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还有。九根这样对王香说。藤花多少会找着一些。

    果然藤花找着了一些，只是，比九根找回来的还要少。都说，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光，回来就是喝风。九根也接上说，我也是，我说户小姐正回娘家借着谷，他们都不信，说户爷如果借谷给她，就不会拿五十棵枣树苗将她给换到王庄了。

    王香听了，心里一种不是滋味的味如冒酸水一般往上冒着，想纠正她现在叫王香不是户小姐不是回娘家是回户庄，想想罢了，只是挥挥手，说先将谷种泡上，再等等，能等多少是多少。

    谷种泡上了，可问题又来了。

    什么问题？

    就是这种上，得有个说法——大家见往常那么精精神神的王爷，现在一句完整的话说不上，甚至连他们是谁都认不出了，在外面乞讨至少可以不至于饿死，而回来种谷，这谷又不是风吹的，一阵过后就长成了，这过程，吃喝怎么办？按过去，长工长工，自然吃的喝的都是东家王爷，可现在，看看，他们一家自己吃了上顿都不知道下顿在哪，怎么能养活他们？于是，他们就问这地是替王爷种还是替自己种。

    当然是替王爷种。九根说。

    还像过去那样吃租？

    这个问题，九根回答不了，就望王香。

    王香自然早有自己的想法，但她不想说，不管怎么，她虽然自己说自己姓王，但毕竟她姓户，而且自己在王家，什么身份也不是，于是她望向一边的王尚学。

    王尚学搓了搓手，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九根就说户小姐，还是你说吧。

    王香不得不更正了，说叫我王香，大家今后都叫我王香。

    一直没说话的王尚学这时倒是说了，说对，今后都叫她王香，除了枣树生长的事情，其它的事，都问她。

    大家就将目光转向王香。

    王香不得不说了，但她说之前，望了一眼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她这才说，你们想怎么种？

    一个名叫歪头的歪了歪头，说替王爷种，这工钱怎么算，也就是这租吃多少？替自己，可这地全都是王爷的呢。

    你们想怎么种？王香再次问。

    歪头还想说，另一位叫麻子的拉了他一下，然后咳了一声，道，当然想自己种。

    行，那就自己种。

    自己种？大家眼睛都瞪大了地望着王香。

    是，自己种！

    可是，可是，可是——麻子一连“可是”了三个可是，才将“可是”给“是”了出来，说可是这地都是王爷的呢。

    他这一说，大家就情不自禁地往王爷住的窝棚看了一眼，接着收回来，看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看王尚学。大家又都看王尚学。王尚学呢，却看王香——

    小少爷，你说句话呀。王香急了，轻轻跺了下脚，对王尚学道。看我做甚？

    那就自己种。王尚学说。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大伙，听到王尚学也如此一说，却一下静了，不知这话或者说他还有什么话再往下说。

    但王尚学没往下说，往下说的，是王香——

    地归大家种，粮也归大家收，这第一年，王爷一分地租不要，后面的，在原来的基础上减一半；但这谷种，大家在收成后，得替我还给户庄。

    王香声音不大，说得也不快，但在歪头麻子还有九根他们听来，却是那么地响亮而且动听。

    可响亮动听之后，他们还是不敢相信。

    可要立字据。麻子上前了一步，道。

    想立的就立，不想立就不立。王香说。但不管立还是不立，都是一样。

    算数？九根抑制着兴奋，看着王香问。

    王香顿了一下，说今天大少奶奶，小少爷，还有——她往王爷窝棚那边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王爷出来了，靠在窝棚门框上，望着这边，痴痴地笑着——还有王爷都在，我说话算数。

    好，我们种！

    谷，种上了，问题解决了。

    可谁知，这“问题”还只是问题的刚刚开始，后面，“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似地，正向王香迎面走来……

    沉寂了好久的王庄，又有了欢声笑语，不仅有了欢声笑语，还有了炊烟，只不过，欢声笑语如那播种一般，抓起一把，撒向四野，而这炊烟，则只是在王府的旧宅上——

    归来的人，走时被火烧得一无所有，回时，虽然有的乞了几件破衣，有的讨了点烂裳，但房子，却是再也不在。好在，大火烧过之后，其它的都烧了，铁锅，只要没被倒下来的墙砸碎，扒出来，还是可以烧水煮吃的。

    水，庄子上的小沟里有的是，舀上几瓢，就可以烧；但这吃，却不那么好煮。虽然是春天了，野菜出来了，可全吃野菜，虽不致饿死，但人却一点力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