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一百七十四章逃不过

    只见阿青借着屋内朦胧的灯光,坐在桌前吃着桌子上的点心。见阿柔看过来,他撇了撇嘴:“西邦宫廷的点心也不过如此,得空我请你尝尝真正的好东西。”

    阿柔向外头看了看。外头的侍卫们就跟丝毫没有发现太后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一般。她转过头,诧异的望着阿青:“你怎么做到的?”

    阿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我一直在这里啊。”

    阿柔愕然。

    阿青捧着茶杯:“我白天的时候,不是告诉你,我在前面等你吗?”他又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点心,嫌弃的将点心扔回盘子里:“太难吃了。还有没有别的吃的?这些侍卫忒讨厌,害的我不敢走动,饿了多半天了。”

    阿柔道:“我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所以……”

    阿青重新捏起那点心:“明白了。那今天我就先将就,将就。明天晚上你记得给我留吃的。”说完又抱怨一句:“西邦人真是猪一般,将这点心做的猪食一般。”

    阿柔坐到他面前:“那年一别,你去了哪里?”

    阿青吃点心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着阿柔:“我去办一件大事。”

    阿柔没有再多问什么,站起身道:“你自便,我去休息。”

    阿青跟着她站起来:“我也累了好多天了,也去休息吧。”跟着阿柔就往床边走。

    阿柔转头:“那你自去别处休息,跟着我做什么?”

    “你是主,我是客。我这叫客随主便。”他说着,率先一步越过阿柔,将身一缩便轻轻巧巧跳到了床榻最里面,挨着睡在里头的小女娃儿躺下,侧身看着那女娃儿熟睡中柔和的小脸儿:“这丫头长的可爱,将来长大了必然是个祸国殃民的。”说完抬起头看着阿柔:“姐姐,你长的也不怎么好看啊。那韩无图我也是见过的,大老粗一个。你们俩怎么生出这样好看的丫头的?莫非里面有什么隐情?

    听说西邦新登基的皇帝韩戍城,是一等一的绝世大美男。莫非你们……”

    自韩无图病危,阿柔便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一出了京城,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儿才略略放松下来。如今并没有心情和精力跟阿青说话。闻言将被子往起提了提,盖住他的脑袋:“你要是真累,就睡吧。”

    阿青从被子里挣出头来,隔着两个熟睡的孩子看着阿柔:“姐姐,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那个半大小子。你真的不介意我睡在你床上吗?”

    阿柔有些无奈:“你武功高强,在这禁卫森严的行营之中,都能悄无声息的来去。我若说介意,又能耐你何?”

    阿青拥着薄被:“其实,只要你赶我走,我还是会走的。”

    阿柔再次愕然,她真的没有想过要赶阿青离开。不知在什么时候,她似乎已经将这个和自己一般,幼年失去怙恃的男孩儿,当成了弟弟一般。

    她伸出手,隔着两个孩子将阿青额前乱发理到脑后:“睡吧。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孩子。要没有你,我一早就饿死了。”

    阿青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真的阖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阿柔也渐渐睡去,但这些日子太过劳心劳力,一时间睡不踏实。朦朦胧胧中,隐约听见脚步声。于是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只见云墨一脸吃惊的站在床前。

    阿柔转头看见熟睡在最里侧的阿青,顿时明白云墨吃惊什么。她连忙示意云墨不要出声,掀起薄被起身。

    云墨拉着阿柔,紧张道:“娘娘,那人是谁?怎会在您床上?倘若被人发现……”

    阿柔示意她不要过度紧张。

    西邦虽然民风开化,没有其他三国对于女子那样苛刻的要求。但也并非能为所欲为的。寻常百姓人家女子,丈夫去世之时,倘若还年轻,不够三十岁。多半是会下降给弟弟做正妻的。要是没有弟弟的,有年龄相仿的侄子之类的,也可以。要是两者都没有,或者女子自己不愿意的。也可以自行择嫁。这一点上,要比那些宣扬从一而终的国度,对女子们要友好的多。

