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燃明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扩军 1 见识

    农历六月二十七,西苑新校场,火铳轰鸣,杀声震天。

    “报,左侧发现东奴骑兵。”

    “报,右侧发现东奴骑兵。”

    “东奴骑兵从两侧袭来,变方阵。”

    校场之上,正在按王战的要求进行模拟对抗展示。

    模拟东金的盾车和骑兵从正面和两侧压来,他们的旗帜和身上穿的铠甲完全是东金的样式和颜色,四种颜色,四种镶边。盾车缓缓的逼近,远远地,不时有穿着臃肿的重甲兵向曌军开铳,引诱场中被三面包围的曌军开火。

    这些东金样式的旗帜和铠甲都是新军家属生产的,确切的说是新军的妻子、姐妹或是老娘在兵杖局库中旧铠甲的基础上,一针一线缝制上对应颜色的布面和包边改装而成的。

    这些女子如今都成了家中能够赚钱的人,随着拿回的粮米倒进了家中的米缸,她们在家中地位得到无形的提升。她们也成了让新军战士更安心接受艰苦训练的人,每次休沐的新军回家团聚,她们总是叮咛这些新军,千万要仔细跟着皇上操练,千万不要违犯军法,千万要吃得住苦。

    而作为新军,莫说有这些亲人的叮嘱与期盼,只看自己的伙食也不敢在训练中被拉下,更不敢违犯军法,既怕自己失掉这好日子,更怕家人跟着自己再过回饥寒交迫的日子。

    此时,场中新军按照号令,或原地不动,或有序跑动,迅速的变成方阵,并没有人擅自开铳。方阵每一面都是全铁甲的刀盾手在前,长枪手站在第二排,后面是四排火铳手。两名刀盾手、两名长枪手、八名火铳手便是王战规定的一个小旗班,小旗和副小旗就是班长和班副,占两个火铳手名额。

    阵型中,每隔六队布置有一门步军冲阵炮。

    各级军官不停的喝令“无令不得开铳,违令者斩”,“无令不得开炮,违令者斩。”

    “一百七十步......一百六十步......”

    “一百五十步,冲阵炮,开火......”

    轰轰轰轰......

    “少量盾车被击毁,装弹。”

    ......

    “一百二十步。”

    “一百一十步。”

    “模拟东金军”进至大约百步时,少量膂力强劲的擅射新军在盾车后以最大射程向场地中间的曌军抛射出一波箭雨,伤害还在其次,主要还是精神压迫,希望曌军在恐慌中远远开火,然后趁曌军装弹时一举冲垮曌军大阵。

    “举盾,火铳手预备,检查火绳。”

    “无令不得开铳,违令者斩”,

    场地中间曌军并不慌乱,微微低头,眉上的铁帽檐完美的遮住了斜上方落下的训练专用箭矢,配合铁面罩和扣住肩头的整块胸甲,几乎完全避免了致命的威胁。

    “一百步。”

    “冲阵炮,开炮——”

    “开炮——”

    轰轰轰轰......

    “东虏盾车被击毁,冲阵炮,上散弹。”

    “上散弹。”

    “开炮——”

    轰轰轰轰......

    “八十步,刀盾手、长枪手下蹲。”

    “第一排火铳,射击......第二排火铳,射击......”

    校场中震耳欲聋、硝烟弥漫。

    西苑内,北海的水波在轰鸣声中荡漾。

    ......

    西苑这一片皇家园林位于宫城外、皇城内,具体位置位于宫城也就是彼世故宫的西墙外,所以名为西苑。

    西苑的范围,北至北安门一线,南至长安门也就是彼世的天安门一线,东至宫城西墙,西至西安门所在的皇城西墙,南北四里半长,东西二里半宽,苑中东侧便是占苑中宽度约三分之一的北海、中海、南海所构成的太液池。

    王战的西苑新校场并未占据整个西苑,而是占据了北半部分大约方圆二里乘二里的区域,也就是武宗时校场、豹房、虎城、羊房、西十库、西酒房、司礼监经场和玉熙宫等建筑所在的地方。

