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解诡仙

第一十五章 黄袍僧

    “这不是天黑……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福对着老头大喊,但呼啸的寒风随即将他的话语吹散了。老人双手死死抓住车篷上摇晃的木板,兀自挪向马车的前座。

    眼见老头一拽缰绳就要逃跑,徐福咒骂一声,拽着卢生试图跳进在风中摇晃的车篷。但就在他滚入漏风的车篷时,一直拖拽卢生的手却猛然脱力。

    徐福回头看向车篷外,却看到卢生被手中的铁链绊住了双脚。那红色的身影惨叫着摔落在地面上,在一阵慌乱地挣扎后却把自己捆进了杂乱的锁链中。

    “妈的!快过来!”

    一手牢牢抓住车篷边缘较为结实的木板,徐福向地面上扭动的卢生伸出另一只手臂。卢生见状,也拼命向着马车挣去,然而下一刻他便停止了这有几分滑稽是动作。

    看着卢生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徐福心中一紧,似乎确实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正在发生。思索片刻后,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不对,车轴坏了我们是怎么动起来的?”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徐福便感到天空和地面开始旋转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天地在转动,而是被狂风推动前行的马车彻底翻倒了。

    徐福于狭小的车篷间翻滚着,在各种木板和磨损的秃铆钉上磕磕碰碰后又被猛地甩飞了出去。卢生抹着磕破额头流下的鲜血挣扎着爬起来,他苦笑着看向摔晕在身边的徐福:

    “我说君房兄啊,你身体真是好,倒头就睡……”

    话还没说完,又有一条黄色的影子在惊慌的支吾乱叫声中从车篷里飞了出来并径直射向卢生的面门。来不及闪避,卢生瞬间被砸在脸上的无皮拽倒在地。

    卢生厌恶地揪住黄鼠狼后颈的毛发将它扔到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并拖着倒地的徐福挪向翻倒在地的马车。

    “我去,君房兄你看起来……可没有这么沉啊!”

    两人很快来到马车后背风的区域,卢生靠在已经散架的车篷上大口喘息着。稍稍恢复体力的他随即跨坐在昏迷的徐福身上不断摇晃着他肩膀:

    “你醒醒啊……不会这就摔死了吧?”

    徐福无力地哼了几声却并没有醒过来,卢生思索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壶并拔出瓶塞猛灌了一大口。伴随着辛辣的酒水从嘴中喷出并洒在徐福的脸上,他被呛得咳嗽起来。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徐福迷离地看向不断摇晃自己的卢生。他活动着痉挛的手臂和小腿关节后扶着马车勉强站了起来。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到一阵痛苦且沙哑的哀嚎。

    老人被压在一片碎裂的木板之中,他的右腿显然被砸折了,断裂的骨刺从满是皱纹的皮肤中扎出,在粗布衣服上染出一片乌黑的血渍。卢生不屑地撇了撇嘴,但还是走到老人面前将他脱了出来。

    待到半壶烈酒灌入老头的嘴中,醉醺醺的他总算停止了因为剧痛而不停的哀嚎。徐福扶了扶晕眩肿胀的脑袋,从一旁的破马车上捡起几根折断的木板并扯下一片改在车篷上的破布。

    徐福下意识地试图通过结印点燃木板,但他里并没有这么做,毕竟在摸清澈卢生底细之前他并不希望这么快展现能力。随着火镰的摩擦声再一次响起,被布条绑起的木片瞬间裹挟着呛人的黑烟升起一团火焰。

    绕过马车的风掠过篝火,吹起片片橘红色的火屑。就在徐福靠在火边烘烤着因寒冷而僵硬的手臂关节时,一阵令人不安的低语声忽然撕破了呼啸的风声。

    这可怖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几百人同时进行着吟唱一般。伴随着声音逐渐清晰,低语被一种无法描述的诵经声掩盖。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压抑阴沉的天空下,有一种数十人的队伍正缓缓前行着。

    那是数十个瘦削枯槁的僧人,他们穿着黄色的褴褛僧袍,在刺骨的冷风中却面不改色。他们牵引着许多和他们一样干瘪的黑羊,这些黑羊用将要倒下的身体扛起一尊被破旧黄布包裹的巨大佛像。

    被布条遮挡的佛像看不清外观,只能面强识别出它那臃肿肥胖的轮廓。围绕在它四周的僧人手捧小香炉,其中被舂碎的头盖骨混合着红白色的脑浆一点点燃烧,用炉内升腾而起的缥缈灰色烟雾供奉着他们的佛。

    卢生看着越来越近的僧众,一双瞳孔微微收缩:

    “该死……是那些无妄寺的秃驴。”

    徐福转头看向卢生:

    “怎么,你认识这些僧人?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吗?”

