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春将茶水递给王石，同时好奇的问：

    “难道传闻是真的？评议会下定决心改组四方幕府了？”

    这事说来话长，要从明联如今的军事制度上入手讲讲。

    明联的总体武力在整体上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传统的，从遥远的战争时代走过来的传统四方将军幕府；一个是正常的通过募兵组建的现代化组织形态的中央军。

    根据传统，四方幕府更偏爱修行者，而中央军则是修行者和普通人兼收。

    在整体兵力上，两者也是由此相差悬殊，四方幕府拥兵五十万——在北方幕府被以迅雷之势裁撤之后恐怕连四十万都凑不齐了；而中央军则是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庞大军事武装力量，超过四百万的常规、非常规军事武装人员，动辄千万的预备役是足以让世界震颤的力量。

    自从格里历千禧年以来，幕府作为一个旧时代的残留在明联中的地位一直很是尴尬，这些老家伙把持的暴力机关保持了他旧时代孤傲，却是在新军部的宣传攻势下逐渐在大众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复古演习用仪仗队的形象，从而导致大量平民间的新鲜血液流向了中央军，四方幕府将军的兵源质量和数量一度衰败的骇人。

    如今的四方将军军中大多已经是‘高龄’修行者了，要不是东方修行体系一贯以来的长寿特征，恐怕近些年来不用评议会动手，幕府就会成为历史被抛弃在车轮下，成为车辙中无关紧要的尘埃了。

    沈向春想着，嘴上却是气郁不饶人的说道：“大众认为幕府尾大不掉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做的事情可绝对谈不上好看啊！”

    刚刚舅舅可是提到了他的幕府和东方馆的东瀛人长久的勾连关系的，就像是这次替东瀛人掩盖人口买卖的事情。

    王石瞪着眼睛，将滚烫的茶水呼噜噜的喝进嘴里。

    “你这坏小子，这是我们的祖业哪里是你来说大话的地方！”，他不满的将茶杯砸在桌子上，“难道你以为中央军就那样干净吗？他们只是说话说的好听！”

    “那人也是会说话的，不像我们，话也说不来。”

    “你……!”王石决定不在这个地方和外甥辩论。他只要在系统里过上几年就比自己说上一整天要来的明晰了，而对于修仙者来说时间又是最无关紧要的。

    “今天不是来讨论我们的弊病的，你要是有想法就去写条子投诉去！”

    “那您倒是说说今天这是为了什么？挑反东瀛人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沈向春其实心中有猜想，但是并没有挑明出来。

    “评议会想要把我这大将军的‘征伐’职责改成‘镇守’，也就是说，日后我这幕府就是那可怜的‘镇东将军’了！这是我们幕府以及同僚们不能接受的事情的，不论是我们的利益上，更是情感上的！”

    王石望向东方，“我们是为了战争而存在，可是如今战争哪里已经结束了？我们同意休养生息，但是我们的民族可不能忘记了那些耻辱，战争没有结束，甚至说，我们的战争还没有开始。”

    事实上战争已经结束了，明联东方的仇敌早已经在国际上递交了投降书。可是明联并没有索求赔偿，以及大多数人认为东瀛国并没有得到与我们所受苦难同等的惩罚，反而生活的很好。

    所以在明联内一直有复仇的声音，这也就是王石所谓的还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的战争。

    也是基于这样的思想，东方将军才一直是所谓的征东将军而非其他三方将军是‘镇’、‘安’一类的名号。

    作为一个有备于战争的幕府机构，征东将军的权势大的吓人，在政治经济上也有着很大的权柄，对内的薪酬标准也是同为四方将军的幕府中最高的。也是这样，东方将军幕府才能以一己之力将东方馆东瀛人走私人口的丑闻按下来，作为一个把柄握在自己手中。

    沈向春听到这一套战争还没有结束甚至是还没有开始的极端鹰派理论，直接吃惊的大声说道：

    “您是打算挑动战争？一次对东瀛的战争？”

