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燃明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扩军 2 隐蔽招募

    一个月的新军训练成果,让王战对自己从彼世得来的训练方法、思想教育有了极大的信心,坚定了扩军的信心。

    在队列和纪律方面,一个月的时间,所有新军都已经成型。就像彼世的军训,也不过十天半月,学生们的军姿、队列、纪律就已经很好。

    这些新军虽有些粗笨,但是也更老实淳朴,尤其是面对皇帝,那和学生对教官的敬畏完全是天壤之别。加上教鞭和严酷的军法,再加上全家都能吃饱穿暖、娃儿再不用担心饿死的巨大幸福感,他们就如同一块块粗钢被迅速的锻打成精钢,一个月下来已经初具刀剑之形,只是暂时还没有成为见过血的开锋利刃罢了。

    王战每天与他们一起训练,根据现在的训练成果、尤其是军纪方面的风貌,断定可以招兵扩军了。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王战还是有急迫感。

    十几天前,六月第一次逢十和一的休沐日,姚广道、方正化等亲军再一次被派了出去。

    在亲自训练的骨干已经稳固、训练已经进入有序的良性循环的情况下,这一次新军扩招,王战决定以相对更笨但更单纯、更能吃苦的流民为主。

    但流民的构成王战也做了严格的规定,辽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各地口音的流民尽可能等量招收,愿意参军的北直隶当地人也招收,并且全部打乱编伍。

    如此安排,是因为深知此时老乡、宗族的观念根深蒂固,而王战要避免任何军中团伙、山头的可能。

    除了身体条件特别出色的可以破例,所有的新军还是必须有家口,父母妻儿皆无的还是不要。

    不过此次招募却不是人山人海的集中招募,而是分头招募——王战让所有被派出去的新军都穿上便装,带着媳妇或还算壮年的父母,分散到城外关厢流民集中的一片片棚户,看着身体好、有家口的,问清了家世、听清了口音,当即亮出腰间铜牌,讲明待遇,愿意的就直接全家带走。

    有些纤夫、力夫出身的新军则去往了通州。

    看着眼前黄澄澄的铜牌,听新军的老婆或父母说家中女子老人也可以做工、赚取粮米银钱,转身看着父母面黄肌瘦甚至奄奄一息的样子,看着婆娘身上露肉的破衣裳,看着家中小娃塞在嘴里的手指头,再看看眼前红光满面的新军、新军老婆父母身上虽非绫罗绸缎却干净整齐的布衣,没有哪个汉子会拒绝。

    行走当中,有人问起,老兵就说是去做工、筑路,然后一小队一小队的回到万岁山,当晚把万岁山和西苑北侧已经空出来的大库挤得密密噔噔。

    第二天,所有新兵的家人一大早吃上一顿早已经忘记了滋味的饱饭,排成队列,都被大张旗鼓的领到了五十里外的西山工坊区。当时无论是行走在城里还是走出城外,都引来了大量的围观。

    到了西山,暂时栖身在简陋的木板间,挤得密密麻麻。

    在西山工坊吃第一顿晚饭之前又有工匠再次现身说法给,他们讲工匠的待遇,再次有军法官给他们宣讲保密条例和新军军法——昨晚上在万岁山他们就已经听了一次,被严厉警告要记住那些杀头的规矩,实在记不住就记住一条:把嘴闭紧。

    长远来说,王战要让这些新军家属都成为军工产业的工人,成为大曌最坚固的基石,保密必须从现在做起。

    这次招收的新军之中,除了这些逃荒的穷苦流民,还有一部分太监,最穷苦的太监。这些太监都是王战命方正化、褚宪章他们五个招进来的。

    世人总觉得只要进了皇宫就是吃喝不尽甚至锦衣玉食,其实宫中绝大部分人并不富裕,相当一部分人更是过得十分艰苦,能吃饱、饿不死就是这些人与入宫之前最大的区别了。内宫二十四衙门中,底层的太监和许多冷门衙门的太监,都是如此。

    王战当然要将这些最具向上渴望的家奴动员起来。

    事实上也是如此,方正化他们精挑细选之下,轻轻松松就招到了两千太监,底层太监可谓人人踊跃。

    如今方正化、褚宪章他们对中上层的太监还没什么吸引力,毕竟那些人来钱的道道太多了,隐形收入可比新军多得多,而人的本性又是面对既得利益时愿意安于现状,不愿意改变,除非是很有远见之人——但是对于底层的太监吸引力可是异常的大。