    但是,有一条路。女子要是选了,那么对她的要求就会有一定的要求。那就是守寡。

    守寡等同于为亡人守贞。表示着对于亡人至高无上的感情。这种情况无论在西邦还是别的国家,都被视为一件至高无上,值得尊敬的事。无论是国民感情,还是道德教条上,都是不容许有丝毫亵渎的。

    所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不可能说,女子即选择了守贞,又坐拥亡夫家产,又嫌春闺寂寞,招赘男子为所欲为。

    平常女子立志守贞,倘若犯了淫秽,轻的沉河,重的腰斩。像阿柔这样的一国之母,位置凌驾在新帝之上的太后,要是被人抓到把柄,那惩罚只能比寻常女子重,不可能比寻常女子轻。

    如今阿柔新寡,扶灵的队伍刚刚出京,她的床上就惊现年轻俊美的男子。云墨没有被当场吓死已经算胆量不小了。如何能够镇定下来。

    这时,只见阿青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眼神有些朦胧的四处张望了片刻,最后落在阿柔身上,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姐姐,这么早就起床了。”

    阿柔还没有说话,云墨已经紧张的快要晕倒了,走到床边望着阿青:“你快走吧。要是被人看见你,娘娘就糟了。”

    阿青一笑:“我若不像让人看见,自然会有办法。用你操心?”

    云墨压着嗓子:“你这小子,不知好歹。”

    阿青撇撇嘴,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凌。

    云墨下意识的回头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侍女走了进来,躬身问道:“娘娘,起吗?”

    云墨这一吓,差点儿就真的晕厥过去了。僵硬着脖子瞪着那侍女:“没有传唤,谁让你进来的?还懂不懂规矩?”

    那侍女吃了一惊,垂着头并不敢吭声。

    一旁的阿柔道:“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且容她这一次吧。”

    云墨浑身冷汗都下来了,面上却强自坚定:“娘娘,你不能这样好说话,须知这些奴才们,主子一旦仁善起来,她们便要造起反来。依奴婢只见,应当重罚,权作效尤。”

    那侍女问下,吓的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姑姑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云墨还要说什么,阿柔摆了摆手:“算了吧。先帝在前,如此打打杀杀,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又吩咐那侍女:“让她们进来吧。”

    那侍女这才爬起身,倒退着出去。

    云墨急道:“娘娘,倘若被她看到……”

    阿柔向她使个眼色。云墨转头一看,阿青早已没了身影。

    云墨在帐子里找了又找,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找到。她疑惑的拍了拍脑袋,又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做梦还没醒。忽然,小腿一痛,她本能的一跳,低下头来,只看见一枚枣核滚在地上。她下意思的弯下腰就要去床下找一找,看阿青是不是躲在床下。

    这时,臀部又是一痛。痛的她跳起来,转头又见一枚枣核滚在地上。

    她复又抬起头来,向着屋顶观看。依旧没有找到阿青的身影。

    只听一声轻笑,似有若无:“笨……”

    阿柔洗漱了,用了些清粥小菜。因为记着阿青说的,给他留吃的,所以吩咐云墨暗暗留了一些食物,随身带着。她一向是抬脚就走的性子。如今贵为一国太后,有人帮她搭理一切行止,她更是无牵无挂。吃过饭就带着两个孩子重新上路。利索程度比那些护送灵柩的将士们都快。

    对于这样一位好不做作的太后,将士们越发的敬重。灵柩重新登城。阿柔依旧搂着两个孩子,坐在车辇中前行。两个孩子年幼,上午的时候还有精神玩耍,到了下午便困顿起来,渐渐在阿柔怀中睡着了。

    辇车中一片安静,只闻车轮粼粼,马蹄嘚嘚。忽然,车中坐凳下传来轻微的叩击声。阿柔疑惑的起身。只见那坐凳的面板儿一掀,露出一条缝隙,缝隙里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紧跟着面板儿被从里面掀开,阿青躺在里头,望着阿柔笑:“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

