱婆子也已经恢复过来了。见她醒来,端了热在炭火边的汤面过来。汤面最怕糟,放了一段时间后,早已软烂的浆糊一般。阿柔腹中空虚,也顾不得那些了。捧住碗唏哩呼噜,几口就喝完了。

    肚子里有了食儿,身上也就有了力气。

    钱婆子见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共盖着一床被子睡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听那个被称作二嫂的妇人在外头呼唤:“大娘,醒了没有?”

    钱婆子连忙从床上下来,一边穿鞋一边应道:“起了,起了。”忙忙的去开门。

    二嫂进了屋,到床前看了看阿柔的情况,笑道:“这姑娘看着是有福气的。这样冷的天,难得没有冻出病来。”

    阿柔爬起身:“谢谢大嫂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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