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丁卯之变.接战 2
站在德胜门高大的城楼上,更能清楚看到东金大军的规模。
当先两蓝两红四部大军,兵近三万,军阵严整;厚重的盾车当先,眼见那盾车正面的大盾丈许见方,都是由一根根至少半尺厚的木方木板拼成,外钉牛皮;轻甲射手持弓搭箭,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开弓;再后面是身形明显臃肿的重甲兵,显然是穿了两三层甲,多持长矛大刀、盾牌短斧,最后是精锐的白甲兵,两侧和后方更远一些是大队的骑兵。
整个阵型宽大厚重,予人无形的压力,而且人数明显比皇帝的车营多许多,一些大臣随着东金大军的逼近,在寒风中手心还是出了汗,忍不住抓紧了箭窗的青砖,有些人干脆就忍不住了,面对凶名在外的东金大军如此步步逼近,希图寻找一些安危,开口询问孙承宗,“孙阁老,您看,此战胜算几何呀?”声音中尽力压抑着紧张和颤抖。
“诸公,圣上此战必胜。”孙承宗面带微笑,轻捋胡须。
“孙阁老,国朝十年来败军失地,今日如何敢言必胜?”面对城下东金的军势,问话的人着实不敢相信孙承宗的答案。
“圣上所练之兵,乃国朝从所未有之强兵,虽二祖亦不能过之。非但如此,窃以为,圣上之强兵,亘古亦未曾有过,便是强汉盛唐亦无过于此,圣上练兵之法亦是亘古所无。”孙承宗说这话时面目似乎都在放光。
孙承宗对自己这个皇帝学生练的兵确实是赞叹无已,对皇帝学生的练兵之法、制器之法和诸般格物实学更是惊为天人,每每和已经来京的家人说起时都只能以天降圣人来解释,且写信建议族中子弟立刻攻读皇帝的格物实学。当然,被王战强烈的保密意识所影响,他在家中从来不说具体细节,说完之后还要嘱咐儿子不要在外面说。
此时看着孙承宗从容的神态,众人略略心安,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强自镇定了。
与彼世不同,东城广渠门之外已经没有了袁崇焕的军营,也没有了对应的敌军大阵。袁崇焕、祖大寿所部被王战撤入了城中,步兵、包括车营士卒同样是上城值守,祖大寿的将旗插在城头,本人则带领骑兵与孙祖寿他们一起隐藏城内,不过他不在德胜门,而是在安定门。在此情况下,东金大军则都集中到了德胜门北。
整个京城城墙的防御,王战全部交给了孙承宗统筹,赐尚方宝剑。为了让孙承宗调度得力,王战给孙承宗派了方正化等人带四个营的亲兵作为军法队,将满桂、赵率教、尤世威的麾下步兵、尤世禄留在京城的余部和袁崇焕从宁锦带来的所有步兵也都派给了孙承宗,另外将袁可立、李邦华、何可纲也派给孙承宗,袁可立坐镇南城城楼,李邦华在西城,何可纲在东城。当然,如今这三人全都像其他人一样站在德胜门箭楼上,就在孙承宗身边。
孙承宗执掌整个京城防御后,立刻在军法队的协助下集合京营,以满桂和赵率教他们接受过皇帝训练的士兵为主,将京营分为三班,混编上城,凡在花名册上的人,无论是买闲还是冒名的老弱,全部调至城墙之下,轮流上城,轮换休息,一人逃走,十人连坐。
满桂的部下不必说了,就算是赵率教的部下也已经接受了皇帝近一个半月的训练,军中都有新军派过来的参谋、镇抚和宣导官,已经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京营却不然,京营这当中许多人都是军武世家,也不曾见到过万岁山军营高杆上的人头,当然有人怨声载道,摆出家中的关系,结果这些人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军法队立刻拿下,当场宣布罪状,依军法斩首,有些仗着家世敢于拔刀相向的,当场就被火铳击毙,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再有。方正化、褚宪章等人黝黑却没有丝毫胡须的面孔成了城墙上下的勾魂牌。剩下的京营士卒自然也因此招来宁锦步卒的无数白眼耻笑,毕竟宁锦这些人半年前才打过一场硬仗。
