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军团长大人

第三十七章 逃兵

    柴小五在黑夜中东奔西跑了一整夜,终于在黎明来临时找到了往南的道路。

    但是噩梦却没有因为白天的来临而终结。

    军团中几乎所有队伍都被打乱了,柴小五只能跟着溃逃的队伍躲避一波又一波的堵截和追击。可倒霉的事情是,每次都是在刚坐下,就会有敌人的一个小队或者一队骑兵杀来。尤其是那些黑骑兵,在黑夜中呼啸而来,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杀到眼前。

    于是好不容易聚拢的人群又重新被打乱。现在所有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往南走,一直往南!

    看到一波又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追兵,柴小五索性在树上躲了起来,直到确认目之所及已经再也没有人了,才敢跑下来。

    天已经大亮了,阳河平原的秋天被骄阳晒得明晃晃的,让人觉得燥热。柴小五找了看到了一个小水洼,尽管水已经翻绿,可已经顾不得的了,连忙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柴小五确认了方向,开始加快速度赶路。一开始柴小五还担心迷路,但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一路上都可以看到逃亡的军队留下的痕迹,被遗落的旗帜,丢弃的盔甲和军刀,又或者是,一两具尸体。柴小五不敢去仔细辨认这些再也回不了家的士兵,他生怕遇到哪个熟悉的人。

    他已经见识过太多的人在他面前像麦子一样软弱地倒下。他的百夫长,虽然平时严厉,却又无比尽职的人,就已经永远地留在北方。更让小五难过的是,自己的百夫长竟然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他亲眼看着军团长的刀砍在了百夫长大人的身上,百夫长连一声都没吭,就躺在了地上……

    柴小五不去想这些,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他又沿着大道走了许久,看到敌人已经放弃了追击。柴小五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寺庙,在寺庙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的士兵。寺庙里的和尚早逃光了,所以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柴小五忍着饥饿和疲劳,找了个背阴的角落坐着。

    “小五?”

    柴小五循声望去,竟然是郭四哥!还有其他战友!看到了熟悉的人,就看到了希望。众人互相询问了一番,想要在打听自己的老乡或亲密战友的消息,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幸运,可结果都是无奈地摇头。

    柴小五靠着院子歇息了一会儿,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在这个寺庙附近,少说已经聚集了几百人。这么庞大的队伍,就不再害怕敌人小规模队伍的袭击,也不用担心那些黑骑兵了。已经有几位百夫长在进行散兵的重组工作,接下来应该会非常安全。紧绷了一夜的柴小五立刻睡着了。

    “都让一让,给军团长腾一下地方。”

    寺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大汉子走进了寺庙,身后跟着四五个亲兵。

    西门大庆一脸杀气地走进了寺庙大门,全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手里提着一把刀,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看样子是一整个晚上都在战斗。

    看来,这一夜他也不好过!

    “他娘的,肯定有人走漏了风声!”西门大庆带着一阵风,径直地走进了院子。

    士兵们看已经自觉得为军团长清理了一个角落,不过士兵们都已经精疲力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喊着“西门将军”。

    “宇文煦那个老狐狸,竟敢诓老子,回去非要找他算账。”众人坐了下来,西门大庆还在兀自骂娘。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将军的脾气,都静静地不说话。等将军骂完娘了,日子还要照过。“还有你们这群废物,都他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都他妈的是孬种,我赤魂军团只有脑袋向前冲的,还从来没有屁股对着敌人的!“

    众人都不说话了,自己的确是当了逃兵。

    柴小五听了有点不服气,控制不住地低声道:“不跑难道等死吗?”

    “谁?谁说的!”西门大庆暴怒道,眼睛已经扫到了柴小五。“你,出来!”

