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一百二十八章真的是一家人

    妇人笑道:“应该的。大雪封山了,咱们还能在庄里遇见,这得多大的缘分啊。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是不是啊大娘?”

    钱婆子跟着笑:“您说的对。”

    妇人接着道:“那我也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咱们庄里的日子之所以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还能过得,都是咱们勤勤恳恳干出来的。你们别光看着老十三走出去冠冕堂皇的样子,像个富贵豪门里出去的人物似的。那是满庄子的人指着他,啥体面东西都可着他呢。指不定他脱了外头那身皮,里面穿的小衣儿都打着补丁呢。”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笑,十分欢乐的样子。

    钱婆子是奴才堆里打滚出来,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闻言早已明了,这庄里的饭怕是没那么好吃。于是连忙说道:“我们都知道的。风大侠救起我么的时候就交代过,说庄里不养闲人。”

    那妇人笑呵呵道:“您老这别这么说,什么闲人不闲人的?进了咱们定风庄的门,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啊,不过是把家里得情况和你们说说,好让你们心里也有个底儿。”

    “没有,没有。老婆子有手有脚的,也还有一把子力气。再没有坐着吃白饭的道理。真要那样,就算饭食到了我们眼前,我们也难以下咽不是。”

    妇人一拍双手:“正是这话。常言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不干活儿不知道米面香。饱时吃蜜蜜不甜,饿时吃糠甜如蜜。大娘,您老活得明白。”

    她说完转头看向阿柔:“这姑娘的身子骨,也真是太过孱弱了些。我看着,也就跟着老奶奶去捻线搓麻绳啥的能干。”

    钱婆子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这位大嫂啊。我家小姐身体不好,就先让她歇一歇吧。我多干一些就是了。您尽管吩咐,是洗衣做饭,还是砍柴喂马,我都能行的。”

    “哎……”那妇人道:“常言道,慈母多败儿。养孩子不能这样太娇惯了。你放心,我又不是那剥皮鬼,心里有底的。捻线搓绳又费不了过大的力气。就当去陪着老奶奶说说话,解解闷儿。大家开心,开心,饭也多吃半碗不是。”说着,忍不住又摇头:“太瘦了,太瘦了。不好生养。”

    搞得钱婆子更加紧张:“大嫂,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可还是闺阁女儿。”

    那妇人这才回过神来,察觉自己又失言了,索性一拍手道:“我这人直肠子,心里搁不住话,索性和你都说了吧。我们家老十三今年都二十三了。就是不肯娶媳妇。害的我们这些婶子大娘们想起来都要把头发愁白了。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看见哪个大姑娘,都巴不得能把我们老十三降服了。”说完,巴巴的望着阿柔:“姑娘啊,我们老十三你也见过了,你看,你能不能多费点儿心……”

    钱婆子一看,这家伙越说越离谱了,再说下去别再拉郎配了。连忙拉着那妇人道:“大嫂,都有什么活计啊,您尽管吩咐。”

    那妇人笑道:“您也太心急了。总得先吃完饭再干活儿不是?走,我带你们吃饭去。”

    阿柔从床上下来。休息了一夜,虽然恢复了些力气,但是四肢百骸还是说不出的酸痛的厉害。钱婆子上前扶住她。阿柔向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两人在那妇人的带领下,出了小院儿。顺着院子外头的甬道向后走,路过十几座和先前那样的小院儿一样规格的院子之后,道路一转,眼前出现了一座大房子。

    那妇人指了指那房子到:“这是咱们庄里的外厨房,管着几百号人吃饭呢。”

    阿柔看着那屋子纸窗上洁白的窗纸,不解道:“这厨房好干净,竟然都不见一点儿烟熏火燎的痕迹。”

    那妇人笑道:“一看姑娘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过大世面的。这边是吃饭的地方,那后头才是灶间。”说着,引着阿柔和钱婆子进了那宽大的屋子。果然,屋子前后各留着两扇对开的门,此刻都门上都挂着厚实的棉门帘。两门只见留着一个过道。过道两旁各有一二十张桌子罗列。所有的板凳都扣在桌上,四教朝天。两个青衣小丫头正两手抱着大扫把,打扫地面。

