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约定(1)
滂沱大雨已下了一天一夜,往日繁花的城市变成水上乐园,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水。
花园小区里,车位上停着一辆辆汽车。
哗啦啦的雨滴砸在车身上,快速地消耗着它们的‘生命’。
一个年轻男人吃力的撑着雨伞,从单元门出来。
他跑到一辆宝马车前,伸手拉开车门,身体刚想钻进驾驶座,目光陡然锁死在车里。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忽感脖颈上一阵清凉,嘴唇哆嗦着惨叫一声,“鬼,啊。”
他身体猛的后退两步,一屁股连人带伞跌倒在地。
大雨倾盆,雨水落在他的脖颈上,殷红的血被雨水冲淡。
.......
自从清明节后,郭陈有半个月没有回来看望父母。
楚盼的案子算结了,他回了一趟昆市。
他一手拎着一箱药酒,推开院门。
院子不大,打扫得很干净。
衣绳上晾着大人和小孩子的衣服,有着家的温馨。
郭父听到动静,一手柱着拐杖,拖着一条腿迎出来。
因嘴角歪斜,郭父的五官略有变形,嘴角肌肉不时地抽搐。
但是,他还是满心欢喜,努力地笑问,“小龙回来了。”
去年年底郭父突发脑梗,因抢救及时,命是救回来了,却留下偏瘫的后遗症。
郭陈怔愣地看着满头白发,瘦弱不堪的老人,眼角有些酸胀。
曾经,父亲在他眼里,有着魁梧的身体,爽郎的笑声,能把他扛在肩膀上摘星星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肩膀比父亲宽,声音同样比父亲响了。
郭陈快走两步扶过老人,“爸,我回来了。”
郭父笑着道,“回来就好,饿了吧,丫丫的饭莱做好了,就等你了。”
两人进了屋。
郭陈的表姐从厨房出来,“阿弟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
郭陈应了一声,“我去看看妈。”
他转身进了东屋,屋内东西杂多,空气中满满的中药味。
但收拾得很干净。
郭母躺在床上,因听到动静,眼巴巴地望门的方向。
她看到郭陈进来,声音依然慈祥,却隐隐地透着愧疚,“小龙回来了。”
郭陈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看着瘦得皮包的母亲,鼻腔里全是酸意,声音微哽,“妈,我回来了。”
今年年初,郭母路过天桥时,因雨天路滑,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伤到脊椎。
虽及时得到治疗,因伤得重,还是落下瘫痪,只能在床上躺着。
当时,一连串的打击,差一点把郭陈压垮。
庆幸的是有她表姐愿意帮他。
她表姐因离婚,独自带着孩子,一度颓废。
她愿意过来帮忙,也算是换个环境散散心。
郭陈原不是多话的人,为了让母亲放心,他还是给母亲编织了一个梦。
郭母希望他一辈子安稳,所以他说自己还在上市公司里上班,早九晚五,做着他爱的设计师工作。
又因能力突出,公司给他升职加薪。
所以,他的年薪有百万,有足够的钱给二老治病。
郭母满脸的欣慰,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眉间的愁苦也被冲淡。
对于郭陈的话,她是相信的,在她的心里眼里,郭陈是优秀的,是应该成功的。
表姐的厨艺很好,三莱一汤,色香味惧全。
郭陈先伺候郭母吃了饭,再回到厅里,三人坐下吃饭。
表姐只比郭陈大两岁,却因失败婚姻的蹉跎,要比实际年纪要老了几岁,已生白发。
三人边吃边聊。聊得最多的是郭母的病,因是脊椎受损,医生建议先保守治疗,将来考虑手术,若是手术成功,还是有机会站起来。
郭陈早下决心,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也要让自己的母亲重新站起来。
以前是他对不起父母,现在,他必须扛起的有。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忽听院外有人大声嚷嚷,接着有人拍院门。
表姐比郭陈的动作快,快步出门,和院外的人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回来,摇头惋惜道,“真是可怜哟。”
郭陈顺口问,“出什么事了?”
表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屋后的老葛家的儿子死了。”说着神色变了变,小心翼翼道,“阿弟啊,你说世上真的有鬼杀人吗?”
郭陈猛地一愣,“鬼杀人?什么意思?”
