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的小院里，扫出来的只供一人通行的小路上站着两道身影。

    前面那个面带怒容的少女周身笼罩在兔绒领的白色披风里，飞仙髻上簪了亮闪闪的金饰，阳光打下来，有些刺眼。

    沈地肤眯眯眼，微微屈膝颔首，道了句：“见过二姐姐。”

    这位沈府的二姑娘沈川柚，面容继承了父母各一半。眉毛略粗显得英气，眼睛左边单，右边双，衬得颇有心机。

    其实嘛，脾气暴躁，一点就炸。

    “你这院里的奴婢是怎么办事的，路都扫不明白，乱棍打死算了。”疾步走到屋门前，披风下摆的兔绒上裹了一圈的雪。

    见沈地肤站在台阶上，怒火又增一层。“还要我仰头看你吗？！”

    无奈，沈地肤只能走下台阶，与这位二姐姐站在一处。“二姐姐，可是有什么事说。”

    明知道对方是来找茬的，她为了速战速决，还得主动将话题引到正路上来。

    沈川柚跺了跺绣花鞋边沿的雪，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抬手指着沈地肤的鼻子问：“早上是你抢了我用来洗脸的鲜牛奶？”

    听听，听听，旁人喝都喝不着的东西，人家得宠的嫡女却用来洗脸。

    只不过，沈川柚是怎么知道的呢。

    “二姐姐，咳咳咳...我最近染了风寒身子弱，就想着用鲜牛奶熬点热粥喝兴许能好的快。我怕春分讨不来，还叫她拿了银子去买的。竟不想，那碗牛奶是二姐姐用来洗脸的。咳咳咳......”

    沈地肤故意对着她咳，也没用帕子挡着。本想逼着人嫌弃她快点离开，结果竟起了反作用。

    沈川柚后退两步，一脚踩进雪窝里，被身后的丫鬟扶住。“哎呀，你看看你这院子里，全是雪水，弄得我鞋面都湿了。进屋说，我慢慢跟你算账。”

    说着，由丫鬟巧英扶着，嗖嗖几步迈进房门。

    沈地肤额头的青筋都崩起来。

    刚刚她慌乱之下将那团染血的破布条塞进软榻的棉垫底下，嘱咐蒙面人躲进衣柜中。也不知道，那人躲好没有。

    她紧跟着进屋，四下望了一眼，倒是没看出什么破绽。

    视线停留在屏风后的衣柜处，见那里严丝合缝，想着应该是躲好了。

    “二姐姐，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那是你洗脸用的，咳咳...要不一会春分回来，我让她...”

    “让她什么，赔给我一碗吗？我稀罕那一碗牛奶吗？！”沈川柚重重的挥了下披风的一角，雪花落了满地。

    沈地肤望见披风里的襦裙，竟是橘红色的新料子。心中猜测，今日府里怕是有什么要出门的宴会。而这位二姐姐与暗处那位三姐姐，是要阻断她出门的路。

    心下了然，立刻开口。“咳咳，我知道二姐姐不稀罕。这次是我的错，咳咳...我这身体实在不舒服，春分已经出门请大夫了。咳咳咳咳...二姐姐还是离我远些，我怕风寒传染了二姐姐。”