    妇人指了指那些桌子:“领了饭菜,就在这里吃。吃完了自有人会收拾,只管放下碗走人就行。”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后门旁边。三人出了后门,迎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一侧,笼子里装着鸡鸭,围栏里圈着猪羊。另一侧堆放着比墙头还高的柴火。一溜七间的灶房,此刻窗户都支着,从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做饭声音。屋顶上三个烟筒里,往外冒着滚滚炊烟。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饭菜的味道。

    那妇人叫住一个抱柴火的小子,问道:“花婶子在么?”

    那小子道:“在呢。”

    妇人向阿柔和钱婆子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跟上。带着二人往灶房旁边那座装着花格子窗棂的厢房走去。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喊道:“花婶子。”

    屋里有个妇人回应道:“在屋里呢。大清早的,你只管扯着喉咙瞎叫唤什么?”

    妇人也不恼,笑道:“你只管骂,我擎受着。谁让你是长辈,占着个婶子的地方呢。”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招呼阿柔:“进来,外头怪冷的。她这屋里倒是暖和。”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案头点着一盏油灯。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爬在那里看着什么。旁边放着一把乌黑油亮的小算盘。

    这个被称作二嫂的黑瘦妇人,走到那妇人身后,冷不防将那妇人手中拿着的毛笔抽了出来,笑道:“你又不考状元,这样用功做什么?”

    那妇人揉着额头:“别闹,我烦着呢。”

    二嫂那眼睛望了望阿柔和钱婆子,向那妇人道:“十三带回来的,找你领俩牌子。”

    那妇人一言未发,起身走到旁边的橱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两块小小的木牌递给二嫂。被称作二嫂的黑瘦妇人拿了牌子,给阿柔和钱婆子一人一个:“别丢了,到饭点儿听见打钟就来吃饭。”说完,也不和那被称作花婶子的妇人打招呼,径直带着阿柔和钱婆子出了厢房。还从饭堂里穿过,向不远处一堵高墙走去。

    那高墙下开着一个小小的角门。进去之后,并不是房屋,而是一个三尺多宽,窄窄的甬道。两边都是高墙,抬起头来只能看见两堵高墙之间的一条细细的天空。而且那两堵高墙,光滑如镜,除非是绝顶高手,否则想要攀着这墙上去,十分困难。若是被困在这夹道里,定然十分不妙。

    二嫂领着阿柔和钱婆子,顺着窄窄的夹道走了七八丈远,才在另一侧的墙壁上看见一扇小门。进去之后是个门洞,门洞另一侧依旧是个小门。阿柔穿过那个门洞,心中揣测着,以这门洞的长度,这高墙之上八成能够跑马。心中不由赞叹,这定风庄真不是等闲之地啊。

    门洞后,又有一个院子,四面高墙。如果不是背面高高的台阶上五间整齐的大瓦房,这地方还真的像一个小小的瓮城。

    “老侄儿媳妇在不在?”二嫂秉承着她一惯的嗓门儿,进了院子就开始喊。

    瓦房里掀帘走出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看见那黑瘦的妇人笑道:“什么风把二婶子给吹来了?”

    黑瘦妇人道:“找你领两套衣裳。”

    老妇人闪目看了看她身后的阿柔和钱婆子,笑道:“不过两套衣裳,哪里就值得劳动二婶子你亲自来跑一趟?你使个人来说一声,我亲自给你送去。“

    黑瘦妇人笑道:“还是我老侄儿媳妇体贴,知道心疼人儿。”

    这么一会儿功夫,阿柔是看出来了,这定风庄真的都是一家子人啊。庄子门口支应事的是七弟媳妇,管她这种外来人口的,是二嫂子。

    管外厨房的是婶子辈儿的,这个管家下人等衣裳的是侄儿辈儿的。

    阿柔跟着那黑瘦的妇人领了冬衣,非常耐穿的葛麻布的料子。里头蓄着厚实的木棉。轻盈又暖和。想阿柔年幼之时,想要这样一身衣服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两手捧着,高兴的不能自抑。回到住处欢欢喜喜的将那衣服穿上。

