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之南洋王

第十六章

    目送鬼婆离开,陈天福弯曲的身体再次直挺了起来,他一脚踹开地上的图什么,狠狠盯着还在嘟嘟囔囔的小毒,视线就落在了别在小毒腰间的马鞭上,这是卿海风为女儿定制之物,颇为别致精巧。陈天福也不客气,顺手拿过把玩起来。小毒又气又急,他敢如此强横,除了天性使然,多少也是仗着有这物件,存着以鲜血激发玉佩神通,伺机脱困的心思,此刻棋差一着算盘落空,徒然眼中喷火,渐渐失血过多,已有些昏厥之态。陈天福把玩着马鞭,狞笑道:“夫人先说放生,后来又叫我该杀就杀,到底是放是杀?我倒有些为难了。”

    肥七见是话头,忙陪笑道:“自然是求大爷放生。”又信誓旦旦说定让大哥光头送来大笔钱财酬谢云云。可怜远在昔归的光头,因为卿小鱼之事,虽被赵雄保下命来,但多年身家几乎都被乔浪勒索盘剥,这肥七却还在帮他许愿。

    “你这胖子,死到临头还敢拿话糊弄大爷,看看你这位小兄弟,怎么也不像要求生的样子吧。”陈天福如同拿住耗子的猫,作势戏耍起来,肥七越是百般求饶,他就越发得意。

    “咱们南洋海上规矩,渔民打鱼,捞到鱼苗虾米,也是丢回海里的,养肥了再杀嘛,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肥七还在喋喋不休。

    “你若还不算肥,可就没个肥的了。”陈天福冷笑道:“不过丢回海里,却也不是不行。”

    肥七知他手段狠辣,不禁打个激灵,还没回过神来,就和小毒一起被拖到了甲板上。

    海阔天空,残阳猩红。

    小毒被海水泼醒,然后狠狠摁死在甲板上,生生剁去了十根手指,他嘴角一张,似乎还想骂点什么,可头一歪,就再度痛晕在血泊之中。

    “手指留下,舌头留下,人放回海里。”没等肥七答话,陈天福一个手势,小毒已被几个海盗举起,丢垃圾一般扔入海中。

    鲨鱼群巡游半晌,本已离开,此刻闻到血腥,纷纷再度杀来。

    陈天福站在船首,挥着马鞭,准备欣赏它们的又一场盛宴。

    曾一同大海飘零的三人,转眼就没了两个,肥七怔怔望向海面,还有些不敢相信,又讷讷道:“这马鞭他总不离身,大约哪个相好的小姑娘送的,你就丢给他陪葬吧?”

    陈天福哂笑道:“什么他的你的,被我拿到,自然就是我的。”又道:“你先前可看到那颗金珠?这世间万物本就无主,谁抢到自然就是谁的。”

    “受教了,我却以为,光拿到还不算,只有吃下去的东西才真算自己的。”

    肥七虽深谙贪生怕死之道,却非无情无义之徒,毕竟也是昔归黑道响当当的人物,只不过他的血性,总是被求生之念压制。看陈天福志得意满,肥七心中杀意渐隆,脸上却不带出半点,挤出一副面对光头练就的惯常谄媚笑容,道:“我却还有个惊天的大秘密,不知道能否换得性命?”

    陈天福鄙夷地看看肥七,在他草菅人命的海盗生涯中,这样苟且偷生的软蛋数不胜数,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俯下身子,打算凑近听听肥七的秘密,毕竟这胖子一路表现出的软弱,已足够充分。

    伴随一声响彻天际的惨叫,陈天福的左耳,从此彻底属于肥七。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陈天福陷入暴怒,他随手将马鞭一扔,摸出腰间匕首,狠狠扎入肥七胸前,肥七躲不了,也懒得躲,坦然受此一刀,依然吧唧着嘴细嚼慢咽,看得这群海盗满身鸡皮疙瘩,还有人情不自禁吞起口水。

    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先被缆绳绊了一下,又砸在船舷一角,最终堪堪掉入海中。享受着最后一口吃食的肥七看到这一幕,面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陈天福不停狂刺肥七,其余海盗也一涌而上,纷纷试图撬开他的嘴,可他多年存下的一身厚膘却极大降低了攻击的烈度。伴随着肥七的一声饱嗝和喉结的蠕动,陈天福捂着伤口,瘫坐在甲板上,端详着这只浑不畏死的饕餮怪兽,想象着鬼婆看到自己的嫌弃嘴脸,万念俱灰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他也再无别的手段。