    柴小五忽的一声站了起来,心一横,倔强地说道:“是我说的,我认为昨天那种情况,应该保住实力,减少伤亡才是最正确的。”

    柴小五的话,让周围的士兵无比惊骇,他们从来还没有见过一个人敢质疑过军团长。

    “保住实力,减少伤亡?都他妈跑了,怎么减少伤亡?被人家追着屁股砍吗?”

    “赤魂军团的人不怕死,但我们怕死得没有价值!一次失败不可怕,咱们可以再来过。怕的是有了害怕失败的心,因为怕失败,所以你明知道已经败了还把人往死里推!”连柴小五都感到吃惊,自己竟然能讲出这样的话。

    其他的士兵都吃惊地看着,有些士兵都纷纷点头。本来被军团长骂了逃兵,心里正憋屈,终于有人替他们说了心里话。

    西门大庆气红了脸,自己害怕失败吗?也许真的有,赤魂军团战无不克,攻无不胜,但是获得的胜利越多,就越来越在乎输赢。有的时候,这会赢来一场险胜。而有的时候,这会带来一场灾难。

    “你你你…哪个方阵的,百夫长是谁?百夫长呢,把这个小兵带走!”西门大庆知道自己说不过柴小五,准备用官阶来打压他,意思是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讲话。

    众人心里一阵鄙夷,都开始默默的支持小五。

    “不要找了,我们的百夫长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是你杀了他!”柴小五几乎是哭着喊出了这句话。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西门大庆一愣,他突然想到了昨天在混乱中,的确有一个百夫长正在指挥一个百人队在呼喊自己的士兵往后撤。眼看士兵都溃散,立刻手起刀落。他想起了那个百夫长,是第十方阵的袁守财。

    眼看士兵开始出现骚动,西门大庆朗声道:“对,袁守财临阵脱逃,扰乱军心,身为百夫长却不身先士卒,理当处斩!”

    “不对!袁校尉没有逃跑,他是为了大伙儿活命才让大家赶紧离开营寨!”

    众人想到了那些冲进营寨的战友,在火海和箭雨中惨死的模样。有几个从敌人大营中逃出来的人,开始低声地回应着柴小五的话。支持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柴小五声音渐渐有了底气。

    西门大庆现在不想再跟他白费口舌,他气急败坏地喊道:“军团长令,第十百人队百夫长袁守财临阵脱逃,罪当伏诛。第十百人队全队连坐,自小队长起全队三百人,自今日起全部革除军籍,永不再用!”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想到令人尊敬的西门将军竟然把整个百人队革除了军籍!革除了军籍,意味着此生包括后世再也不能报军,而且不会得到任何退役金。军团士兵可以免除田赋,还能在退役后领取丰厚的役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剥夺了。

    柴小五张大了嘴巴,心里只有无尽的愤怒和失望。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了,但是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西门大庆庆幸自己化解了一场士兵的哗变,他只能快刀斩乱麻。反正军团已经被打散,只能重建赤魂军团,少几十个逃兵正好。皇甫晔是自己的义父,再跟他要人要装备,对,再打造一支更强的军团,然后一雪前耻!

    想到了这里,西门大庆稍微放宽了心。现在的任务是赶紧养足精神,然后一口气跑回颍州城。

    大军继续往南开拔,一路上又收拢了不少士兵,拖着长长的队伍开始艰难的南逃之旅。柴小五等人默默地跟随着人群,名义上来说,所有的第十百人队已经不属于赤魂军团了,但是没有人忍心赶走他们。

    “小五啊,你这是何必呢?现在好了,咱们全都没了军籍,回去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郭四哥想抱怨,但他知道柴小五也没有错。

    柴小五有点愧疚。“四哥,还有大伙,对不住了,我没想到这个姓西门的这么混账!”

    “小五娃儿,你没错!咱们袁校尉是为了我们而死的!袁校尉平时待我们不薄,死了还要为姓西门的背锅!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一个老兵安慰道。

    “老队长,话讲的是没错,只是我还有什么面目见家母啊!家里人还指望我当兵可以免除那田赋,现在这兵也当不成了,连个役金也没了……”

    现实的问题压的所有人都闷声不响了。柴小五眼光一闪:“哥几个,要不我们去投北边?”