    西苑南半部分现在是工坊区,工坊与校场之间就是西安门内的大路,现在路两侧以新建的高墙区隔南北。高墙基本上与宫城玄武门所在的北宫墙呈一条直线,看上去就是北宫墙的延伸。

    新校场西侧城墙下原来的库房,现在成了足够数万人居住的临时营房,原有的豹房、虎城的遗址废墟自然是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位于练兵场东侧、北海西岸边的凝翠殿正好位于北半部分的南北中心,没有拆除,成为了现成的校阅台。

    王战就在凝翠殿上。

    与王战一起站在凝翠殿上的则是昨天才到的袁崇焕、满桂、孙祖寿、尤世禄、尤世威等人,其中有一位女将军,面容装束俱是风尘仆仆,看战袍补子上秀的猛狮,居然是总兵职衔。众人当中还有一个职衔看上去最低的——塔山之战中那个大眼睛的大曹游击。

    女总兵面色偏向于阳光下的古铜色,看上去已不年轻,但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着甲带剑,风尘仆仆中依然透出娴雅,娴雅的气质中仍不失飒爽。

    校场南侧远处,席地而坐的是两万四千人,其中两万两千是新招收的流民和太监新兵,另外两千则是给他们当小旗班长的老兵。在小旗班长的带领下,他们已经训练了七天。

    校场北侧则是满桂、尤世禄等人的大军。

    除了满桂他们的大军,还有大约三千人的一部军伍,士卒面庞双手明显更为黧黑,身上甲胄轻便,神情精悍但身形明显矮瘦一些。他们身侧地上的长矛也与众不同,矛杆是油浸过的白蜡杆,矛头旁边带一个铁钩,矛尾则是一个粗大近乎锤头的铁环。大曌所有军伍中只有一部是这样的,那就是女将军秦良玉所部——白杆兵——浑河血战中的壮烈铁军之一。

    白杆兵跋涉了大概一个半月,到达了京城。

    满桂、尤世禄、秦良玉......

    不管是哪一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模拟对抗演习,所以都是一样的目瞪口呆,口干舌燥。满桂更是大张着嘴,就像沙滩上晒了许久的鱼。

    孙祖寿、满桂、尤世禄、尤世威、秦良玉、大曹游击和他们的部下已经在这看了一上午,新军主要的训练都已经看过。

    主将们倒还算好,他们麾下的士卒们在大曌百万大军中却历来以敢战闻名,是以初时颇有些不以为意:要么跑,要么练力气,要么就是长时间傻站着,练的劈刀刺枪也很简单,枯燥无比,顶多是累点,咱们这些苦哈哈,谁还怕累?

    只觉得平平无奇。

    现在则是见识到了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的威力,心中的震撼无法形容:严格遵从号令的射击,迅速的变阵,变阵后阵型依旧严整、毫无破绽,这就是传说中的万人如一?当年戚爷爷的戚家军大概就是这样吧?这样的军阵,这样的火铳火炮,东奴推着再多的盾车也不能逼近了吧?

    两万多新军那边,其中有些没被吓傻的,却是已经要被吓死,脸色苍白,嘴里叨叨咕咕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偶尔有老兵小旗班长听清楚了,不回头,压低了声音轻蔑的骂道:“死个屁,弹是空包弹,箭是圆头箭,头盔胸甲都是百炼钢,一个都不会死,没见识的夯货,闭嘴。”

    “啊?不会死啊?那俺就放心了,俺还寻思来当个兵、一个鞑子没见着、自己就把自己打死了。俺家里还有老娘呢。”没见识的新兵嘴里哆哆嗦嗦地急促念叨着。

    “傻子,圣上亲自练兵,供你全家吃饱穿暖,一个鞑虏没杀你就想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在这批新兵面前,颇以老兵身份为豪的新军小旗嗤笑到。

    “嘿嘿嘿嘿......”知道死不了,放下了心,新兵憨憨的笑了。

    “闭嘴,不许出声了,再敢胡言乱语,看看那边挂着的人头。”想到严明的军纪,说了两句的小旗班长压着嗓子开始呵斥。

    小旗所说的人头就在那挂着——一墙之隔的万岁山高杆上的人头被分过来了一半,挂在了凝翠殿两侧的高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