    钱婆子看着她,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两人吃过早饭。钱婆子跟着一些同样上了些年纪的妇人们走了。阿柔则和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在那个黑瘦的妇人带领下,往另一处去。

    到了那里,也是一个院子。还没走近时就听见机杼之声,等进到院子里,就满耳都是叮当,叮当织布的声音。

    “老奶奶哎,我来了啊。”黑瘦的妇人刚跨进院子就高这嗓子呼喊。只听旁边厢房里一架织机略停了停,有个女子的声音笑骂道:“我说怎么一早乌鸦就在房檐上叫唤,原来是你要来。”

    黑瘦妇人笑着回骂:“你个蹄子知道什么,乌鸦是玉皇大帝面前挂了名号的孝顺鸟儿。它叫唤是告诉老奶奶,我这个做孙媳妇要来给她请安,问候她老人家了。”

    那妇人呵呵笑着:“说不过你,平白害我还少织几梭子布,可是亏大发了。你要赔我。”

    “行。等我得空,赔你一顿好打。”

    那妇人笑道:“可是不许耍赖。”

    二嫂已经上了正屋的台阶,转头向厢房里的妇人道:“我不和你扯了,先去跟老奶奶请安。”说话间掀开门帘进了屋里。这屋里大约有地笼之类的取暖设施,并不稳炭火气息,却十分温暖。

    三面靠墙都摆放着矮榻。矮榻上放着几架纺车。迎门的榻上,盘膝坐着一个满头银发,但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

    “孙媳妇给老奶奶请安,老奶奶福寿康宁,长命百岁。”那黑瘦妇人上前就双膝跪倒在了地上,趴下就磕了三个头。

    老妇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向她伸着双手:“原来是你这猴儿来了,我就说怎么院子一片说话声。快来老奶奶跟前,你总不来我还怪想你的。”

    黑瘦妇人伸手握住老妇人的手,站了起来:“我这不是夜观天象,掐指一算,知道您老这几天寂寞了肯定想我,一大早就巴巴的赶过来给您问安了。”

    “能的你。”老妇人笑着:“晚上别走了,跟我住两宿,咱娘儿俩好好说说话。以前吧,我是听见你的声音就脑袋疼,现在等两天不听吧,我还挺想你。你说你这猴儿是不是给我下什么降头了?”

    “那是您老以前不知道我的好,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说着向阿柔招了招手。

    阿柔走过去。

    黑瘦妇人笑着看着阿柔向老妇人道:“老奶奶,十三又给您领来一个做伴儿的。”

    老妇人闪目将阿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微摇头:“太瘦了,太娇气。”

    黑瘦妇人道:“我也这么说呢。不过您老是谁啊?经过了您的手,那毛铁也能成金刚钻不是?”

    “猴儿,你就生了一张嘴。”老妇人笑着,拍了那妇人两下:“算了,算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快走吧,吵的我脑仁儿疼。”

    黑瘦妇人又向那老妇人福身行了一礼:“是,谨遵老奶奶之命。我这就有多远走多远。”说完当真转身便走。

    老妇人指着她的背影骂:“瞧瞧那轻狂样子,我让你走你还真走啊?”

    黑瘦妇人转头:“老奶奶吩咐下来了,孙媳妇哪儿敢不尊呢?”说着一径加快了脚步。

    “你给我回来。”老妇人提高了声音叫她。

    黑瘦妇人笑道:“我去看看春和。她刚刚约我打架呢。几天不见,长本事了还。我替老奶奶收拾她去。免得她狂起来再冲撞了您老人家。”

    “就你能说,一会儿记得回来啊。不然我老婆子不依的。”

    “知道了……”

    黑瘦妇人应着,已然走出屋去。

    老妇人这才转过头来再次看向阿柔,明显十分的不满意,问道:“你在家里都干过什么呢?”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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