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要说这进门后红子姐就不见了，原来是去请二子先生了。三夫人不知是对二夫人还是王香这般道。

    其实，并不是户红子去请，而是她一进门，三夫人和二夫人带着王香去拜见大夫人，户爷就拦下了她，让快去请二子先生过来，给香看看。她想与王香说一声，可户爷连连摆手，说让你去你就去，不要耽搁了。她只好去。

    走走走，去前面。二夫人说着，拉了王香朝前面走。

    一边走，王香一边不禁有些发愁，这回来她可不是探亲，而是来借谷种的，还没向户爷提起，这又来了二子先生，要是他信口再胡说八道上一些什么，这谷种还怎么借？

    但她想错了，二子先生这次，虽仍是“胡说”，但没“八道”——

    初三随了二子先生，见了王香，仍是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站到了二子先生身后。王香就给二子先生行了个礼。但没给户爷行。户爷与二子先生坐在上屋头，一边一个。户爷干咳了一声，问这次回了，就不回了吧？前一个“回”，是指王香回户庄，后一个，则是说王香不再回王庄。王香就看户红子，说红子姐，那五十棵枣树苗都活了吧？户红子不知王香的用意，马上接道，活了活了，都发了青开了叶呢。王香望向户爷，你说我回不回？户爷被问住了。还是二夫人接了话，说，这不王庄被烧了吗，听你娘说，那王爷也……烧了的王庄也还叫王庄，二娘娘。二夫人就与户爷一样，不知怎么往下说了。

    那你这次回来——三夫人试探地问。

    借谷。王香还没回答，二子先生替她回上了。她回来是要借谷种。

    你怎么知道？二夫人问。

    二子先生就闭了眼，不答。王香知道，他这是故作高深，也许他是刚才在路上听户红子说了。

    不借。户爷立即道。你这借，算替谁？替王家还是王庄？

    替王家也替我们王庄。

    你们王庄？王庄是你家？户爷声音不由高了。

    是。

    你嫁了？

    没。

    没嫁，又哪来的你家？

    眼看户爷眼睛绿了，二子先生及时插上了话，说户爷，你先别生气，要我说，这谷，你得借。

    户爷就看二子先生。

    二子先生笑了下，接着说，上次你让我给她看，我就说过，她到王庄，王庄起火，这是天注定的，是要验一下她这只凤凰能不能一飞冲天……

    一飞冲天？就“飞”成这样“冲”成这样！

    二子先生被户爷说得不由又笑了，说没飞上天冲上天，但她仍是只凤凰呀。她现在没嫁，但肯定会……

    二子先生后面的话大概是说王香肯定会嫁给王庄，还说王香只有在王庄她才是凤凰，要是回了户庄，她就是一只只会在草窠里刨食的鸡，还是落了毛的。但王香没听见，因为在听到二子先生说她“肯定会”的“会”字后，眼前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人来——

    谁？王尚学。

    王香使劲地摇了摇头，也没能将他给摇走。

    香，你怎么了？三夫人见王香两眼走神，兀自在那摇着头，不由讶然地叫了声。

    经三夫人这一叫，王香一下醒了过来，知道刚才自己臆住了，便不好意思地冲二子先生笑了一下，然后对户爷道，一斤种还你百斤粮，行吧？

    行行行。二夫人替户爷马上应道，刚才王香的走神，她也看到了。如果不够，我让我娘家再给凑些。

    多谢二娘娘。王香侧过身，对二夫人施了下礼。那我回了。

    说完，王香什么也不再说，转过身，就向外走。

    后面娘、二娘娘还有户红子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但二子先生的一句，她听了，二子先生说，说不定，这只凤凰哪天就飞了起来冲了起来……

    五更子和户庄的几个长工，用独轮车将春天推得吱吱扭扭地叫着，一路到了王庄。可惜，九根他们还没回来，除了大少奶奶，就是树和枝。王香只好说五更子，麻烦你们帮着将这谷种堆好。

    堆在哪？

    王香有点犯难。整个庄子上，现在除了他们这里有两个窝棚，就是原先靠墙临时搭给王爷落脚的连半个窝棚也算不上的棚。可即便这个棚，也是做了藤花的住处。

    那吧。五更子指了一下侧面一棵枣树下。

    那棵枣树正泛着青，枝上的鹅黄嫩枝与王香一样，充满着朝气。只是，那是九根之前每晚睡觉的地方。因为要睡觉，九根不知从哪找来了几块草帘，白天叠起来，晚上打开遮些风或雨。所以，看上去，那里很是干爽。

    王香有些迟疑。可五更子没看见，一猫腰，将车推了过去……

    现在，谷种有了，春天有了，就缺人手了。

    人手，也很快就有了，只是，不多。五更子他们走后，大少奶奶曾说王香，说这种要泡上几天才能下地呢，干吗不让五更子他们帮着先泡上，这样九根他们回来就能种？王香笑了笑，没有解释。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让五更子他们顺手给泡上？可是，泡上了，如果几天后庄子上人还没回来怎么办？她一个人是万万种不上的。不要说种上了，就是从水里捞上来，她也不定能捞得动。好在，九根带着几个人回来了。虽然只是几个，泡种，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