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久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王庭

    狼烟四起,随风霾去西北寒天,十六州大军得悉云州军情误报而未动,郑昊松的罪责被三名节度使暂且搁置下,以战为先。

    与此同时,袭近雁州边线的西疆大军骤默了下来,本打算的偷营截寨,被突如其来的烽火一瞬煞去威风,偃旗息鼓,颓然驻下。

    失却暗机,便会有不可捉摸的陷阱,后步则须深谋远计。

    与此同时,一行暗棋已越过沙地,梭步绿洲,探近蛛网密布的西疆王庭。

    这是一座沙城,沙土筑就了它在强光下的金碧辉煌,一眼望去,平顶沙屋整齐列满城内,而王庭则是城中最里最高的那座金沙城堡。

    萧案生领队驻足城外,遣离了驼商队,让他们先行进城,而剩下十一将士和他,还带着柳琬,先在城门外暗作打探。

    看着驼商队进城时,城头下列守着数名士兵,手持皮卷,将过城的人一个个仔细筛查。

    城外是连绵起伏的土丘,一队人藏身丘后,萧案生远远地望,那城门夹道里的藏兵洞恐非闲怠,一旦迪什尔现身,路无可逃。

    迪什尔不在城中,已是定论——或自邕州,他便未返得。

    城门口的人,必然都是喀齐的人,西疆之士,各自为阵,除非迪什尔确死,他的人不会为喀齐所用。

    思及此,萧案生乍然一念:若迪什尔仅是下落不明,西疆大军如何会被喀齐调动?

    除非西疆内部,所有人以为迪什尔已死。

    是喀齐伪造了迪什尔的死。

    或者,甚至,喀齐将迪什尔的死归咎于大赵,以此蒙骗西疆大军拔营出兵大赵。

    萧案生整个人静默地看着前方那座沙城,而脑海中,心中皆翻腾不休。

    这里的士兵一定是喀齐的亲兵,只为寻找和捉捕迪什尔。

    而除却迪什尔带离西疆的兵,留守王庭中的那些迪什尔的亲兵,不是被控制,便是被蒙蔽了。

    须进王庭一探。

    迪什尔不知去向,然事情不能止于此。

    南已乱,西北不能战。

    萧案生想起居遥所传消息,若是不出所料,喀齐是和南境达苏苟合了,意欲共同乱赵。

    若是王庭之中,迪什尔的亲兵能从喀齐的谎言中清醒过来,将其反制,也不无可能。

    萧案生垂眼思忆,迪什尔过去所说,关于喀齐的每一句话在脑中筛过。

    胡玲耶,是两人失和的始端,也是迪什尔不悦喀齐的唯一一处。

    那么胡玲耶此时,又在何处?

    萧案生扬头一望,又有人进出城门,男男女女,老少皆有,都掠不过几名士兵的近看细察,男的摘帽,女子揭纱。

    只凭这点,萧案生便已确认,胡玲耶也下落不明,最大的可能便是她还与迪什尔在一处。

    萧案生倏忽回头,看向柳琬。

    她一路穿着西疆服饰,此刻亦是,上紧裳、下逸裙,通身彩艳银光,翩跹似蝶,头戴一顶后缀红纱的花帽,以纱拂面,俏容若影若现,明晦难辨。

    柳琬撞见他的目光,忽地身形一颤,心底滋蔓起局促不安,她绞动并在腰间的两只手,目光垂落地下。

    萧案生两步往前,走到她跟前,负在背后的手也攥了紧,目光却坚定不移:“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这是她的人,若非迫在眉睫,他也不至于此。

    话音从顶上传来,像一方鼎压了下来,柳琬埋着头,身子似柳条般打着颤栗,她知道他们要做的不是小事。

    “我…”

    柳琬声若游丝,周围一众十一人皆看着她,她不知如何进退,眼底泛出一线莹泪。

    萧案生看得明白,但不容她推却:“你放心,我答应了她,你不会死。”

    提及戗画,柳琬心头一暖,泪潮退了下去,她仰头,扬出一弯笑:“琬娘愿意相助。”

    萧案生本以为柳琬娇软无骨,方才又见她不经威迫,与胡玲耶大不相同,恐难做戏得像。

    而眼一转,她像换了个人,倒有些芳孤于艳的意思,这或才是真的她——值得她的悉力护佑。

    十一名随将被安排在城外,等萧案生信烟号令行事。

    时值正午,两人简单用过水和干粮,柳琬走前,萧案生也换一身西疆男服紧随其后,两人直经城门,毫无意外被几名值守士兵拦下。

    士兵二话不说,上前要揭柳琬面纱,萧案生一把将其制住,只用一句流利的西疆话吓住了城口众兵。

    听他说罢,士兵们面面相觑,有怀疑而不敢冒然上前——若言真,这便是王上要的人,岂敢妄动。

    几名士兵犹豫不决,其中一名悄身钻进藏兵洞中,片晌,从里走出一名高阶兵将,身高马大,豹头环眼,来到两人跟前。

    他先斜一眼萧案生,后才将目光落向柳琬。

    柳琬不会西疆话,但按萧案生所说,胡玲耶性情娇矜,变换不定,她便演个一面出来。

    那兵将一双眼狐疑地看了来,带着穿透力,欲侵入柳琬面纱之下,将她层层拨开,看进骨里子去。

    见状,柳琬当即鼓气,踮脚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啪”一声清响,那兵将脸上即刻多出一只红印小掌。

    周围士兵们立即围拢过来,被那兵将一扬手阻拦下,他再又看向柳琬,目中无礼已失,片刻,他垂眸,道一句简单西疆语言。

    柳琬不懂,可不影响她接着演,她一白眼转了身,大步往前走去,萧案生瞥过兵将,紧步跟上。

    沙堡之高,方圆可见,一列平房道路中间,柳琬望着那处金沙城堡,一路朝前,不敢停步,不敢犹豫。

    二人身后,那兵将默声紧随。

    走至王庭沙堡之下,见左右两路一丈宽的长阶扶摇而上,望而生畏,中间一座沙雕,狼嚎仰天,面憎齿戾。

    左右阶梯往上,四通八达,各楼各室功用不同,走失一步,便不知去往何处。

    柳琬在阶前忽停住,她回头,萧案生上前两步听候,两人细语片刻,萧案生转身朝那兵将一言。

    那兵将沉目片刻,走上前去带路,两人要觐见王上。

    一路走上阶去,柳琬攀至头晕目眩,还没见到王上,她便已生入棺之感,身体倏地轻飘然往后一倒,萧案生急忙撑背将她扶住。

    前头的兵将察觉动静,转身过来,萧案生就势支住柳琬的背和手臂,仰头朝其喊话。

    那兵将不悦地一皱眉,不可奈何,只好将两人就近带去一间歇室,自己前去禀报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