    听得她如此说，沈川柚果然如避瘟疫般的绕开，看架势是要走。

    沈地肤再接再厉，咳的似乎要将血吐出。

    “你可真是丧气，既然病的这样，就关好门在屋里养着吧，哪也不要去了。”沈川柚皱着眉，作势要离开。

    眼看着就要送走这位暴躁的二姐姐，沈地肤暗暗松口气。气还没松完，就见巧英那丫头拽了拽沈川柚的披风。用眼神示意衣柜的方向。

    沈地肤别说松气了，呼吸都止住。

    难不成，巧英发现了什么？

    沈川柚得意的勾起嘴角，大步走向屏风后的衣柜。那扇屏风的绸布几近透明，上头绣着娇艳的一支梅花。

    沈地肤心脏提到嗓子眼，想去阻止已经晚了。

    衣柜的门被拉开，露出里面挂着的一件件衣裙。沈地肤指尖攥在一起，用力捏的发白。

    “把这些都给我扔进雪地里。沾了我的东西，别以为道个歉就算了。还有这些。”说着，拉开另外一个两扇开门的衣柜。

    里面那间衣柜里都是夏季的襦裙，冬季根本没办法穿出门。可还是被一起抱了扔出去，裹了满满当当的雪与泥。

    直到空空荡荡的衣柜展现在面前，沈地肤的心才从嗓子眼落回去。

    可是，人呢？

    屋子就这么大点地方，那人身高一米八几，躺在软榻上长腿都搭出好长一截，能藏哪？

    突然，她仰头向上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差点直接跪了。

    房梁上，蒙面人趴在梁柱上，手掌捂着腹部那处伤，指缝间，血珠悬而欲坠。

    正下方，是沈川柚的脑袋，还有那一身白色的兔绒披风！

    “二姐姐。”

    沈地肤冲过去，噗通一声跪下抱住沈川柚的双腿。这个冲力，将对方撞了个踉跄。而沈地肤更是跪着前行两步，接着抱。

    “二姐姐，天寒地冻，你把我的衣裙都扔了，让我穿什么呢。咳咳咳...”

    她这副模样将沈川柚吓了一跳，也恶心的不轻。

    仿佛怕她抓脏了自己的披风和襦裙，又怕沾染上病气，抬脚踢开抱着腿的那双手，躲闪着奔出门。走之前还不忘嘟囔几句：“真是病糊涂了，为几身衣裳来扑我...”

    待得人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沈地肤瘫坐在地，周身出了层细密的冷汗。

    她的浅蓝色襦裙腿窝处，一滴鲜红的血水已经沁进布料之中。

    唰啦一声衣袍翻飞的声音，黑衣人落下，单膝跪地，低声道：“关门。”

    沈地肤忙站起身，腿一软，跌坐下去的同时下意识扶住点什么以让自己的膝盖不会太痛。

    只不过，她稳住身形后才注意到，自己扶住的是什么。

    黑衣人苍白的眼角抽搐，侧头去看那只按着他左肩伤口的手指。

    “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沈地肤像是被烫着般抽回手，胡乱的扶着地面爬起来，砰一声关上房门。

    接着，两人四目相对。

    “看什么呢，重新给我包扎。”这句话，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地肤掏出梳妆台抽屉里的小瓷瓶，寻了一圈发现屋内再没有多余布料。于是背过身去，撕了自己穿着的里衣做绷带。

    扶着黑衣人在软榻上坐好，才拉着小板凳凑过去。

    掀开黑色外衣，露出里面深蓝色的棉衣。那棉衣的布料，是上等的蜀锦。

    这人，非富即贵，身份指定不一般。

    她不动声色的放下衣角。“上药包扎需要躺平。”

    黑衣人依言躺下，眼神却没离开她手里攥着的白色里衣布条。

    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污，倒出瓷瓶里的粉末撒于伤口上。

    她在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周身都处于放松状态，精神也是。

    “你说这是龙眼核粉末？”

    “嗯。”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治疗方式，龙眼核能治伤？”

    “当然。龙眼核炒干，去掉外面的黑壳，只用内核。入干净的石臼捣成粉末，用时洒在伤口上，可止刀伤出血。皮开肉绽止不住血的，用这个正好。不过制作的过程中要注意，忌...”说到这里，伤口已经系了个蝴蝶结，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感受到头顶的目光，她很想抠个地缝先藏起来。

    “忌什么？”

    她仰起头，绽放出一个自己都没觉察到有多灿烂的笑容。“中午吃红枣桂圆猪皮汤，要煲一个半时辰，我先去准备了。”

    不知道是她跑的快还是那人反应慢，总之出门后摸了摸脖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