    深海之下,是另一个无尽黑暗的世界。

    不断冒出气泡和鲜血的小毒,缓缓朝深渊坠落,鲨鱼群也循着血迹,疯狂追踪他的位置。

    同样在黑暗里坠落的,还有卿小鱼送给小毒的马鞭,以及从马鞭手柄中的玉佩。

    刚历经一场浩劫杀戮,此刻海中的鲜血是如此之多,以至于玉佩很快就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海底火山升腾的烈焰之花,穿透浓墨般的海水喷薄而出,可惜船上此刻却无人有心欣赏大海,白白辜负了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随着玉佩的下沉,俯视已再难看到,但这道光芒却在深海中越发明艳夺目,无数鱼儿都被吸引了过来,包围着玉佩游来游去,又都心照不宣保持着彼此的距离。

    终于,小毒、马鞭、玉佩都落在了一片海床上。

    一条不知名的漂亮大鱼再忍不住,猛然张嘴,一口吞下马鞭和玉佩,不可名状的微妙平衡就此被打破,一条更大的鱼从斜刺里杀出,把前者咬成两半,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成了另一条大鱼的猎物,鲨鱼群随即杀到,加入战局,场面彻底失控,平静的海底泥沙翻涌,血肉横飞,无论体型,无关种类,不问理由,不死不休。在幽暗的海底,鱼群间掀起了一场屠杀,与先前海面上人类的行为并无二致。

    与此同时,玉佩吸纳与释出的黑血也越来越多,黑血逐渐汇聚,如同一条深渊游出的黑龙,缠绕在小毒的身边,将他裹得越来越紧,直到最终完全吞没,即使有玉佩的光芒加持,也再看不清小毒的样子,随着玉佩最后被一条凶悍无比的鲸鲨吞入腹中,带入深海,这个世界再次回归到无尽黑暗之中。

    颠沛流离,伤痕累累的小毒,终于酣甜地睡了一觉。灯塔岛的沙滩边,蓝天大海连成一片,海浪温柔翻涌,洗出漂亮的贝壳和胆小的螃蟹。小毒正躺在椰树下偷懒,就听见老辛大声的呼喊,说花姐带着纪星来玩,叫他赶紧回家,小毒眉开眼笑,虾一般从地上弹起身来,却被身边的卿小鱼一把拉住,他脚下一滑,摔倒在沙滩上,突然发现脚下竟然都变成了流沙,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缓慢下陷,小毒一把推开哭泣叫喊的卿小鱼,就要闭眼等死,却被匆匆赶来的老辛一个耳光呼醒,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再不起来,老子把你的牙都敲掉!

    再次睁开眼的小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船舱的床上。

    看样子此刻是正午时分,阳光透过船舱狭小的窗户照射进来,形成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路,无数尘埃从黑暗中涌出,在光路中旋转飞舞。小毒看得入神,下意识就要起身,缠满绷带的双手当即传来一阵透骨剧痛,让他又摔倒了地上。

    “小兄弟,莫急莫急。”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满面虬胡,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杂鱼烩汤和两个葱油大饼,

    “咱家姓黎,是这渔船的老大。”黎老大生性豪迈,乃是周边知名的捕鲨高手,他这趟出海,乃是独应了四海酒楼掌柜胡文锦的大差事,要捕捞一批极品鱼翅,且指明非姥鲨不取,可苦心经营的第一网,就捞上来小毒和一条鲸鲨,也是让黎老大哭笑不得。

    海上规矩,捞到死人叫做“捡元宝”,自然大为忌讳,救起活人却是功德无量的好事。看这伤情惨状,黎老大心知多半都是海盗所为,这片海域,乃是黄黑两旗海盗势力交错的领地,或为酒色财气,被无辜屠戮的商旅不知凡几,见小毒一息尚存,黎老大把鲨鱼都丢在一旁,连忙施救,出乎他意料的是,一炷香不到,小毒居然已悠悠醒转。

    小毒勉力点点头,正要道谢,才恍觉口舌中也是剧痛,哪还说得出话来,咬牙切齿半晌,也不过支吾了两声,只好作罢。

    黎老大看向小毒,心道这可怜孩子,竟然还是个哑巴,怜悯之心大起。一边痛骂海盗丧尽天良,一边喂小毒吃完东西,黎老大又嘱咐了几句,就又赶回甲板上忙活。

    半条舌头的小毒哪嚼得动大饼,只忍痛吃了些汤水,勉强回了些生气。看着热腾腾的葱油大饼,小毒就想起肥七,若他也在,哪会容忍有人浪费粮食。又想起到死亦不知名的图什么,小毒默然流下两行泪来,心中凄苦,却半句不能对人言。

