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帝京

第24章 赖婚(上)

    就像头顶响了个炸雷,令姿脑子里乱轰轰地响着,开始还能听到许芳姿幸灾乐祸的声音,后面就只见到她嘴巴一开一合,周围的人影在乱晃。

    自己好像被人扶住了,但是眼前的画面更乱,她只见到秦氏上前了两步,伸手指着许芳姿,像是要说什么,突然就往后倒下去。

    “大姐——”

    田氏的声音终于把令姿惊醒了,眼前的景像不再乱晃了,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回归正常了。

    她回过神来也向着秦氏的方向赶了过去:“大伯母——”

    只是她和田氏都没能赶上,秦氏一头倒在了她身后的三婶身上,三婶一把没扶住,反而被她一齐带倒在地。

    “伯母,伯母……”

    令姿单膝跪下去,上想要扶秦氏起来,却觉得她身子重得出奇,再看她的面色,试她的呼吸,才发现秦氏脸半边脸奇怪地歪着,口涎不受控制地流出来,这是气急中风了?

    “快,快找大夫!再让人去找大伯。大哥呢,大哥在不在?”

    令姿惶急地喊道,田氏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走,许芳姿却完全不为所动,还凑上前来看:“她死了没有?”

    秦氏半边眼皮耷拉着睁不开,另一只眼冒着怒火瞪着许芳姿,许芳姿瞥了她一眼,又对令姿甜甜一笑:

    “要是死了可就不好了,你以后还要添上个克死大伯母的名头……哎——”

    她的话未说完,突然惊呼了一声,只是那一声“哎呀”的惊呼也是嗄然而断,人却倏地一下,往后面直飞出去。

    一阵劈里啪嚓之声,门口的高几,高几上的盆栽,连着许芳姿在内,一起在门口珠帘处打了几个滚,才翻了出去。

    “脏了我的手了!”

    伍舅舅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令姿却如听到世上最美妙的纶音。

    悬了半天的心落了回去,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啪”地一声,外面又是一记巴掌的声音,接着就听到许芳姿的哭喊声:“爹,你还要偏心到什么时候,我就不是你亲生的?”

    “把她、把她的嘴堵了,先关到后面茶房里去……许平去找大夫。”听起来,是许伯钊压着怒火的声音。

    伍骞越哼了一声,在令姿面前蹲下身来,一见到他,令姿终于哭出声来了:

    “舅舅,带我走,带我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伍骞越把她搂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安慰,说:“咱们这就走……现在就走。”

    令姿哭了好一阵,才慢慢缓了下来,伍骞越这才放开手,把她扶起来,扶到梳妆榻上坐下,退后半步打量着她。

    见她脸色发白,脂粉都被泪水冲花了了,伍骞越拿袖子替她抹着脸,又伸手轻轻地替她一一卸下头上的凤冠、钗环、身上的项圈、璎珞,柔声说:

    “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咱们不要了。”

    见她点点头,咬着唇自己站了起来,伍骞越隔着衣袖牵起外甥女的手,朝门外走去,一边说:

    “咱们家的船就在码头,你也不用收拾什么了,咱们这就走。”

    他拉着令姿,看也不看许伯钊等人一眼,就径直往外走了,令姿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到他周身上下散发着的怒火。

    但是此时令姿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想快点离开,快点离开眼前这一切,快点离开这场噩梦。

    田氏担忧地赶了上来,想拉住令姿,但是手在了半空又停在了那里,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拉住令姿又能说什么。

    许伯钊茫然地看着他们离去,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能说出来,半日,重重地叹了一声,进去看秦氏。

    这一天,林许联姻的婚礼,因为林府公子“突发急病”,没能按时迎娶。

    这个借口能否搪塞来宾,令姿都不关心了,此时,她已跟随舅舅登上了回泉州的客船。

    好好的出嫁礼被人玩了一出当众嫌弃,她固然又羞又怒,而伍骞越的怒气就是一个压抑着的火药仓库了。

    趁着夕阳未落,他就带着令姿直奔上水门码头,起锚开船一直驶到了下游龙湖码头才停下。

    许伯钊反应过来后,再派人追到客栈,哪里还来得及。

    腊月下旬的一勾明月,满天的淡淡星光映在水面,冰凉的晚风拂过了脸庞。

    此时令姿才觉得,原来此前她的脸一直在发烫,心里一直像有滚油在煎。

    她已经不再流泪,只觉得整个人由里到外都被抽空了,烤干了,凋萎了。

    伍舅舅就守在她的身旁,背着手看着船头前方,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说:“这事,是我一开头就错了……”

    他望着令姿,想再说什么,但是一看她的神色,就顿住了说不下去。

    令姿想说不是的,根本就不关您的事,但是她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摇摇头努力把重新涌上来的泪水咽回去,接下来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舅舅裹上了一件厚披风,轻轻推回了船舱内。

    佣人适时送上来的暖汤,让人突然感到饥肠辘辘。

    宵夜摆上来了,她开始拼命吃,一直吃到舅舅不得不按住了她的筷子,才被迫停下来。

    眼前的碗也被仆妇拿走了,她突然失控地喊了一声:“不要拿走我的!”

    然后她的怒气就找到了一个爆发口:“凭什么拿走我的,她凭什么拿走我的?!”

    那些明明都是属于她的,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的合法未婚夫,是她的小小的个人幸福……

    即使要争要抢都可以,但怎么可以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怎么可以用那么毁人于万劫不复的方式,还一而再,再而三地。

    她哭得一塌糊涂,昏头涨脑,伍舅舅就坐在她身边耐心地听着,也不劝解,只是不时拍拍她的背,给她递一小杯水。

    一直到她再也哭不下去,抽抽噎噎地回着气,他才摸摸她的头,搂着她的肩膀说:“不哭了啊,咱们不哭了啊。”

    这话音太软,惹得她扁扁嘴又想哭,伍舅舅温和地笑了:“那,拿个表给你看着,再哭一刻钟就不哭了好不好?”

    这样说哪里还哭得下去啊,她忍不住拿红肿的眼去瞪舅舅:“人家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你哭的时候,就像在摘我的心肝。”舅舅说。

    后面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催着她赶紧洗洗睡。

    这一觉好像就睡到了地老天荒,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午后红日西斜。

    醒来时她发了很久的呆,才想清楚自己是在哪里,和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恶梦一样啊。

    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

    她就可以当作啥都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回来过潮州,她没有和小谢变成兄妹,她不曾被订亲,她不曾被人……在进喜堂前一刻当众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