    难不成他这个大舅舅其实是一个战争狂？

    可是沈向春了解自己的舅舅，他不是一个这样不理智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舍弃万民生活的蠢货，所以他也只是吃惊的大声质问，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他的背还是挺得笔直了，身体前倾，直视王石的眼睛。

    要是这个时候对方点头，沈向春保不齐自己会不会动手。虽然他大概是打不过对方的，但是引起关注肯定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石见了沈向春的反应，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以如今的形式，就算是我连带着东方馆和他背后的主子——那带着所谓皇血的源氏，一并砍个干净也不会爆发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我想要的是告诉大众，告诉评议会，国际环境并不是一味的退让就可以缓和的，现在各种威胁仍旧在暗流在涌动着，我只是将那些不为人知的威胁放到明面上来罢了。”

    利用外部的威胁来稳固自己，和自己的利益集团的地位吗？倒是有些养寇自重的味道了。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沈向春慢慢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直接的说道：

    “其实——只是幕府被削减罢了，我听说北方将军的僚属大部分编入了中央军了，倒也不算是退……”

    沈向春说着，却是在王石威胁的目光下逐渐的降低了声音。

    王石停下了轻扣桌面的手指，深深对视着沈向春的眼睛。

    随着一阵源自恐惧的恶寒，沈向春只得求饶似的讪笑着求饶。

    他生怕既是自己长辈，又是自己主将的王石一个不高兴就修理自己一顿。

    好在王石并没有他的身形那样看起来暴躁。或者说，在沈向春面前他不是那样的。

    “好了！”王石哼了一声，“我不怪你。从很早之前开始，我们新的子弟们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认为幕府没有必要存在，哪怕是那些荫承祖业的子弟中也有这样的声音——”

    “——但是，你要明白。不论是家国的仇恨，还是我们自己的仇恨。你要明白，我们两家受这些岛夷的伤害，你要明白，你爸爸家中那些繁盛的家族兄弟亲长们……”

    沈向春听着，逐渐低下了头。

    他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他曾经见到过的，那如林的家族灵堂的排位，那些沃血的翠树；耳边缓缓的叙述起那些他曾经听到过的血泪的历史。

    沈向春咬着牙。仇恨是最忘不了的东西。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舅舅。”

    “这是我们家，也是我们国的……这是必须的，我们如今最好的机会了。”

    “我明白的。”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默了一会，王石再次递给沈向春一个月饼。

    “你的年纪还是太小了，我不想如今就把这样的事情加到你的身上来。”王石有些惨淡的笑着，“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还在闹离家出走呢。”

    沈向春把月饼整个塞进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并没有回话，何况这话也不好回答。

    “但是如今我王氏之中，能堪大用的——说来惭愧，我认为没有一个人。但是你！我的外甥，你的资质，你的天赋不一样，你是天命的登仙者！是未来！”

    王石拉住沈向春的手，“我能信任你吗？”

    沈向春下意识的浑身一颤，嘴唇带着颤抖着说：

    “您可以信任我……舅舅。”

    王石松开了沈向春的手。

    “东方馆就在大城。接下来你等我消息，就在这个月。”

    沈向春没有说话，只是恭顺的站起来，做礼表示顺从。

    “今天就这样。”王石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要是没有他这个厉害外甥的帮助，恐怕就要麻烦多了。

    倒不是这偌大一个幕府找不出一个，比自己这个高中生外甥还要厉害的人物来，但是，可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

    一个自己人。

    一个天赋异禀，修为强劲的自己人。

    可是这样要求一个孩子哪里像是一个大将军做派啊！

    征东大将军王石自嘲的笑了起来。叹了一声。

    “你从明天中秋开始不用来当差了，在家休息做准备吧。等我消息。”

    沈向春轻声应是，退后拉开了门。

    这个时候王石又出声叫住了他。

    “晚上要是太累，太困可以睡一会。但是要约束好下属，明白吗。”

    “我不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