    好在他双脚未伤,试探几番后,已能勉强下地,便踱步走出船舱。

    外面风和日丽,蔚蓝的海面波光粼粼,偶有飞鱼掠起,一派祥和景象。甲板上,黎老大和几个伙计正在合力分割那条硕大的鲸鲨,虽然四海酒楼不要,但这天九翅依然是普通人家或者一辈子都吃不起一次的珍稀食材。看小毒居然已能自行走动,大家眼神都有些诧异,小毒努力朝他们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下,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条被扔在角落的马鞭。

    被鲸鲨吞进肚里,带入深海的马鞭,就这样再次出现在了小毒的眼前。

    小毒的记忆,还定格在自己被虐杀后丢下海的那一瞬间,哪知这马鞭也经历了不遑多让的奇遇。

    小毒用手腕夹起马鞭,脉搏立即感受到了玉佩的存在,他背对身子,偷偷用牙撕开包扎,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握住马鞭,任由血液浸出,沁凉的寒意、汹涌的力道、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不同的是,小毒已逐渐能够驾驭和掌控这一切。

    黎老大肢解完鲨鱼,用海水洗掉满手的血迹,起身望向小毒,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不知道马鞭里的玄机,只知道自己又救下了一条人命。

    正午的阳光映入小毒紧闭的双眼,在他的视野里泛起阵阵红晕,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闭着眼,却又明明看到了。小毒至此方知,这世间有的事情,确实要闭眼,才能看得清楚。

    在黎老大的照顾下,小毒的伤势渐渐回复,还好有绷带的遮挡,他那春笋般重生的断指才不至于吓到众人,加上大家都当他是哑巴,倒也省却不少解释的麻烦。

    和老辛一样,这是群粗鲁而真实的人,小毒很容易就和他们混在了一起。捕鲨船上简单的生活让小毒短暂地忘却了痛苦和烦恼,但再远航的船也终将靠岸,而船上的人也终将重新面对现实的一切。

    这天一大早,黎老大就在甲板上宣布,傍晚时分,船就会停靠在迦叶城的港口,补充淡水和食物,明日午时再重新出发。人群顿时欢呼起来,对这些水手而言,每一次靠岸,都是回家,不管那个岸边是否真有他的家。

    为了庆祝顺利靠岸,晚饭时,黎老大亲自下厨,用鱼翅、蛤蜊、海虾做了他的拿手好菜“一品锅”。看小毒闷闷不乐,黎老大就骂众人只顾抢食不管小毒,又亲自盛来一碗,慢慢喂小毒吃,还絮叨道:“今天东西不齐,回头我带你去个没人知道的小岛,那里岸礁的洞中吗,全是上等的血燕,搞来放进去,那才叫正宗‘一品锅’。前明那个熹宗皇帝朱由校,最好就是这口,但皇帝老倌儿也没咱家享福,能吃到刚割的鱼翅,刚摘的燕窝”。

    看着黎老大,小毒就想起老辛,鼻子渐渐发酸。黎老大瞧他神态悲凉,也牵动心事,抽着旱烟,黯然道:“倘若我儿子还在,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小毒却听若惘闻,随着船只渐渐驶近港口,他清晰地看见了一艘船,救过他们又杀过他们的鬼婆的那艘船。

    思虑再三,即将去找仇人的拼命小毒还是没跟黎老大开口,就像不愿连累老辛一样,他也不愿连累这个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

    趁着港口乱哄哄的热闹劲,小毒悄悄溜下船,找了个硕大的礁石,确定四下无人,才慢慢撕开手上的绷带,又张开嘴用力伸出舌头。凝视着水中的倒影,小毒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想想小时玩过的那些断头都能重生的海蛞蝓,他不由被自己恶心得寒毛倒竖。

    仇自然是要报的,但更重要的还是肥七和图什么的死活,终于等到夜幕降临,小毒咬着从船上顺来的杀鱼刀,将马鞭别在腰间,悄无声息潜入水中,鬼魅般向鬼婆的大船游去。

    和黎老大的手下一样,鬼婆的喽啰们,也大都海啸般涌入了迦叶城的花花世界,小毒没找到肥七两人的踪迹,却意外撞见了落魄的陈天福。

    鬼婆上岸了,但陪在身边的却不是他,海盗窝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精壮的男人。从他被毁容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就已注定。失落放大了伤势带来的痛苦,狭小的舱房里,昏暗的油灯下,陈天福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良久,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烟枪,狗一般蜷缩在角落里,却依旧半翻着白眼,不知道是梦是醒。

