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心境干涉录

第14章 月光和酒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又聊起了过去的趣事,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郁舟不由感叹重逢的时光总是短暂,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六点,由于没吃午餐,他的肚子已经抗议了许久,便主动提起邀请利亚姆和其他几人一起去杰里大叔那聚餐,两人互相扭捏一会儿关于一会儿谁请客的问题,最终以利亚姆勒住郁舟的脖子胜出。

    利亚姆走到一楼招呼剩下的几人,显然弗朗斯等人也是杰里大叔那儿的常客,发出一阵欢呼后欣然跟上,于是六男一女浩浩荡荡的向杰里大叔烧烤店走去,计划争取在第二波食客到来前将今日份的猪肋排消灭干净。七人嬉笑打闹着,不一会儿就远远看到烧烤店的招牌,杰里大叔已经早早的将桌椅板凳搬到了店铺外,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影则负责擦拭桌椅的表面。“今天赫达也在呢。”走在前面的利亚姆说道,那就是杰里大叔的女儿么,郁舟心想着。直到走到近前杰里大叔才注意到几人,看到领头的是利亚姆后便招呼几人坐下,将刚擦好的凳子拿了过来,还细心的用干毛巾将上面残留的水渍擦干,顺便和跟在其后的郁舟打了个招呼,又同样和剩下几人示意。七个人围着一张紧邻店铺门口的大桌子坐下,杰里大叔的女儿赫达便一一把餐具递给众人,接过餐具的间隙郁舟瞥了一眼这个未曾见过的女孩,长着和杰里大叔一样黑发黑眸的东沙林人样貌,尤其是那双简直一模一样的眼睛,皮肤显得更白一些,脸上也没有因为长期烤肉而被油烟滋出的雀斑,只是走起路来的姿势有些异样,看起来像髋关节损伤后关节畸形的步态,郁舟根据自己曾经的医学辅修知识猜测着。等赫达离开后,郁舟悄悄问坐在身边的利亚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杰里大叔的女儿?”,利亚姆正习惯性的掏出烟抽着,听到郁舟的问题便回答道:“就在你提前升学进入先觉院那年吧,有一天赫达就突然出现在杰里大叔店铺里帮忙了。”“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吗,突然冒出一个年纪已经这么大的女儿。“郁舟不解。“可能前面真的是在养病呗,不是之前有人在说老杰里关了一年店就是去给他女儿治病的嘛。”利亚姆叼着烟一边回答一边将碗碟用茶水洗了洗,顺便也给郁舟的也洗了洗,接着又道:“再说了,你看他们父女的眼睛,你说不是亲生的我都不信。”郁舟听了只好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起赫达走路的事情,利亚姆回了一句后遗症便把郁舟的好奇心堵死在心里。几人问杰里大叔要了一大盘猪肋排,几十串烤肉和一些烤蔬菜,等待的时间便闲聊起了各自曾经发生的趣事,郁舟也跟着讲了些在先觉院的见闻,当唯一的女性图雷向郁舟提问关于心理医生的工作内容时,在场除了利亚姆余下几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郁舟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许多人都带着好奇问过我这个问题,在他们的想象中心理医生只需要和病人聊聊天,讲讲笑话,那些具有心境障碍的患者就像被施展了神奇的魔法一样变得和正常人无异。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在他们眼中看似随意的聊天都是经过心理医生慎重选择后的治疗方案,沟通、暗示、催眠、药剂等许多的方法,让心存戒备的患者对医生不再害怕,让他们能过上和我们一样有家人,有伙伴的生活”。

    郁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向众人举杯示意,“最后用我在先觉院时老师教导我的院训作为结束:我是心境的干涉者,亦是心境的看守者,我是大海中的灯塔,是寒风中的火焰,肉体交由现世,魂灵归于纳西!”郁舟郑重略带激昂的叙述感染了在座的每个人,众人纷纷举起手中的杯子点头致意。