表姐迟疑一下道,“大家都在传小葛是被鬼杀死的。就是昨天早上的事,小葛准备开车去超市,打开车门,车里坐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女人的指甲有十寸长,像刀一样割破了小葛的脖颈。”
表姐哪怕是听说,都有些害怕,打了个寒噤。
郭陈可不信,鬼,如果能杀人,世上不会有杀人犯了。
表姐嘀咕几句又对郭陈道,“现在灵堂搭起来了,阿弟,你等会和姑父一起去吊唁一下。老葛为人不错,对我们也是多方照顾的。”
郭陈点点头,对于礼尚往来的事,他不上心,也不会拒绝。
郭父和郭陈换了身黑色衣服,出了院门。
这里是昆市的老区,全是村民自建房。
郭陈现在住的是他爷爷的老房子,独院的两层小楼,因年久失修,墙皮斑驳,看起来残破不堪
但是,外面的自然风光好。
成片的麦田,大片的油菜花田。
现在是春暖花开,蝶舞蜜飞。
这里适合郭父郭母养病。
郭陈扶着郭父,沿着小路往后面走去。
郭父说话不利索,还是努力和郭陈说着家长里短。
远远地听到撕心裂肺地哭声。
葛家同样是独院,却是气派的三层小洋楼。
三楼的阳台玻璃上还贴着喜字,应该是刚办完喜事不久,丧事来的突然,家里人忘记那个喜字了。
此时院门口吊起白灯笼,里面已搭起灵堂,陆续有人送花圈,进灵堂吊唁。
郭陈进了灵堂,灵堂内没有棺材,只有遗照。
遗照是半身照,人很年轻,五官周正。
郭陈上了三柱清香,正准备离开,忽感到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这种直感让他心尖微震,他抬头环视,最后目光落在遗照上。
遗照上的人像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个想法是荒缪的。但是,被直视的感觉又是存在的。
他试着往左边移步,果然,遗照上人的眼睛似乎跟着动了。
他再往右,遗照上人的视线似乎也在往右。
郭陈十分诧异,鬼?一张照片也能成鬼?
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又有一群人从外面涌进来,扑到遗照前哭。
郭陈压下心绪,退到门口,看着一群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下微酸。
他出了灵堂,院子旁边有许多过来吊唁和帮忙的人。
有些人在低头私语,不管是什么场合,总会有碎嘴皮的人,特别是三姑六婆们。
郭陈点上烟,旁边几人拉呱声如针一样刺进他的耳朵里。
一人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要我说这就是报应,要不然,怎么刚结婚人就死了。这不正是应了那天绝子绝孙的诅咒吗。”
“你说的还真的。他前头的那个女朋友多好呀,人漂亮,还勤快。她每次过来院里院外地忙活。而且还跟葛浩谈了五六年了,说甩就把人家给甩了....”
“不止五六年,有十年了,我记得葛浩第一次带小姑娘上门时我孙儿过满月。今年我孙儿十岁了。”
“十年?耽误人家姑娘十年!哎呦喂,作孽哟,亏他还是个名牌大学生呢,这种亏心的事也做得出来....”
“我还听说,葛浩早就和老板的女儿好上了,一直拖着人家姑娘。因为那位姑娘家有个亲戚在税务局....”
.....
郭陈手指夹着烟,侧头淡淡扫了一眼越说越兴奋的几人。
他服刑后刚出来时,她们也是用这副什么都懂的语气编排他,让他父母一度难堪。
这些人,实在是让人厌烦。
几人的目光撞上郭陈阴郁的眼神,吓得陡然收了口。
郭陈,人不常回来,但是,人人知道他做过牢,或多或少的怕他。
......
郭陈带着父母到医院作了检查,又另请了一名上门的护工。
以前他没钱,没有办法,家里的一切全托给表姐。
现在,他有能力多请一个人照顾父母。
在家呆了几天,返回甲城。
春天的甲城多雨,今天又是一场中雨。
郭陈下了出租车,短短几步的距离,衣服已被打湿大半。
他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屋内有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我说了钱不是问题,只要你们能把这个贱人找出来,一百万,一千万,我都付得起。”
郭陈的心动了,一千万找人?孩子还是爱人,总归不会是父母。
这一单无论如何要接下来。
田甜脸色极差,抬头看到郭陈进门,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跳起来跑到郭陈身边,“郭哥,你来接待吧。”
她都要被这个客户烦死了。
郭陈永不会和钱过不去,衣都来不及换,走到沙发前坐下。
对面的女人留着齐耳短发,神色略显憔悴,戴着鼻环。
田甜介绍,她叫张佳。
张佳穿着黑色露脐短衫,三分短裤,修长笔直的大腿明晃晃地翘在茶几上。
她看着郭陈,微微失神,疲惫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在。
郭陈拿起茶几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长长的黑直发。
他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他伸手摸出烟盒,声音略带沙哑,“你要找她?”
张佳狠狠地点头,眼中露出凶狠,“是,给我把她找出来,找出来我要杀了这个老女人。”
女人找女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情敌关系。
“有详细的资料吗?”郭陈拿出打火机,咔嗒一下打着火。
张佳似天生有种高高在上感,语气是居高临下的,“她叫齐欢,三十一岁,死老女人。我只知道她是在南圳大学毕业的,其它的不知道。”
郭陈扫了张佳一眼,很是不喜欢她的语气,神态,却没有发作,毕竟是金主。“你要找到她的人还是其它的消息?”
