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丁卯之变.血洗 1
“轰......”
“轰......”
“轰......”
新军车营偏厢车的火炮参差不齐地向着东奴的盾车陆续开火。
二百步的距离,相当于百丈,约后世三百二十六米左右,命中率并不高,只能凭运气崩到谁是谁。加上又是减慢射速、又是零星开火,所以根本没有几架盾车被击毁。距离大曌军阵还远,盾车后的后金军卒又是比较松散的避炮阵型,跳跃的铁弹打死的人也并不多。打死了一些人,滚断了几条腿,如同往常一样,哀嚎声没传出多久便被斩断在喉咙里。在东金壮达、章京等各级军将的喝令声中,盾车军阵继续推进。
对于这样的炮击,东金军卒没有多大的恐惧。
“打中了!”
“唉!可惜,打中的太少了。”
城楼上的众臣拍打着箭窗的青砖,有人惊喜,有人叹息。
他们站在距地近十丈高的德胜门箭楼第四层上,城外的一切都一目了然。
“唉!圣上的新军终究操练时日尚浅,火候不够,这炮应该分成两拨,每一拨齐打才是,现在这炮打得有些散乱,怕是不如当年的戚家军呐。”英国公张惟贤一时间只顾着卖弄自己有限的军事经验,却未想到城外车阵这样炮击会有怎样的危险。
“嗯,恐怕确实如此,这炮打的也不够快,弗朗机炮如果训练有素不会这么慢,间隔绝不会这么长。”襄城伯李守锜闻言也说道。
其他的武勋也是随着点头,还是没人意识到危险,只顾着对皇帝的新军评头品足。内心中,他们对于皇帝亲自练兵却没有借重他们这些武勋世家,还是有些失落的,此时,自然而然地升起了“看吧,这就是不用吾等的结果”这样的情绪和想法。
武勋左侧的一拨是一群身穿蟒袍的胖子,那是被王战留在京城的藩王们,今天他们也被允许出府上城了。其中最胖的一个顶三个,在此时的寒风中脑门似乎都在冒着热气,努力地撑开肥厚的眼皮,这自然是福王。
“哦?几位国公可否详为解说?”听了张惟贤等人的点评,右侧最近的几个文臣围上了张惟贤这个他们平时不怎么看得上的武勋。
“皇上这炮车改得......似乎不若原来的好啊?原来戚家军的都是每车两门炮,循环打放、炮声不绝,如今每车只有一门炮,这难免炮火不继呀!”议论声中,镇远侯顾肇迹说出了一些比较专业的东西。
“不若原来的好?......”胖子藩王们有些疑惑。
“眼前,两门炮已是不可能,现在切要之事,便是派人告知圣上,将现有之炮按位置分出单双数,分别齐射,如此才能遏制东奴。”恭顺侯吴汝胤猛然反应了过来,看出了危机所在,着急地向张惟贤说出了此时可行之策。
“不错——”听到吴汝胤的话,张惟贤猛一个激灵,从卖弄中警醒过来。
“是呀,恭顺侯一言惊醒梦中人,应该速速派人去提醒皇上才是。”被恭顺侯一言警醒,众勋贵立刻七嘴八舌。
不管怎么说,皇帝在城外直面东奴,这些勋贵还是很着急的,他们终究是与国同休的——虽然皇帝也说了可以另立新君,虽然皇帝的田庄都要开始纳赋,但在心理上,这些人还是比文官与皇帝更亲近些。
旁边胖子藩王们的疑惑则迅速变成了惊慌。
“张福,我等的话你都听清了?”情急之中,张惟贤向身边的亲随中军游击喝问,颇有几分威风。
“回公爷,听清了。”张福飞快的答道,脚下却没有动——知道自己要去皇帝面前露脸了,但也知道,必须等着公爷下令。
“你速去求见皇上,将我等的意思告知皇上,就按照顾侯爷的意思说。”
“是。”
“我与你同去,你自己恐难开城门、难入军阵,此事耽搁不得。”恭顺侯吴汝胤猛然接口。
看看吴汝胤,诸勋贵没有多说什么。
在诸勋贵意味难明的目光中,张福与吴汝胤转身离去,公侯这一拨人算是略微安定了下来,再没人主动要去德胜门外——自家的爵位可是世袭罔替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是城里好。
......
长久以来,大曌文武天然分界,科举文臣与世袭勋贵也是如此,土木堡之后文臣更愈发瞧不起世袭的武勋,认为他们是一群只会依靠祖荫的酒囊饭袋,因此,今日张惟贤他们这些人上了箭楼自然站成了一大拨人中的一小拨。
勋贵们的议论点评,令离勋贵比较近的一些文臣也有些稳不住了。
几位阁老尚书听到了张惟贤这边的动静,转头看了看,站着没动,转而略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镇定自若的孙承宗。他们都是见过新军演习的,新军令行禁止的样子已经刻在了他们心里,眼前的新军似乎有些不对劲,黄立极疑惑地看着孙承宗问道:“孙公,这......”