    小毒偷偷在窗外观瞧,眼中已快要喷出火来,见此良机,他岂肯错过,反手把食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划,几滴鲜血浸入玉佩,澎湃的气力再次从体内源源涌出,

    小毒趁势一跃而入,瞬间已欺到陈天福身前,事发突然,烟劲上头的陈天福根本没做出半点抵抗,就让力大无穷的小毒稳稳拿住,再被反剪双手绑定,蒙住双眼踢跪在地。

    小毒捏着嗓子,道:“我问你答,一句假话,废你一个招子。”这对白虽然是照抄当初螃蟹当初逼供他的桥段,但其中的杀意,却比螃蟹更甚。

    陈天福也是老江湖,听小毒故意装腔作势变声,已知与自己定有渊源。可一来他与小毒本就不熟,二来难能想到世间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自然万难猜到竟是这个打不死的冤家。

    “大哥且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不知大哥是哪路豪杰,小弟我又是哪里得罪?”事到临头,陈天福倒也光棍。

    “我肯来找你,自然是老相好,但你却不用认得我,只须认得这杀鱼刀就行。”小毒说着,手中稍一使劲,陈天福脸上已多出一道刀伤。又道:“还有,记好了,是我问你答。”他到底还是不如螃蟹狠辣,否则只凭陈天福这自作聪明的一问。一个招子已然不保。

    陈天福心知又被再度毁容,已是生无可恋,他既天天砍人,就料定也有被砍的时候,但以前无非是身体四肢受伤,最近的敌人专攻面门,还是让他痛心疾首。

    但这一刀还是让陈天福清醒不少,也信下小毒绝非虚言恫吓。陈天福心念电转,听来这小毒也就是单枪匹马,船上还有不少人在,只要闹出响动,脱困定然不难。只是这迦叶城乃是春申将军开牙建府的所在,港口重地,更多有水师巡防,而拜他亲自干的好事,这春申家的三公子和小姐,此刻就关押在船底密室中,此刻都。鬼婆冒险上岸,也是为了设法熄了这两颗火炭。这节骨眼要是再捅娄子,就算春申令不动手,鬼婆也能活剐了他。

    为免走漏风声,所有知道内情的海盗头目,都被勒令留在船上,但这些人既怨恨被他连累不得上岸快活,又笑话他少了耳朵失掉鬼婆恩宠,都刻意远远躲开,否则以陈天福往日风光,又何至轻松落单被擒。

    “你有没有见过三个人,一个小子,一个胖子,一个呆子?”小毒咬牙问道。

    “见过。”陈天福再不敢多嘴。

    “都去哪了?”小毒把刀往陈天福脖子上一贴,厉声道。

    “小子和呆子死了,胖子……胖子不知死活。”被蒙住双眼的陈天福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刀刃的寒意,忙不迭脱口而出。

    小毒虽早知图什么多半无幸,但此刻坐实,还是悲从中来,也忘了掩饰声音,怒道:“那呆子,呆子是怎么死的?”

    陈天福面露难色,心道这可怎么回答,莫非直言是被自己一刀割喉?那不就是找死,突然又想起这口音在哪听过,越想越觉可怕,终于颤声问道:“你是……你是……”若不是脸上的刀伤,他定会觉得是自己抽得过量,才产生了如此恐怖的幻境。

    还好小毒不是螃蟹,否则加上这句话,陈天福此刻早已双目失明。

    “对,就是我。”小毒咬牙沉声道。

    “你……你……你……,我……我……我……”陈天福牙关颤抖,全身筛糠,裆下一热,竟已被活活吓到失禁。

    小毒满脸鄙夷,顺手从桌上拿起壶来往他身上浇去,倒完才发现是满瓶的烈酒,又追问道:“那胖子人在哪里,到底是死是活?”

    陈天福大骇,以为泼酒是要点他天灯,生死关头居然又口齿伶俐起来,忙不迭道:“人是我杀的,可人也是我救的,否则你们早喂了鲨鱼,又哪来现在的恩怨?”

    小毒一愣,不料这厮此刻居然还能扯出这番道理,思索片刻道:“这意思你先救三条命,又害三条命,总账算做扯平?”

    海上人家多信鬼神之说,陈天福虽不知小毒是人是鬼,但此刻就算厉鬼索命,也不得不争,梗着脖子道:“那是当然!”

    “好,三条命填三条命,扯平,可你还欠我半条舌头加十根手指,现在还来吧!”小毒字斟句酌,缓缓举刀。

    陈天福哪敢认这夺命账目,忙辩解道:“那胖子,说不定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