    利亚姆喝完茶扭头冲杰里大叔喊了一声:“老杰里,上次的旁波酒还有吗,今天风头都让这个纽兰镇的小子抢去了,要是灌不倒他咱们达林顿的面子今天可就丢完了。”正在店铺里面给烤肉翻面的杰里大叔笑骂了一声,随手从身后货架上取了一瓶深琥珀色的酒瓶示意女儿赫达给几人送过去,利亚姆故作绅士的接过酒瓶说了句谢谢,引得众人一阵嘲讽,利亚姆也不辩驳,拔出橡木塞给众人各倒了小半杯后也不急着塞好塞子,率先举起杯子冲郁舟略带挑衅道:“敬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郁舟笑着摇摇头,端起杯子环视一圈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旁波酒发源于巴喀尔的库耶尔行省,它的制作过程十分复杂,需要将几种谷物搭配其他材料进行发酵,再经过连续蒸馏后将得到的酒液置入新烧制的橡木桶中陈酿,陈酿的过程往往需要经过数年甚至数十年,期间烧制橡木桶过程中的香草和水果、橡木本身的味道便会慢慢渗入酒中,形成波旁威士独一无二的风味。郁舟咂咂嘴,感受着口腔和鼻腔里翻滚着的香气有些遗憾的说道,要是有冰块就好了。来自巴喀尔的埃斯诺赞同的点点头:“我还在家乡的时候,总希望冬天快一点到来,这样就可以喝上带冰块的旁波酒了”,另一边的弗朗斯将空酒杯放在桌上,闻言打趣道:“没关系,一会儿你们就感觉不出来了。”这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欢乐的氛围萦绕在身边,郁舟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利亚姆不给郁舟停下来的机会,马上又给众人倒了一圈后又冲郁舟举起酒杯:“敬我许久未见的朋友和各位的新朋友!”,没办法,郁舟笑着又喝下了一杯,众人发出一阵叫好声,眼看利亚姆又想故技重施,郁舟眼疾手快的将他按住,夺过酒瓶反手给利亚姆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然后端起酒杯看着利亚姆露出一丝狡黠:“敬那些年你偷看过的修女!”说着不等利亚姆阻拦便一饮而尽,顿时现场的气氛达到顶峰。不得不说郁舟这一招非常有效,小队几人的劝酒对象瞬间从郁舟转移到了他们充满故事的队长身上,在众人的起哄中利亚姆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捋起袖子又向杰里大叔要了两瓶旁波酒,用“恶狠狠”的语气嚷嚷道:“今天没有一个纽兰镇来的人可以竖着从达林顿走出去。”郁舟闻言只是默默给自己和其他几人添上了一杯,然后挑衅似的将酒杯举到利亚姆面前挑了挑眉,埃斯诺、弗朗斯等人当即吹起了口哨起哄,引得边上后来的客人好奇的看过来。

    一会功夫烤肉和肋排便端了上来,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众人也不顾斯文纷纷上手,一边撕扯一边被肋排烫的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间或掺杂着碰杯声和欢笑声,月光和燃气路灯的辉光洒在路边,一如曾经少年时的模样。

    直到圆月爬上半空,喝的东倒西歪的七人才起身准备离去,一同走到路的分叉处,郁舟要往左搭乘马车回去,利亚姆一行则向前回到公司,于是郁舟和他们在这里分别。利亚姆用力拍了拍郁舟的肩膀,粗声道:“照顾好自己,明白吗。”从始至终利亚姆也没有追问郁舟来到纽兰的原因是什么,在他的记忆里,郁舟一直是一个沉默少语但又充满信念的少年,做事总是充满计划和条理,因此他来纽兰镇一定有他的原因。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利亚姆这么想着。

    “真的不去图雷家借住一晚吗。”最爱开玩笑的弗朗斯朝郁舟做出鬼脸,被一旁的图雷踹了一脚,刚刚在酒桌上众人知道郁舟还是单身后便开始起哄同样单身着的图雷。郁舟笑着摇摇头:“不了,我怕第二天被你们嫉妒的眼神杀死。”这番话又引得小队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离开众人走到路的另一边,回身朝他们左手握拳锤了锤胸口:“乌哈!”,这是刚刚从埃斯诺那学来的告别语,巴喀尔大多数人信仰一个叫做瓦尔哈德的神祇,在当地的神话里这个神祇并不是一个神灵,而是一处宏大的宫殿,里面汇聚着巴喀尔从古至今所有死去的英勇战士,在神话描述中,他们在瓦尔哈德的宫殿中享用着取之不尽的蜜酒和烤肉,进行畅快淋漓的厮杀,而当新的一天开始时,战败死去的战士又会复活,蜜酒和烤肉也会重新出现,他们就这样享受着永恒的荣耀和快乐。每一个巴喀尔战士都渴望着死后能进入瓦尔哈德,因此他们是战场上最凶悍的战士,“乌哈”是告别语,也是战场上鼓舞士气的口号,意为:在瓦尔哈德相聚。

    在郁舟的坚持下利亚姆等人先行离去,目送他们拐过街角后郁舟才转身继续向巴士站台走去,虽然现在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但依然有马车车夫在等待着错过巴士的乘客好额外赚一笔补贴家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郁舟以平时多一半的价格坐上了返程的马车。即使当前的公共交通已经比较便捷了,但是马车作为一种唯一能行驶在崎岖路面上的交通工具,幸运的没有被淘汰。戴着卡其色帽子的车夫一边驾驶着马车一边和郁舟闲聊,显然因为拉到这样一单生意而心情不错,后半夜在纽兰镇睡一觉第二天找一个返程的客人就行了,车夫心里盘算着。而郁舟因为酒足饭饱后涌上来的困意早已靠在马车车厢上沉沉睡去。

    纽兰镇,郁舟办公室对面的二层小屋。

    背着背包的曼伊·沃尔德悄悄从屋子的后窗落到地上,左右环顾无人后压住脚步声动作迅速的向小镇中心移动过去,他奔跑的速度逐渐加快,到后来以至于像一道悄无声息的黑影一般。在他离开后不久,一处窗户倏然打开后又合拢,像是有人往外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