“莫非是后来召的那些新军差了火候?”李国普也看着孙承宗,面带疑惑,“不过只差了一个月吧?不应如此啊?孙阁老可知为何?”
听到黄立极等阁老的疑问,附近的人又都把目光转向了孙承宗。
张惟贤听到李国普说“后来召的那些新军”,不由心中一动,皱眉看向了城下的曌军大阵。
“是不是胆气弱了?平日的操演与上阵厮杀终究是不同,有人忘了号令、擅自点火开炮也是正常。”
“毕竟是没见过血呀......”
“照此说来,今日之战恐怕不妙啊?”
大臣们的种种担心灌入孙承宗耳中。
“诸公稍安勿躁,这是圣上有意为之。”孙承宗看着偶尔被打散架的盾车,并未转头解释什么,洪钟一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箭楼中。
“有意为之?这是为何?”听得孙承宗说这是皇帝有意为之,周围的大臣全部围了过来,连张惟贤等武勋国公和穿蟒袍的胖子们都凑了过来。
“圣上担心把东奴吓跑......”这么多文武大臣围过来,孙承宗虽舍不得也不得不把目光从阵前短暂移开,微微侧身面对诸人,将皇帝的种种部署、包括细节、包括对强盗心理的分析都细细道来,群臣听得或凝眉、或抚须、或心跳气促,种种打破了养气功夫的表象不一而足,面色诸般精彩。
“圣上......就不担心东奴顺势冲过来吗?”施凤来暮气深重,虽然见过一次新军演习,当时也是惊讶得目瞪口呆,但眼看着城外东奴声势浩大,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出了口。
“是呀!若是一个不好,军心动摇,那就是溃败呀!”
“是呀,是呀!”
“此等大事,圣上怎不与我等商议?”
多数的大臣还是担心、还是放心不下来,议论纷纷,有些更是摆出了三国谋臣的架势。
“圣上说了,这不是盲目的诱敌,这是建立在新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基础上的诱敌。新军已经完全做到了令行禁止,令其散则散,令其整则整,形散而军心士气不散,散乱之队伍可瞬间化为整齐。且圣上格物之学宛如天授,所造铳炮精良无比,威力巨大,诸公不妨拭目以待。”孙承宗抚须微笑,怡然自得,丝毫没有紧张之色。
“新军终究是初上战阵,如此......会不会有些托大?”黄立极还是不放心,对面的东奴加上北虏有十三万,阵势太大了。
“黄公稍待,看上一刻钟自见分晓。”孙承宗看着东奴的盾车,估算了一下时间,给了黄立极等人一个时间。
“一刻钟,如此之快?吁......”黄立极等人皆是长出一口气,看着城外,凝重不语。没办法,皇帝已经在城外军阵之中,双方已经算是接战,皇帝是不会现在回来的,担心也没用,只能选择相信孙承宗。
众人言谈之间,城下的炮声已经又响了几轮,东金的盾车已经逼近至百步左右,盾车损失不足两成,而且盾车被毁的东奴军阵除了炮弹和盾车碎木的杀伤,之后也没有因为失去了盾车的遮挡而遭到什么密集的打击,军卒从容的跟在了其他盾车的后面,曌军的火炮声依旧是参差不齐。
没有人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大炮都发射了几轮实弹,事实是所有的大炮都只发射了一轮实弹。参差的炮声更让人听着像是发射了好多轮,愈发显得曌军训练无素、炮击无效。
......
骑在马上、站在一片小土坡上的红歹看着接战的情形,听着曌军参差不齐的炮声,越发的信心十足:“小皇帝自以为练出了精兵,实则是练出了一群哄他玩乐的废物罢了,偏偏他还当了真。今天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精兵,什么才是勇士。稍后他们胡乱开铳之际,就是覆亡之时,到时我大军急速压上,推开他们的战车,彻底杀光这些尼堪,活捉曌国这小皇帝。”
“曌国小皇帝太狂妄了,居然敢留在军阵之中,这次要是活捉了他,我大金能不能进这京城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哈哈哈哈......”霍尔格狂笑起来。
霍尔格今年不过十八岁,却一口一个小皇帝,心里实在是对天启轻蔑已极。
“若是活捉了曌国皇帝,可以索要我大金急需的粮米资财,但是进不了他们的京城。土木堡之变时,曌国立刻另立新君,死硬到底,什么条件也不答应,沃亦剌的也先也没能等到什么好处。”萨哈里安对大曌的一些历史是知道的,知道这颗衰朽的大树某些时候死硬的一面。
“他们不管皇帝的死活?这怎么可能?”霍尔格十分惊讶。
“萨哈里安贝吉列说的是真的。”红歹旁边的范文程盯着大曌的军阵,阴阴的说道。声音与他那高大的身材完全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