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陈睁开眼已是中午，他第一时间查看手机，小秦已把车祸的资料打包给他。

    这个案子已结了。

    从资料上看，司机是因天色暗，路上行人少，他麻痹大意开车看手机，没有注意到过马路的齐欢。

    齐欢被撞出数十米，孩子当场被撞出体外。

    司机被判了三年缓两年执行。

    又赔了五十万。

    郭陈透过案发现的照片，杀车痕，大片血迹，还是心惊不已。

    这起事故对齐欢造成的伤害，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让郭陈奇怪的是，资料中没有出现葛浩的名字。

    像是葛浩从始至终不知道一样。

    四年前，齐欢和葛浩还没有分手。

    当时葛浩在哪？

    郭陈思索一番，决定到齐欢原来租借的地方打听一下情况。

    齐欢的失联总得有痕迹。

    他转了地铁和公交，辗转到四年前齐欢租借的地方。

    这里是郊区村子里，房子全是村民自已的。

    因附近离海近，又有一些大型工厂。

    有些人会在房子旁边自行搭建几间违章民房，出租出去。

    房租很便宜，一个月只有五百块钱。

    租这样的房子不会签什么合同，完全是双方口头或是面书约定。

    齐欢的房东是个寡居的阿婆，很善聊，说着本地方言，不好懂。

    郭陈找了个小孩子做翻译。

    了解下来才知道，这边的房子齐欢一直没有退，但也没有在这里住。

    齐欢和葛浩在这里住了三年，两年前搬走的。

    阿婆对两人的印象很好。

    车祸的事阿婆记得很清楚，当时葛浩有事没在甲城。

    很多事都是阿婆替齐欢在处理。

    郭陈问阿婆最近有没有见过齐欢。

    阿婆摇摇头，说她因生病一直住在女儿家，回来刚半个月。

    齐欢的屋子用一把挂锁锁着，很容易打开。

    屋内有一张双人床，一只三开门的衣柜，衣柜里还挂着男女衣服，桌子椅子，角落里有电磁炉....摆放得整齐。

    家具上落有灰尘，但是并不多，不像两年没人住。

    墙上挂着三张艺术照，有一张是两人合照的，像是婚纱照一样。

    门背上贴着蓝星海报。

    这里空间不大，却像个家。

    郭陈在屋内翻找一遍，在斗橱中找到一本厚厚的记账本。

    本子前边记着每日开销，后面像是日记，跳着记，时间跨度有三个月，内容零乱，字迹潦草。

    郭陈细细看着日记，是关于祸后的。

    口吻是齐欢的。

    齐欢讲着梦到孩子，孩子在向她求助，她去寺里给孩子立了往生像...

    还记下齐欢似乎病了，要看心理医生。

    ‘老公’这两个字频频出现，十分照顾齐欢。

    最后几篇出现一个让郭陈感到意外的名字--张佳。

    齐欢疯狂的认定张佳才是杀害她孩子的凶手。

    她在日记里恨张佳，咒诅让张佳去死的字，力透书背。

    郭陈能想象齐欢写下这几个字时的表情，定然是狰狞的。

    为什么齐欢认为张佳是肇事者？

    莫非开车的是张佳？那个司机是顶包的！

    郭陈不认为日记里的张佳和委托人张佳只是同名同姓，她们应该是一个人。

    他忙翻开小秦给的车祸卷宗。

    车子是公司的，司机真的是公司的司机。

    公司的名字叫环森科技。

    郭陈又查到环森科技属于益达国际的分公司。

    看到益达国际，郭陈眸光透着冷冽。

    王鹤鸣就是益达国际的太子爷。

    郭陈感到阵阵厌烦，他走出屋子，站在屋前的莱地头抽烟，放眼看去，莱地前面抽穗的稻田，稻田旁边的鱼塘。

    郭陈看着鱼塘，说不清为什么心思微动，沿着小路走到鱼塘边上。

    鱼塘的面积很大，因为有活水，鱼塘的水很清，一眼看到河底的淤泥。

    此时，夕阳满天，晚霞笼罩，倒映在水底，把水也染红了。

    郭陈抽完一支烟转身欲走，余光瞟过，他猛地收住脚，只见水底隐隐浮现一张人脸。

    人脸像是从淤泥里慢慢挣脱出来，渐渐清晰。

    郭陈脊背瞬间绷直，他想移开目光。

    水面却像有吸引力一样，死死地锁着他的目光。

    郭陈被迫看着水面下的人脸。

    人脸只有一张脸，没有五官，五官像是被虚化了一般。

    这样的景象郭陈在葛浩三七时见过类似的情景。

    人脸像张人皮一样慢慢地浮在水面上。

    水面的吸引力越来越强，郭陈使出浑身力道与吸引力对抗。

    然而，他原本就站在河堤上，河堤上的土质松散，他的脚底不停地打滑，又没有可支撑的东西。

    郭陈的身体一点点被拖近鱼塘。

    他没办法，泄了一口气冲着屋子方向大叫两声救命。

    他的身体陡然悬空，落到鱼塘里。

    现在快六月份，每天气温在三十多度以上，而鱼塘的水冰冰凉，直透骨头。

    而且水很深。

    以他的身高都踩不到底。

    郭陈只凭着双手划水，双腿似被什么东西捆住一样动弹不得。

    他不停地挣扎，沉沉浮浮。

    水不时地灌到他的嘴里，涩涩的带着苦味。

    不知过了多久，郭陈明显感到手臂酸胀胀的，累得抬不起来。

    但是，他不会放弃，他不想死，也死不起。

    他的脑袋里嗡嗡的让他没办法思考，耳朵里似听到谁在呜咽：“我们挂过同心锁，求过同心结，我们在月老像前发过誓，不求同年生，但求同穴眠。你骗了我，我当然不会放过你。”