    卢生微微店头:

    “我听师父讲过一些这帮秃驴的故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仪式应该叫‘佛王清道’……”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杂草忽然动了,一道沙哑但洪亮的声音从徐福身后响起:

    “善哉,善哉,这位真人所言极是,贫僧等人举行的正是‘佛王清道’。”

    言罢,一道凌乱的狂风忽然卷起,让那原本平稳的火焰瞬间窜高数丈。这突如其来的明亮火光照亮了一张隐匿于黑暗中的枯瘦面孔,看着卢生艰难吞咽唾沫的表情,背后一凉的徐福僵硬地艰难回头。

    那是一个穿着黄僧袍的佝偻老人,破旧的袍袖中骨瘦如柴的手抓着一串佛珠,如果它还能被称之为佛珠的话。随着老人转动手中由麻绳穿成圆环的数颗黄色浑浊眼球,滑腻肉块挤压的恶心声音不断响起,引得三人阵阵恶心,刚刚苏醒的老头更是又被吓晕了过去。

    随着深陷眼眶的双眼微微眯起,老人满脸的皱纹都扭成一团,他死死盯着着卢生身上的红色纱袍:

    “原来是无道门的弟子……也罢,今日仪典盛大,贫僧便不与你争斗。”

    他缓缓扭头看向徐福,从腰间解下一个肮脏的破麻袋:

    “贫僧化缘至此,不知施主可否给予一二饭食?”

    徐福僵硬地吞了一口唾沫,从怀中摸出几枚铜板丢进破麻袋之中。老人口诵“善哉”,双手合十对着徐福附身微拜,随后便摸出一枚腥臭的铜钱送入嘴中。在一阵咀嚼声和硬物崩裂声中,老人再次隐匿回黑暗。

    篝火熄灭了,只剩下满地已然烧成灰烬的木片。扛着肥胖佛像的一众僧人已经走远了,随着吟诵经文声和佛珠转动的滑腻响声越来越小,刺骨的狂风也逐渐消失。

    天空中漆黑的云逐渐散去,一缕缕橘红的阳光洒落,驱散了笼罩在荒草地上的黯淡阴霾。徐福木楞地捡起掉落在地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了许久,终于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看了看已经散架的车篷,徐福扯下缰绳跨上马背。他看了看躺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卢生和腿在不断流血的老头: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马换成银子买辆牛车。”

    老头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情愿,他张了张满是牙齿脱落后渗出黏稠血块的嘴,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徐福拨马转向,在瘦马的一声沙哑嘶鸣中沿着来时的道路疾走回云梦山脚的村镇。

    伴随着马蹄声扬起的一阵阵尘土,徐福再一次看见不远处小镇的黑色简影。不久之后,他便已经牵着挂在枯瘦老马脖子周围的缰绳走在村镇里肮脏泥泞的道路上了。

    向四周看了看,徐福不禁挑了挑眉,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虽然这里刚刚遭受了一场灾难,但与离开前相比,街道上显然是过于死气沉沉了。他径直走向镇中心的当铺,即使路过一扇扇贴满白色对联的紧闭木门,却看不见一条人影。

    “奇怪……这是怎么了?”

    走到一扇厚重的半掩门板前,徐福犹豫片刻跨过小腿一半高的门槛。当铺内十分昏暗,墙壁上只有一盏烛火摇曳的铜灯,忽明忽暗的火光让古铜色的斗室充斥着一种莫名的不安。

    随着徐福的手在作为明暗分界的高大柜台台面上敲了敲,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咳嗽响了起来。柜台后的阴影之中缓缓显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佝偻老者,他用戴着翡翠扳指的右手在柜台的木栏杆上打开一个小窗。

    “道长有什么需要吗?”

    徐福用大拇指指了指门外的瘦马:

    “换几两银子。”

    老人侧头端详门外老马片刻,摸出一锭银子从窗口推出:

    “我的计划怎么样了?”

    徐福眉毛微挑,将银子揣到怀中:

    “还能怎么样,徐福已经被‘佛王清道’的僧侣抓走了。”

    老人微微点头:

    “嗯,‘钹锣’长老,你干得不错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