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门口，穆庚屹一把揪住南紫烨的前襟。

    “你疯了！？”

    南紫烨身着白色长袍，额头绑着条两指宽的白色布条。他眼白微红，腮帮子咬出轮廓。“留着，是祸害。”

    周边候着的内侍监与金甲军个个低头，耳朵却竖起来。

    穆庚屹松了手，叉着腰原地踱步片刻，又出手拽住南紫烨的胳膊，将人甩进殿门。

    砰一声，殿门合拢。

    穆庚屹指着屏风后床榻上躺着的那道明黄色身影，压低声音质问道：“陛下真是被气死的吗？”

    南紫烨垂眸。

    “看着我！”

    穆庚屹近乎咆哮。

    可南紫烨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后，却说了与问题不相关的事。“大黄兄昨夜自刎，二皇兄下落不明。从小我就看不透二皇兄，我不敢冒险。”

    “所以你就杀了皇后与淑妃？！”

    “皇后是我杀的，那也是她带着人先来杀我的。淑妃并没有死，留着她还有用。庚屹，我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你曾答应过我什么？可还记得？”穆庚屹神情落寞。

    他们年少时在宫内一同读书，练武，嬉闹。

    穆庚屹作为将军府剩下的独苗，自然被皇帝珍视看重。给了他别人没有的特权，也给了他重新学习成长的机会。

    皇子们所学所练，他全程参与。

    他从一个街边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成为宫内宫外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开始他胆小怯懦，是皇帝告诉他，什么都不要怕，昂首挺胸的立于世间。

    皇帝病重后，悄悄将他叫到床榻边，询问他看好哪位皇子。

    他谦卑的告诉皇帝，身为臣子的自己，没有议论皇家的资格。而皇帝却说，欠了穆家太多，知道他与三皇子交好。若是三皇子确实能当大任，便拟好传位圣旨，放于房梁之上。

    皇帝还说，守江山难，不希望三个儿子因为争夺位子而自相残杀。

    南紫烨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记得。我承诺过你，若是你帮我，我绝对会做位仁君。不伤手足，不...不赶尽杀绝。”

    穆庚屹薄唇颤动了下，转身越过屏风，来到床榻前。

    他仰头去看正对着床榻的房梁处，那里，放着一个长条的红木盒子。

    双手握成拳状，不断的颤抖。

    闭上眼，有点点晶莹在眼角闪烁。

    南紫烨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庚屹，父皇，确非意外驾崩。可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弑父。是阳厘那个狗东西，他擅作主张，闷，闷死了父皇。”

    穆庚屹睁眼，定定的看着南紫烨。“阳厘不是你的授意，那屠戮宫女宫妃的龙翼军呢？宫道上盖着白布的那些，没有千人也有百人。这就是你答应的仁？！”

    南紫烨似乎也被质问的来了气，声音拔高反驳道：“在你手上死的人，又何止千人？！”

    “我杀的都是不得不杀之人！”

    “我杀的也是！”

    殿内一阵静默，两人的眼珠子一个瞪的比一个大。

    直到殿门口传来内侍监阳厘的声音。“殿下，穆将军，该上朝了。”

    两人又瞪了一会。

    穆庚屹先一步甩袖子，经过屏风后说了句：“我好像，才开始认识你，三殿下。”

    殿门被大力拉开，穆庚屹冷着脸走出去。见到扯出满脸堆笑的阳厘，眸中越发黑沉。

    “陛下驾崩，你还笑得出来。真是该死。”

    他丝毫没压低自己的声音，还侧迈一步，重重的将收敛笑意的阳厘撞翻在地。

    阳厘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麻衣的带子崩裂，露出里面掌事内侍监的灰蓝色长服。

    ...

    将军府。

    沈地肤揪扯着身上的鹅黄色裙摆，眉头拧成个疙瘩。

    “既然少将军吩咐了，你以后便留在少将军身边伺候吧。这是府内所有的规矩，背下来，否则触了禁忌，别怪我罚你。”

    沈地肤抬头，接过那本厚厚的册子。

    头顶团的两个啾啾上绑的红色系带垂到耳边，怪痒痒的，她便抬手拨了下。

    “哎哎哎！什么毛病，把手放下！在主子面前，可不能手脚没个规矩。抓耳挠腮的，像什么样子。”

    管家是位四十多岁两鬓染白的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双手放在小腹处，双腿也老老实实的并拢。只是脖子...每说一句话都要向前伸一伸，活像个没壳的大王八。

    “噗嗤...”

    沈地肤没忍住，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刚冒出来，她就笑出声了。

    管家的脸颊抽搐几下，突然大喝一声：“岂有此理！我老姜活了半辈子，没见过你这样泼皮的小崽子！来人啊，请竹条！”

    沈地肤以为的竹条，是一根，而且是细的。

    结果老姜拿在手里之后，她才看清所谓的竹条是个什么状况。

    五根拇指粗细的竹子绑在一起，一圈全是棱不说，足有手腕那么粗。这要是打在身上，骨头都能断了吧。

    两个侍女扭住她的胳膊，还踢她的腿窝。

    膝盖咚的一声跪在石子上那一刻，沈地肤汗差点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姜管家，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是我的错。我保证从今天开始，熟记府上的规矩。能不能，免了这顿罚？”

    认怂什么的，也不丢脸。

    保命要紧。

    姜管家颠了颠手里的竹...棍子，慢吞吞说：“若府上侍女侍从的，都如你这般求饶便能免了责罚，那规矩定来何用？！刚来就要带坏风气，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崽子！本欲罚你五条，如此看来，倒是轻了。”

    眼看着姜管家拎着棍子走到自己身后，沈地肤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能听到棍子扬起来又迅速落下的破空声。

    咬牙，闭眼，等待剧痛降临。

    “你们在干什么。”

    沈地肤唰的睁眼。

    她听出来了，是穆庚屹的声音。

    下落的竹棍没收住势，啪的一声抽在沈地肤的后背上。

    所以她睁眼的那一刻，背部剧痛，双臂也同时被侍女松开。她借着那下的惯性，扑摔在满是细碎石子的地面上。

    两个手心搓出血痕，背部更是火辣辣的一片。

    眼前，一双白底黑靴。

    沈地肤慢慢爬起，忍着后背和手心的疼痛，站在穆庚屹面前。

    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冒出。

    嘴角上挑，她开口：“穆庚屹，你可听过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