    军饷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方正化他们的精气神、是他们身上那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威势,是天子亲军的名号,那是这些每天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地的底层太监从未想到过的,也是一旦见到就再也无法忘记并渴望不已的。

    面对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方正化等人的招募,这些底层太监没有任何抵抗力。没什么不能舍弃的,实际上,除了能吃饱饭、不饿死,他们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值得考虑舍不舍弃。

    这两千太监的招收,纵有某些人言谈之中泄露出去,也不会有人想到皇帝实际上扩充了两万多人,而是会觉得皇帝居然拿阉人当战兵,实在是荒唐——这些连子孙根都没有的货连男人都不算了,能打什么仗?

    整个招兵任务做得虚实相间,加上这许多人大张旗鼓、浩浩荡荡的去往西山,再加上异常严密的保密工作,令得保密效果极好。

    直至今日,整个京城除了孙承宗几人再没人知道新军又扩大了,不知道整个西苑里已经有了两万七千新军,只以为皇帝招了许多人去西山做工,准备靠工坊赚钱;新军还是之前那些新军,最多是又多了一些太监新兵。

    王战将两万两千新兵分为两千队,仍然保持了十二人一队的编制。每队的小旗班长由老兵担任,这样训练起来会非常得力。

    之所以只召了这些人,并非是召不到更多的人,而是王战只打算分出两千人做队长,留下三千老兵作为自己的近卫旅,也是以后面对新兵的模范旅、军法队。再多的话,王战担心老兵被稀释的过快,影响军纪,进而影响整只军队的未来。

    王战很清醒,这些所谓老兵最老的也只是训练了不过四十天,虽算得纪律严明、战技娴熟了,但仍然不能算真正的锻造成型了,远远比不了彼世那只天下无敌的军队,所以决不能过快的扩充规模。

    再次扩军,只有现在这种扩充速度和扩充方式王战才不担心反对田赋商税的人掺沙子:

    两千老兵成为最基本作战单元的小旗班长;三千老兵则原封不动,不掺加任何新兵,继续做为王战最中坚、最有战斗力的近卫旅;除了太监和锦衣卫,所有新兵员都来自于城外现场招募,而不是坐等人来报名,打了所有企图掺沙子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几乎完全杜绝了掺沙子的可能;最后,艰苦的训练,思想的教育,理想与尊严的映照,现实的待遇和家人的饱足,具有足够的力量将这些新军锻造成为一个有志一同的战斗集体,消灭任何阴暗的异动。

    对于新军,王战不耐烦大曌那些繁琐不明的编制,更讨厌种种互相扯后腿、彼此相压、互相拮抗的实职差遣、虚衔冗官:耗费钱粮不说,效率更是极其低下。

    所以王战新军现在模仿的是彼世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的编制,彻底的三三制,三小旗为一总旗,兵力称为排,三总旗为一百总,兵力称为连,三百总为一把总,兵力称为营,往上是千总团、游击旅、参将师、副将军,直至总兵,兵力相当于集团军。

    参将师这一级的编制大约万人。

    军制从此简单明了。

    从把总开始,各级军事主官额外配给警卫班、警卫连、警卫营。

    当然,军职名称王战没做改变,现在一小旗班就相当于彼世一班,队长按大曌惯例照旧称为小旗,唯一变化的是一小旗的编制是十二人。

    之所以定为十二人,王战是为了保证两盾两矛之后能有四排火铳轮射,充分保证火力连续性,减少火力间隙时间;这还只是现在,久远的将来,各种现代单兵武器出现之后,十二人的基本编制将可以保证充足的火力——王战也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

    随着模拟对抗演习的结束,在王战的示意下,三千老兵以密集队形集结在校阅台前,行动迅速、有序,队列横平竖直,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条线。

    他们身后是两万四千人组成的一个横比较平竖比较直的大方阵和满桂、尤世禄等人的横不平竖不直的方阵。

    满、尤等人的大阵不但看着乱,听着也乱,乱哄哄,其中只有孙祖寿和秦良玉的比较好。

    孙祖寿这些兵有很多是宁锦之战前临时在蓟镇内挑选的,或许都比较敢战,军纪却不一而足,只有孙祖寿原来的直属麾下阵列整齐。秦良玉则一直治军严谨,白杆兵虽然在浑河殉国甚多,但是活下来的人仍然将精神风骨传承了下去,尤其是秦良玉这个白杆兵的精神大旗仍在,所以白杆兵的军阵军纪都比较好。