在这严格且严酷的军法之下,老弱病残、买闲冒名充斥的京营效率立刻提高到了极致,虽然大部分仍然难以出战,但是站在城头上放铳、砸石头还是可以的,行动间脚步更是一溜小跑,至少在城外的东奴看来,城头上的人是不少的。也因此,在曌国皇帝出现在德胜门外的情况下,红歹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攻打高达四丈二的城墙,将儿子霍尔格他们都集中到了德胜门外,全部力量以曌国皇帝为目标,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至于这强硬的措施,并非是孙承宗临时起意,而是前天晚上大军入城后在军事会议上定下的。当时孙承宗还有些疑虑,不过听王战说“此战之后,整肃天下”,孙承宗就明白了,这一仗打完之后,那些冥顽不灵、动作迟疑的,再没有好果子吃了,皇帝已经给足了时间和机会。
这些京营老爷兵心惊肉跳、怨天怨地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皇帝根本就没指望他们。
王战一没指望这些战战兢兢地废物打硬仗,只需要他们在城墙上站上半天、做做样子就够了,二不担心东金攻城。东金大军才到京城不过一天,手中没有足够合用的云梯和盾车,必然先让工匠造出足够的盾车用在德胜门对付自己的车营,自己这个皇帝在德胜门的军营中,这对东奴是绝大的诱惑。而且即使东奴分兵攻城王战也不惧,王战相信,一旦接战,最多半个时辰新军就会击溃东奴,剩下的就是追杀,何况满桂、尤世禄、尤世威和赵率教的步兵都在。
所以在王战心里根本不存在这些人能不能守得住的问题。在德胜门外大量的杀伤东奴有生力量,在战场上将东奴打残,一切攻城之举自然烟消云散,京城自然就安全了。这些人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让红歹知道城上守军充足,放弃分兵攻打城墙。
在军事会议上,茅元仪对皇帝极力示弱、诱敌接近、绝不打击溃战、一定要打歼灭战的决策极为赞叹,盛赞皇帝此举深合孙子兵法的精髓“能而示之不能”,在兵力远不足以十则围之的情况下,这是最大程度杀伤东奴的办法。
王战定下的策略让众人再次叹服。
......
随着盾车的逼近,德胜门城楼上的气氛越发凝重,一众勋贵、文臣的呼吸逐渐粗重,没人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东奴接近的军阵。
“孙阁老,圣上有旨,我等配合阁老整肃军纪之后,若所有东奴集中于北城,我等便要回到城外军营之中,上阵杀敌。我等这便要去了。”在确定所有东奴都集中到北城德胜门之外后,方正化集结了充当军法队的三个新军营,在出城之前来向孙承宗报备辞行。
“那就祝方千总杀敌建功。”在箭楼上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孙承宗向方正化微微拱手,郑重其事的称呼方千总而不是方公公。
站在附近的京营军将士卒听得这些军法队居然还要去城外直面东奴,也都是惊讶不已,有些人脸带侥幸,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面露惭色,在他们大多数人想来,在城头上可比在城外好一百倍。
“孙公,这是......?”对于军法队忽然要出城,有大臣将疑惑问出了口。
“陛下说过,他们是保家卫国的真君子、是战士。”孙承宗肃容回答。
“战......士?”听到这两个字,许多人若有所思。
在城头各种心思、各色目光中,三营新军奔下德胜门附近的城墙马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猛然,城楼下传来了岳飞的满江红,冲散了各色思绪。
众大臣向外看去,东金大军已经逼近至城下曌军车阵二百多步外,城下曌军大阵中响起了满江红的歌声。
城头众人在满江红歌声中屏息以待。
二里开外的一座小丘上,响起了红歹轻蔑的声音:“哼,临阵壮胆么?”
“哈哈哈哈......”紧接着就是一阵猖狂的笑声。
“轰......”
德胜门外,曌军偏厢战车的火炮开火了。
......
北方寒风中炮声大作、血肉筑城之时,遥遥两千里外,南方暖阳下有人评点着古今、臧否着时政。
评点之人身处一方雅园之中,雅园落于湖光山色之间。
碧潭,水阁,轩窗。
潭中有碧莲红鲤,阁中有文人雅士,轩窗内,几案上,遥见一只金角玉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