    郭陈再次从水里挣扎出水面，忽然发现圆月当空。

    怎么会到夜里了？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

    只见一个人影站在水边，是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女人留着直发，直直地盯着水面。

    郭陈抬头看向女人，女人的五官有些模糊。但是，他的直觉是齐欢。

    齐欢不知在想什么，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忽然扑向水面。

    郭陈吓得一声惊呼，“不要。”

    他再睁开眼，发现还是傍晚，还是晚霞满天。

    水边上站着好几个村民，有人拿着长长的竹竿。

    郭陈紧紧抓着竹竿，几人合力才把他拉上岸。

    郭陈浑身泛力，瘫坐在地上，冻得脸色煞白，全身发抖。

    有人问他怎么会落水了。

    郭陈脑袋如浆糊一般，转不动，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敢在鱼塘边上呆着，借着阿婆家的卫生间洗了洗。

    阿婆找了一套她女婿的衣服给郭陈换上。

    郭陈换好衣服，阿婆非常和善，留他吃晚饭。

    他没有拒绝。

    同时，他给小秦发了信息，让小秦联系人过来。

    他怀疑齐欢死在的鱼塘里。

    他在阿婆家借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警方过来几人，对鱼塘经行打捞。

    很快，他们打捞上来一只封口的广口大坛子。

    这种坛子是村民用来制作泡莱用的，几乎家家有。

    郭陈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警方把坛子运走，对鱼塘和齐欢的屋子经进采集取证。

    齐欢应该是自杀，那么，是谁把她装到坛子里，再沉塘的？

    葛浩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葛陈也说不清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齐欢的日记本他没有给警方。

    小欧开车找到郭陈时，已是傍晚。

    她开着车，满脸崇拜，不时的偷看郭陈。

    郭陈没有理会她，他在思索着齐欢和葛浩的事。

    小欧打破沉默道，“郭哥，你真是神人，你是怎么知道齐欢被藏尸在鱼塘的？”

    郭陈没有回答，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

    小欧也没指郭陈回答，“郭哥，我们公司的那位道家高人十分欣赏你，想请你吃饭。明天怎么样？”

    郭陈满脑子里齐欢的事，没听清小欧在说什么。

    小欧见郭陈不搭理她，她感到无趣，又不愿意放弃和郭陈聊天的机会。

    她灵动一动，想到一事，“郭哥，林燕的案子有进展了。你听说了吗？”

    郭陈问，“找到凶手了？”

    小欧连连点头，“还不能说是凶手，只能说是嫌疑人。警方在林燕手里找到一根项链，你猜项链是谁的？“

    郭陈凝视着小欧，“张佳的。”

    小欧嗯了一声，“林燕的日记本我已给了警方，那天天马山大门的监控也拍到了张佳进山，现在林燕尸体上找到了张佳的项链。”

    她顿了一下，嘲弄道，“我们这位委托人真够嚣张的。你说，齐欢的死会不会也和她有关？”

    张佳杀了林燕？

    因嫉妒所以杀人？

    郭陈的感觉很奇怪，张佳确实嚣张，但让她杀人，她未必敢，“张佳和环森公司有什么有关系？”

    小欧转动方向盘，车子上了外环，“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天张大小姐在我们公司叫得特别响，说她有个厉害的舅舅。你知道她舅舅是谁吗？”

    郭陈看着她，等她回答。

    小欧冲着郭陈露出甜甜一笑，“郭哥，我说了这么多，你请我吃晚饭吧。”

    郭陈没拒绝，干他们这一行，消息是有价的，“地点你选。”

    小欧兴奋的俏脸泛起红晕，声音轻快如百灵鸟一般，“大欧查了一下，张大小姐真的有个厉害的舅舅，是益达国际的实控人，王银生。”

    郭陈愣了一下，呼吸不由的重了一分。

    益达国际的王银生正是王鹤鸣的父亲。

    这么说来，张佳是王鹤鸣的表妹？

    他不由的在心里嗤笑一声，世界还真他妈的小。

    如此来看，齐欢的怀疑指不定是对的。

    当初就是张佳开车撞了齐欢，为了名声，找人顶包。

    顶包的人没有坐牢，只是落了个案底。

    五十万的赔偿对张佳来说一毛也不算。

    而这起车祸对齐欢的伤害，是一辈子的。

    那么，葛浩会相信张佳是当年的肇事者吗？

    如果相信，他是怎么做到爱上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的。

    哪怕不相信，他和张佳在一起，真的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问题回来了，谁杀了葛浩？

    不会是齐欢，齐欢的死应该比葛浩早。

    郭陈看着窗外的车流，情绪莫名的低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