    王战站在作为校阅台的凝翠殿上,身旁是孙承宗、张春、袁崇焕、何可纲、毕自肃、孙元化、卢象昇、孙祖寿、满桂、尤世禄和尤世威,还有纪用和刘应坤这两个镇守太监。

    纪用颇有些意气风发,只因赵率教守信用,真的推他为首功,说他临危不惧、在东奴攻城时亲上城头维持军纪、鼓动士气。皇帝虽还是不出意料的把首功给了做为军事主官的赵率教,但也因此对他大加赞赏,称他为军法镇抚官的榜样:监督军纪军法,紧盯军饷发放,振奋军心士气,绝不干预战策。明确他从此就列入新军军籍,职位就是总兵、集团军一级的集团军军法镇抚。

    刘应坤对此羡慕得流口水:

    大家伙原来都是纯粹的家奴,镇守太监在边关再牛也还是太监、家奴,现在纪用却成了有明确官身的军法镇抚,穿上了军法镇抚官统一的军官袍服——盾牌形补子,补子上是和御史言官一样的神兽獬豸。还是集团军一级。

    “这就脱离了九千岁,成了天子亲军,直面皇上了。正经的官身,遇事直秉天子,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死后必入宗祠族谱。”

    刘应坤心里念念叨叨,大口的口水流入鼓动的喉头。

    不止刘应坤羡慕,除了那些富裕的实权太监大珰,几乎宫中所有太监都露出了羡慕之意,这也正是纪用意气风发的源泉之一。

    若是正面细看,就能看到台上纪用的眼睛有些发红——纪用这两天每天晚上都是苦苦背诵新军军法条例,翻来覆去地读《华夏先贤志》和《华夏英雄谱》,读新发行的那张邸报,生怕忽略了皇帝的某些深意。

    当然,这些人除了羡慕,还有震恐:高杆上的人头中,有一排比较新鲜的,清一色白面无须,现在都能看出来生前的富态——皇上练兵一个月,新军中派出去采买的人,报回来的价钱与大内府库历年来的采买价格相差极大,只有几分之一甚至十几分之一,结果就是军法镇抚印证核实之后,在宫内公审,一批掌管支出、负责采买的内府肥太监被砍了头。

    现在宫内新鲜蔬菜和猪羊肉类的采买支出降低了近九成,而且再没有哪个太监敢在民间强买强卖甚至拿了就走。

    采买审计整肃之后,除了让采买变得实打实,节省下来大量费用,额外带来了一个没想到的效果——皇帝爱民之意和新军军纪军法之严由此在民间迅速传开,名声愈发响亮。

    名声响亮的延伸效果就是有无数人想要投军,就连外地、比如肃宁一带许多自宫却找不到门路入宫当太监的穷汉都纷纷涌入了京城,集中于城外关厢的棚户之中,等着皇帝什么时候再招兵,搏一个扬眉吐气、光宗耀祖。

    ......

    王战与众将所站凝翠殿的后方,沿着北海北岸,是一道新建的两丈高、三十丈长的弧形长墙。长墙环抱着凝翠殿,墙下新垒砌的青石基础深入水中。凝翠殿被改成了凝翠亭——墙壁被拆除,以利于亭内发出的声音利用弧形长墙进行拢音反射。

    在没有扩音器材的情况下,王战站在凝翠亭上讲话,可以让声音清晰地传遍前方。这出自王战的设计,设计的来源自然是天坛和彼世那些不用任何电声器材的歌剧院,那些歌唱家站在弧形背墙的圆心附近,可以让自己的声音不借助任何喇叭就让最后排的听众听清,天坛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田赋新政,派出内操军将田赋新政宣讲给老百姓听,派出厂卫去山西,放出诸妃,诸般举措之后,王战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魏忠贤与大臣们的心思上。

    强军在手,宫中近卫都是自己的新军,饮食掌于皇后,很快民心也都是自己的,异动的心思已经不值得王战投注太多精力,王战很清楚什么才是根本,将绝大多数精力都投注在新军训练上。

    操典,训练,反馈,总结,改进,训练......衣食住行、思想文化,一个多月的辛苦,五千颗种子发了芽:军纪严明,粗识文字,人人知晓华夷之辩、民族大义;劈刀刺枪,放炮开铳,骑马驾车,战力初成。

    站在凝翠殿上,看看满桂等人大军的军容,再看看自己总共还不超过四十天的新军,王战心中豪情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