“人,我要找到她的人,不论生死,我都要找到她。我敢肯定,她就是凶手,是她毁掉了我的幸福,我要她死。”张佳不甘心地挥舞着手尖叫道。
郭陈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凶手?你怀疑她杀了谁?”
张佳眼中的悲伤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她杀了我老公,我们刚结婚,还没得及去度蜜月呢。”
郭陈有些诧异,凶杀案?凶手?
他没有阻止她肆意的哭,人,是需要宣泄情绪的。
哭,叫,是最简单有效的一种方式。
约莫十多分钟,张佳的情绪稳定了,抽出无数张纸巾擦着脸。
郭陈又问,“她杀了你老公,什么时候的事?你老公是谁?”
张佳双眼痛红,怼道,“我老公是谁你们应该能查到,如果连这点都查不到....”
她顿了一下,语气很冲,“是有人介绍我来的,说你们这里寻人最厉害,我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有机会砸了你们的招牌。”
张佳有意试探,郭陈也没计较,把‘张佳,老公被杀’简单的信息发到内部群。
时间不长,曹四发了资料包过来。
郭陈看着档案上人猛地一愣,是世界太小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
张佳的老公,叫葛浩,和前几天郭陈参加的白礼是同一个人。
田甜很不喜欢张佳,不管是从衣着还是说话的口气。
她真心不想接这个案子,灵光一闪,伸手在合同上改了几个数字,立刻打印出来。
她把合同递到张佳身边,“张小姐,请签字。”
张佳没接合同,直视着郭陈问,“你们有几分把握找到她?”
这个问题郭陈没办法回答,他道,“这是找人,我们只能说是尽力。”
张佳对这个承诺很是不满意,怒吼道,“我要的不是你们尽力,是必须找到她。”
世上没有一定的事,何况是找人。
郭陈眸光微沉,他知道为什么田甜被逼得没办法了,张佳这个过于强势无知。
他不客气道,“张小姐,你和你老公刚结婚十三天,他是昆市人,南圳大学毕业,在华脉公司上班。”
郭陈亮出这一手,是在告诉张佳,他们是有很强实力的。
他的语气一转,“如果你不信我们,门就在那里,请回。”
他需要赚钱,但也不能欺骗客户给出无效的保证。
张佳也没想到郭陈这么快就能知道葛浩的消息,对上郭陈阴郁的眼神,心神微颤,悲痛引发的疯狂情绪生生收敛。
田甜见状,又把合同递给张佳。
张佳接过两页纸的合同,目光扫到报酬一栏,震得目瞪口呆。
双腿从茶几个拿下来,脱口道,“一千万?定金一百万?这....”
田甜一本正经道,“是你自己说的,要花一千万找人的。张小姐,你真有魄力,我真的好崇拜你哟。你放心,我们一定一定尽力去找你要找的人。我会每天给你汇报进展的。”
张佳尴尬地捏着两页纸,余光撞上郭陈淡淡的目光,她紧张地轻咬着嘴唇。
她是想到齐欢那个贱人,但是,哪怕她有钱,钱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她迟疑一会,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这里没有收费标准吗?”
田甜立刻道,“张小姐,您来找我们而不是找警察,就应该知道我们的特别之处。我们的收费是根据客户要求来的。您的要求高,我们的一切资源优先给你....”
田甜长篇大论,说得道道是道。
张佳的脸色越来越差,屁股微抬,这是准备走人了。
郭陈适时开口道,“好了田甜,张小姐是别人介绍过来了,给个折扣吧。”
田甜是不想接张佳的单子,有意把张佳逼走。她的直觉是张佳这人会很烦。
但是,郭陈开口了,她又不能反驳,郁闷地走到电脑前,重新打印一份合同。
张佳看着第二份合同,报酬八十万,定金二十万。
她还在犹豫。
田甜轻蔑的嗤笑一声,“张小姐,我们的运行成本是很高的,如果你还嫌弃价格不合适。你再去问问其它人吧。”
她是真的不想接这一单。
张佳看了一眼郭陈,下定决心似的,用力的签下名字,银行卡刷了二十万。
郭陈把烟头碾灭,问张佳,“你为什么认为是齐欢杀了葛浩?”
张佳心似乎定了,语气平缓许多,“她是我老公的前女友,两人两年前就分了。但是,她还一直死缠着我老公,我老公拒绝她很多很多次。她居然诅咒我老公如果结婚,就断子绝孙。”
郭陈想起在葛家院子里听到的八卦消息,看来,小道消息也是有准确性的。
张佳走后,郭陈研究曹四发来的资料,包括一段视频。
视频内容是葛浩被杀的全过程,他越看越觉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