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默见王恬不说话，还是忍不住开口：“螭虎，你若是待在这，刘钜、曹纳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王恬摇了摇头，笑了笑，他想到了主意：“郭将军，我不仅不能走，而且若是郭将军觉得兵力不足，我准备再把扬烈将军叫来此处助阵。”

    郭默面色微变，他不知道王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如今的扬烈将军是谁，王舒之子王允之，王恬的从兄。

    来了一个琅琊王氏还嫌不够，再来一个琅琊王氏年轻一辈的翘楚？

    郭默觉得王恬不会无缘无故刺他，但又不明白王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闭口不言。

    “郭将军，拿下京口，去攻建康，真的不成吗？”刚才说要去围攻建康，引起了郭默的一阵嗤笑，王恬却偏偏要再说一遍。

    郭默这回笑不出来了，王恬说完他便陷入了深思，毕竟王恬总不会是个傻子故意说两遍。

    王恬懒得继续卖关子，继续说到：“郭将军，可是认为如今石头城下有白石垒，有陶公、温公，便觉得建康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抑或郭将军认为，有陶公、温公在，这建康的功劳，他们就十拿九稳？”

    郭默渐渐有些色变，他明白过来，他是贪图眼前的小利，一时被京口给蒙蔽了。

    看到王恬前来，郭默和刘钜、曹纳一样，害怕王恬抢功劳。

    王恬固然会分走他们京口的功劳不假。

    但是，有了王恬的加入，之前被视为陶侃禁脔的建康，他们徐州军未必没有可能去碰一碰。

    荆州、江州军都在建康东北的白石垒，若是他们西进建康，出其不意，未必不能取得那泼天功劳。

    郭默等人的想法也属正常，看到有人来到自己田地，第一反应一定是守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不是想着和这个人合作分地，再去开拓其他的地。

    更何况其他的地可能是强横的大地主的。

    王恬之前也陷入了穿越者不可避免的境地，永远用记忆里的史实指导实践。

    须知，自王恬以蔡谟之名写信给郗鉴，郗鉴按照信中所说袭取了豫州，苏峻之乱的轨迹，便完全不一样了。

    王恬先前所说的，战后最高五人的权力排序为陶侃、温峤、郗鉴、庾亮、王导，这是平行时空苏峻之乱结束后的排序，但绝非此时的权力格局。

    虽然此时琅琊王氏的境地依然不好，但是毕竟王恬自三吴起兵后，挽回了三吴可能溃烂的局面。

    须知，在平行时空，苏峻脑袋被砍之后，吴中都还在被历阳军肆虐。

    如今将历阳军堵在京口和吴兴，三吴境内已经无兵戈，不能说全是王恬的功劳，但王恬一定居功至伟。

    而在陶侃未击杀苏峻、攻破建康之前，此战功勋第一人，乃是郗鉴，第二人，甚至可以说是王恬。

    此时的陶侃，不过是个被温峤苦口婆心哄来勤王的荆州军头。王恬错误地将平行时空苏峻之乱平后陶侃的威势代入到现在的陶侃身上。

    须知，自苏峻攻破建康，温峤邀陶侃起兵至如今围困石头城，陶侃已经有三退了。其在大势前的摇摆以及犹豫，甚至不比三吴士族少。

    第一退，在温峤第一次邀请陶侃起兵时，陶侃深恨庾亮对他的防备。当初苏峻刚起兵，温峤就想要勤王，庾亮对温峤说：“你好好待在江州防御陶侃，比起苏峻，我更怕陶侃造反。”基于此，陶侃并未一开始就加入温峤的勤王大军。

    第二退，在好不容易哄好陶侃后，陶侃临出发前又退缩了。陶侃甚至想要把派出去的先锋都一并召回来，在温峤给了陶侃足够的政治许诺以及用陶侃儿子之死刺激陶侃后，陶侃方才顺流而下与温峤会盟。

    第三退，在围攻石头城久攻不下后，陶侃又心生退意，此时温峤江州军军粮将尽，去找陶侃借粮。陶侃暴怒，怒怼温峤，说温峤让他来的时候说江州有粮，如今却反而要找荆州借粮。荆州西面接蜀，北面接胡，要是还打不下建康，他陶侃干脆回去好了。

    后来还是陶侃麾下毛宝把苏峻的粮草烧了，陶侃认为还有获胜的希望才留下。

    当此之时，陶侃虽然军力最强，但还不是苏峻之乱后名实俱得的长沙郡公。

    陶侃、温峤、庾亮联盟中，陶侃与庾亮矛盾巨大，只不过因为陶侃与琅琊王氏矛盾更大才选择与庾亮合作。庾亮虽然迫于形势与陶侃虚与委蛇，但从陶侃死后，庾亮直接把陶侃儿子杀了也能看出，庾亮对陶侃的不满与怀疑，从未消失。

    因此，此时若是作为王恬从兄王羲之岳父的郗鉴与王恬合力，建康的功劳还指不定是谁的。

    若是与王恬合力攻下建康，徐州的那些流民帅获得的军功将远超眼前的京口。

    但这就是赌了，是选择独吞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收益，还是与王恬合力攻下京口，再挥师建康？

    王恬将选择权交给了郗鉴以及这些流民帅。

    至于将王允之招来，除了为了增强军力，更重要的是，若是真的攻下建康，琅琊王氏的人越多，才越有底气和陶侃、温峤、庾亮争功。

    王导郗鉴王舒合力，虽然不能对陶侃温峤庾亮取得胜势，但说两者势均力敌，也大差不差。

    郭默叹了口气，“王氏螭虎，果然名不虚传，竟然想在陶公面前虎口夺食。”

    王恬笑了笑，“陶公打不下来的，我们帮他打，这哪里算夺食，这是尊老。”

    郭默盯着王恬看了一会，他真的有些意动。

    陶侃一个寒门如今能做征西大将军，郗鉴一个流民帅如今能坐上三公之位的司空，靠的是什么，就是在王敦之乱、苏峻之乱中有所表现。

    这些军功，全都是内战得来的。

    他郭默一个从中原畏惧南逃的人，不认为自己还能从北面取得什么军功。晋室南渡之后，经王敦、苏峻之乱，应该短期不会再有大乱。

    毕竟再来一起大乱，江左的朝廷还能否承受的住都是两说。

    如果苏峻之乱就是他们这些流民帅最后能够大踏步前进的机会，那郭默确实想要赌上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