    郭四哥又捂住了他嘴巴,让他小声点。柴小五看见四周的人都低着头赶路,又压低声音道:“这第十军团和第六军团都是原先咱这边的,人家都投了,为啥我们投不得?而且,我听说北边的那位给的是金子!”

    这一席话,众人心里顿时起了心思。既然回去已经捞不到半点好处了,干脆做个叛军造反,万一造反成功了呢?

    “可是咱们这几个人,人家凭啥看的上我们啊!弄不好还被当成逃兵,被人家黑骑兵一哆嗦……”郭四哥的话让所有人都抖了一抖,黑骑兵的噩梦才刚过去。

    “我有办法……”柴小五恨恨地说道。

    军队行进到上野渡,就要坐船才能过河了。过了渡口,就算是回到北牧军的势力范围了。从北线逃回来的士兵多数都聚集在此,现在北牧军还没有得到赤魂军团战败的消息,所以并没有准备足够的渡船运送回来的士兵。只有一个老船工在来回运送。这一来一去要一刻钟以上,每次还只能挤上七八人,所以聚集在北岸的士兵越来越多。西门大庆命人到附近去征集渡船,自己则在渡口到农舍里休息。

    士兵们都三三两两的就地休息,等待着安排上船。西门大庆随便向农家要了点吃的,开始打起盹来,眯了一会儿眼,忽然感到内急,便打算去个茅房。

    正坐下不久,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进来。西门大庆喊道:这么快就征到船了?”

    “禀将军,我等不是去找船工的,我们来是告诉您,当地的一位农家说有要事相告。”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的士兵,西门大庆有太多这样的兵。

    “那叫他在院子里等着,等老子拉我!”

    “可那位农家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西门大庆一阵烦躁,拉个屎都拉不好“那你叫他过来,到茅厕外面说话!”

    农家的茅厕都只盖着一层帘子,西门大庆听得有两人走了过来。

    “说吧,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比你爷爷拉屎还重要。”

    一个声音说道:“禀西门大将军,我来,是……是想告诉你……”

    西门大庆看着脚步,看到的是两双军靴,来的不是农夫吗?怎么还穿上军靴?

    不对,这声音有点耳熟,这是?

    “是想告诉你,今天是你的死期!”说着,两把长刀隔着帘子插了进来,西门大庆慌忙用手去挡,两只手臂被硬生生的划了两道口子。西门大庆正欲起身,又有两把刀从两侧攻入,这下西门大庆再也无力阻挡,两把刀自插进了胸膛。帘子被掀开,一个年轻人提着刀砍了过来,西门大庆这才想起那个声音:“是你……”

    西门大庆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在渡口处正在排队的士兵吃惊地看着几个士兵拎着个脑袋走了过来,只见一个年轻人高举起头颅,现在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是军团长西门将军的头!

    “西门大庆,昏庸无能,是非不分,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现已经伏诛,杀人者,赤魂军团第十方阵全体人员!”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没有一个人上前来为西门大庆报仇。

    “北牧朝廷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何必要为他人卖命!现在我们要去投北军,想要活命的,跟我走!”

    人群渐渐开始骚动,有几个士兵也跟着往北走。接着是十个,二十个,然后是整队,整营的士兵又重新往北走去。

    岸边,仍然有少数的几个士兵没有走,赤魂军团的这次哗变,代表着这支军团将不复存在。军团长的死,彻底击垮了那些陪着军团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兵们。他们跪倒在地,对着军团长的剩余的半个身子痛哭流涕,这正是是覆灭的赤魂军团的写照。在一声声哀嚎中,将一把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剩余的士兵收殓好跟着兵团一起殉葬的老兵,然后搭上渡船,默默地驶离了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