    阿柔怕外头人听见声音,将脸凑到他面前,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阿青一笑:“保密。”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保护你,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阿青忽然将声音压的很低,靠口中的气流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阿柔学他。

    “我愿意。”

    好吧,阿青的随心所欲,阿柔是见识过的。一句我愿意,她无言以对。

    自此,阿青多半时间便所在辇车中的坐凳之下。有时候阿柔宿营之时,他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阿柔的床上来,美美的睡上一觉。阿柔不否认,有了阿青的陪伴,她那颗因为韩无图离去,偶尔有些空荡惶然的心,安定了不少。

    忽然有一日,阿柔在车辇中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当她打开坐凳的时候,只见阿青怀抱着一柄带血的长剑,脸色苍白的躺在里面。看见阿柔,他虚弱的笑了笑:“昨夜有些大意了,差点儿栽了。”

    一股寒意自阿柔背后升起:“是谁?谁要杀我?”她已然自动请退,带着幼子远离政治中心,想不明白还有谁非要置她们母子于死地。

    阿青虚弱的笑:“富贵权势面前,你永远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所以,我才宁愿做个江湖散人,也不于权利打交道。”他顿了顿:“姐,你放心。有我在,我就绝不会让那些魑魅魍魉,伤你分毫。”他倦倦的闭上眼睛:“不过,我现在有些累了,先睡一觉……”

    话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阿柔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他鼻端试了试,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有呼吸。

    这时,只见阿青原本平静的眉头略皱了皱,复又归于平静。阿柔悬起的一颗心这才扑通落地。一下子瘫软在了坐凳前。她将那长剑从阿青手中拿出,擦拭干净。只见那锋利的剑锋上,隐约透着淡淡的胭脂红。只是用眼神扫过去,便觉得扑面的寒意。只有杀过很多人的剑,才会有这样凌厉的杀气。

    阿柔默默将擦拭干净的长剑重新放回阿青怀中。坐在坐凳边看看他,又看看熟睡中的一双儿女。她来自民间,并不善于宫中争斗,也不愿意将自己陷入那样的争斗。如今,她远离宫廷,难道还是逃不过那样的命运么?

    扶灵的队伍走了两个月,才走到黔安郡。

    镇守于此的肃王韩肃,已经七旬。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倾城郡主。

    因为是帝王灵柩归来,十分隆重。白发苍苍的韩肃在倾城郡主的陪同下,亲自来接的驾。当韩肃看清楚阿柔的长相之后,足足愣了多半天。他大约做梦都没想到,西邦被人称颂的太后娘娘,竟然是当年那个带着一帮跑山汉子和悍匪搏斗的年轻‘领头羊’。

    天湖就在黔安郡境内。当年韩肃被罢黔于此,用的就是为先祖守护圣地的借口。若不然,西邦的帝位轮不到韩无图来坐。要说韩无图和韩肃之间,其实并不是那样和睦的。

    阿柔宿在韩肃准备的行营之中,扶灵的队伍很庞大,足足上万之众。韩肃的王府是容不下的。

    “郡主求见。”

    阿柔点了点头。

    云墨道:“宣。”

    只见倾城郡主一身戎装从外头进来。要说这个郡主和阿柔并不十分熟悉,当初两人也就几面之缘。所以,阿柔对这个郡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见她进来,以为只是普通的觐见,并没有往别处想。

    西邦人身材高大,就算是女子也少有个子矮的。倾城郡主原本长的高挑美丽,此刻一身戎装,更添几分英武之气。阿柔也还罢了,她一向不怎么留意人的相貌美丑。一旁的云墨早已感叹起来:“郡主真是好样貌。”没办法,她是南国人。南国人普遍长的矮,男子也多长的柔和俊美。

    往常云墨看见龙洋的时候,明明知道她是女儿家,都忍不住将她雌雄混淆。今日看见比龙洋还要英武三分的玲珑郡主,早已两眼放光。要不是知道倾城也是女娇娥,只怕她立刻就要芳心暗许了。

    倾城闻言,冲云墨笑了笑:“姑姑过奖了。”胭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