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力气，这地里的活，怎么干？

    于是，王香就将五更子送过来的麦也好高粱也好抑或稻谷也好，拿出些来，在离窝棚不远的地方，辟出一块，架上几口锅，每口里都放上几把，这样，就不再仅是野菜了，至少可以说是粥。反正人不多——如果仅这么几个人，不说多久，撑到新谷出来，应该不会饿死人。

    谁知，不知是得了消息还是这春天外面也缺吃少食，陆陆续续，庄子上又回来了一些人。

    这下，王香可真的难住了。户庄送过来的，不过是接济一下她，充其量包括王爷，原本就多了大少奶奶一家和王尚学，加上先前回来的人，现在，又多上这些，无论如何，那粥，也粥不起来了。

    于是，王香就与九根他们商量，说这谷种下去了，平日里只要管理管理，譬如锄锄草施施肥捉捉虫就行了，要不了这么多劳力，每日里留下一些，另外的，可以出去讨些吃的，不说讨多少，至少能保证自己不饿，不吃庄上的。九根没说什么，歪头却嘟哝道，不回来让我们回来，回来了，现在又让我们出去。好在麻子倒是支持，说在外面也是吃不饱，在庄上，好歹是在家里；这办法好，分成几班，轮流出去，这样地里事有人做，人也都算回来了，整个庄子，不散。王香说，是呀，只要度过这一两个月，就好了。

    这吃的是“好”了，接着让王香又烦上了另一桩事，就是随着一部分出去了，庄子上人声少了人气小了，那原先“憧憬”的鸡头岭上的野物，譬如山鸡、獐子、狗獾却也下来了，这些东西下来，危害倒并不大，有时逮住还能为他们加上一次大餐。可那野猪，也下了来。好好的一片地，头天还平平整整绿苗茵茵，可第二天，地里就像被牛犁过一样，苗也被糟蹋得倒的倒，断的断。

    起先，庄子上的人并不知道是这些野物害的，还以为是人为的，连守了几夜，才发现。

    发现了是野猪，第一个兴奋起来的是歪头，他说，我馋得连猪毛都想吃了，这猪肉，啧啧。他这么一说，大伙立即跟着兴奋。

    那獐子、狗獾包括山鸡不过狡猾些，不好抓，大不了的，是跑了，可这野猪，可就不是跑了就了的事，它会伤人。

    那天，夜还不太深，一直守着的歪头麻子听到地里传来野猪的哼哼声——它一边拱着地，一边不停地哼哼着，也不知是为拱到了吃的高兴得哼哼还是为这里的吃食如此好找而开心。歪头就轻轻告诉麻子，让他看着，他去叫人。可等到歪头从庄子上叫来了人，麻子却倒在一块地沟里如野猪一般地哼哼着。不过，野猪的哼哼是得意，而他，却是痛苦。

    怎么回事？

    原来歪头走后，麻子手里捏着一柄钢叉本也听话地在那看着，可不知是野猪听到了庄子上的动静还是什么原因，它忽然不拱了，抬起头，望了望，然后就上了埂，准备走。

    要走！那哪行——麻子就呼一下站了起来。

    见忽然站起了麻子，野猪吓得一跳，接着，撒开腿就跑。

    如果让它跑它也就跑了，跑了，什么事也就没了，可麻子一见它要跑，急了，甩手对着它的肚子就一叉钗了过去。

    这一叉，要是钗到了，将它肠子给钗出来，它也就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也或者，麻子要是力气再大一点，钗准了，也行，可偏偏他力气不支（一天只吃那么点菜糊糊，又哪来的力气）钗在了它的屁股上，还浅浅地。野猪先是嗷地一声往前一蹿，但蹿了出去后，它并没再跑，而是突然一个回身，对着麻子就冲了过来。

    麻子的叉在野猪一蹿时就拔了出来，现在再钗也还来得及，可他一见野猪奔着它跑了来，吓得妈呀一声，将叉一下扔了，转身就跑。没想，他身后是条坎，一跑，就一头栽了下去。下面，是地沟。

    所幸，麻子在跌进沟前那扔的叉，原也是奔着野猪直面扔的，那野猪一见有叉钗来，头一偏，让了过去。让了过去的野猪再来看麻子，麻子不见了。于是，它索性一步不停，向前逃了。

    伤了哪？大家扶起麻子。

    麻子胳膊动动，腿动动，还好，哪哪都还能动。

    没咬到你？

    没。

    没你哼哼什么？

    不哼哼你们能找到我？

    一边说着，麻子一边想站起来，这才感到颈子一阵的疼，不由妈呀了一声，说我颈子跌坏了。

    歪头上前扶了他的头，看了看，然后退后一步，说我向右歪，你向左歪，以后你也不要叫麻子了，就叫左歪吧。一句话，说得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王香听后，却没有笑，说麻子是走运，要是真的被野猪伤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事，于是，从此晚上再值守，不仅加派了人，王香还要求不要轻易地去碰这些野物，将它们吓走或赶走就行了。

    野物赶走就行了，可庄子上归来的人渐渐多了却不能赶。

    人一多，再居住在王府前不仅显得挤而且乱了，吃喝倒没什么，尤其是拉撒，几家挨在一起总有诸多不便，人们就想回到自己原来的宅基上去。可在这里显多，一分散，人却又少了。

    少了本来并没什么，原先大家就是东一家西一家地居住着的，可是，现在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原先人们吃得饱，也有力气，可现在，既吃不饱也没力气，像上次麻子，连叉都钗偏了，况且，最近不但有野猪下来，还有狼，狼也从鸡头岭上下来了，虽然它们还不敢像野猪一样胆大妄为到进庄子，但那远远的如灯盏一样的眼睛还有那嗥声，在夜里听起来，令人不禁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