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章 道统 1 劝人向善?恰恰相反
“徐爱卿,将你刚才的问题再说一遍吧。”
正月初四,室外还比较冷,但皇极殿偏殿内十分明亮温暖,长长的会议桌旁坐满了刚到齐的阁老尚书们。
“圣上,臣与孙大人、王大人皆擅长机械、铳炮之学,为何军事科学院不允臣和孙大人、王大人进入?臣等早就希望一身所学能为国家所用,希望铳炮之学能助我大曌军队平灭东奴,为何华夏军事科学院却不允我等参与铳炮之事?臣等实在不解。”
重复问话的是农部尚书徐光启。
他与孙元化、王徵三人本来是去了华夏科学院,在科学院与毕懋康相遇,几人学识相近,又都是被皇帝直接启用之人,自然是相谈甚欢。可是待他和孙元化、王徵说道想要进入华夏军事科学院看看,结果却是毕懋康推三阻四,最后只将他们迎入公事楼中饮茶,但是却说什么也不肯带他们到科研实验区,只说是没有圣上允许,军机重地不得擅入。
三人钻研机械、铳炮、堡垒之学,并非仅仅是兴趣,而是一心报国,想凭铳炮打败东金。现在追随王战这样的皇帝,更是想凭一身所学让大曌强盛。如今却被拦于专注于军事科学的学院之外,只能坐在军事科学院的公事楼饮茶,想近距离看一眼皇帝的祝融大炮而不可得,不仅是大为失望,更是心中闷闷,所以三人勉强在毕懋康那饮了一杯茶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起身来见皇帝。
至于会议桌旁的阁老尚书们,包括国学祭酒刘宗周、黄道周,大曌逢三六九上朝,今天非是上朝之日,他们都是王战知道了徐光启三人的来意后派人请来的。刚从华夏民政学院回来的王战得知徐光启等人求见,便接见了他们。接见了之后,听到了徐光启等人的疑问,便传旨将阁老尚书们都召了过来,却没有先回答徐光启等人的疑问。
徐光启三人和这些阁老尚书都不知道皇帝是何意。但有一点徐光启三人是明确的,皇帝让自己等人坐下先喝茶,派人将这些大臣都请来,那对自己等三人的回答就是要让这些朝廷大员都听到。
所以,诸人都到齐之后,会议桌旁,三人再次面向皇帝,齐齐郑重施礼,徐光启则将说过的疑问又说一遍。他并不觉得皇帝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尊重,反而觉得皇帝光明磊落。
其余大臣也才知道是因为这个事,都静等皇帝的答案。
看着徐光启,王战微微一笑:“徐爱卿,你们是和也里可温教的西人柱洲僧一起回来的吧?”
彼世西方宗教中耶稣基督的译音在此世此时的大曌并不存在。此世大曌在西方教士利玛窦来到华夏之后,一直沿用鞑塔尔允许西人神教进入治下之后的称呼,称徐光启等人接触的利玛窦、汤若望等西方人信奉的神教为“也里可温教”,称其寺院为十字寺,称其教士为柱洲僧,老百姓则通常称之为十字教、十字寺、柱洲僧。
但是在天启五年,“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出土于陕西周至之后,在西安的西人柱洲僧第一时间出现在石碑旁,而徐光启和其他地方的西人柱洲僧也急急赶去。他们在见到石碑碑顶有类似十字形的花纹后,就宣称这就是他们信奉的神教,宣称这块唐朝的石碑证明了他们的所谓“天学”早就流行于中国,于是就自行将也里可温教改称为景教,一是想借此表示源流久远,在华夏传播也久远,二是“景”字在汉字中有光明辉煌的意思,他们觉得这个称呼比也里可温这个音译的名字更好听,更有内涵,更符合华夏百姓用语习惯,更有助于吸引更多华夏人成为他们神教的信众。
不过大曌官员中有许多人对这西人教派的一些做法深恶痛绝,所以官方并未对新称呼给以承认。
在一切还未辨明之前,王战当然也不打算随之称为景教。
“呃......回圣上,微臣等从陕西返回时,西人教士汤若望和金尼阁确实与臣等一起返回。他二人亦精擅天文、数算、机械等实学,经常与臣进行交流。他们在臣那里见到了圣上的著作,听臣介绍了圣上于格物科学方面的造诣,尤其是关于地球太阳和宇宙星辰方面的见解,急欲拜见圣上,故此与微臣一起返回。”徐光启回答时微微有些奇怪,也有些迟疑。
他奇怪的是皇帝怎么从军事科学院的事情说到西人和景教身上去了;迟疑的是为什么皇帝不称呼近两年他们所称的景教,还称呼两年以前的教名也里可温——皇上是倾向于那些反对的大臣了吗?
“这就是了,这些目的在于传播其神教的西人柱洲僧便是以其所学之实学吸引我大曌公卿士子,一贯之技。”王战似是自语般说了几句,又看着徐光启说道:“非是朕信不过几位爱卿,而是朕担心这些军事利器会泄露于西人、东奴,将来危害国家,所以朕在最初就在万岁山、西苑工坊定下了严格的保密规章,并非是刻意针对谁。朕知道几位爱卿与西人来传教的柱洲僧多有交往,在天文历算、铳炮机械等方面多有交流,所以,你们没有接受保密培训之前,确实是不能进去的,这不怪毕懋康。”
“圣上,臣等与汤若望等人确是多有交往,与他们交流算学、天文历算之学,机械之学,多有得益。也交流他们教中的天学,其学说之中皆是劝人向善、克己复礼之说,并无什么不妥。此等交流,互相之间多所增益,臣之铳炮之学于此亦得益甚多。”听到皇帝的担心,徐光启急急以他所知道的内容进行着辩解。他知道此时士林对西人之教多不理解,生怕皇帝亦对此有所排斥。
看着诚恳而严肃的面容,王战大致可以判断,徐光启没有撒谎,徐光启在交流中所得到东西的就是他所说的这样,徐光启不知道他所知的远不是完整的教义,而是为了取悦于大曌官员所精挑细选的极少的一部分教义,且用心编译美化而成,其中亦少不了利用华夏古籍中的称谓词汇来改头换面偷换概念之处。
“你不必担心,朕不反对你与他们交流所学,天文历法、数算机械,都没问题,咱们的活字印刷、火药与指南针不也流传到他们那里了吗?日月星辰的运行自有其规律,那是老子所言之‘道’的一部分,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不因任何人而改变,所以,探究日月星辰运行规律的学问,无分东西,该交流就交流,否则就是因噎废食。只是......三位爱卿可知,他们对你们所说的所谓‘天学’,其实只是他们所信奉的神灵教义的极小一部分?你们可知他们更多或说更完整的教义吗?”
三人都有些疑惑:天学只是神教教义的极小一部分?完整的教义?难道会有很大区别不成?
“这......微臣不知,微臣不知这天学总计有多少内容,自然亦未曾见过完整的译本。但以臣料来,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徐光启与王徵、孙元化二人对了一下眼神,确定彼此都未曾见过更完整更厚的教义译本,便向皇帝回道。
“嘿......”王战笑着长嘘了一口气了:
“爱卿还是太善良了。据朕所知,他们的大部分教义与爱卿所料恰恰相反,有爱卿所知有极大的不同。”
皇帝的笑容面前,偏殿之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