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如夏想一想就该明白，去做客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是喝一杯茶这样简单的。

    但是对方盛情难却，加上如夏眼巴巴的看着，沈向春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一行人步行进入小区，两个女孩一人提着零食袋子的一边，高高兴兴的走在前面。沈向春一人拿着周江月的书包跟在后面，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区。

    小区里头有着一个不小的人工湖，湖边是假山凉亭，只有依稀的人在道路上走着。两边的高楼遮蔽了黄昏的日光，但是路灯很明亮。安静、淡雅，这是整个小区带给沈向春的感觉，高楼建筑外观平缓，配色和整体的氛围很是搭配，让人不禁感觉舒适。

    穿过一片凉亭，从一边的人行道上穿过，几人进入一栋面向着人工湖的大楼。大楼是两梯两户的二十五层高楼。

    周江月刷卡在电梯中按下一个数字十七，电梯无声的带着几人来到相应的楼层。封闭的内部楼道内，一户向东的房子房门大开着，听到声音的周爸周妈衣装得体的从房门口探出头来，随即高兴的迎上来。

    看起来都是体面漂亮的大人，他们请沈向春和如夏换鞋，还不忘递上客用的拖鞋。

    “小春你好！”周爸从沈向春的手中拿过女孩的书包，同时给了女儿一个责怪的眼神，“书包怎么能叫客人拿呢？自己拿着什么东西？买这么多零食吗！”

    沈向春笑着，为平白躺枪的周江月解释道：“是这样的叔叔，这些是我家如夏买的，可是她一不注意就买多了。我想了想还是送给小周吧，这样她就没话说了。”

    如夏听了，一边和叔叔阿姨打招呼，一边还不忘翻白眼。她不是第一次来周江月家里了，不是那么拘谨的坐在沙发上，和气质出众的周妈闲谈着。

    周爸请沈向春坐到如夏身边，自己转身坐在一边的妻子身边。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作为客人的沈向春和如夏两人以及周江月坐在一起，而周爸周妈则是一起坐在一边的格局。

    沈向春不自觉的看看另一边的单个沙发，很想脱离主战场到那边去清闲一些。但是好像周爸周妈两人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沈向春身上，一直亲昵的拉着他扯东扯西。

    周妈看着高大的沈向春有些惊奇的连问了好几句是怎么长个的，最后还是在女儿不耐娇愤的眼神下才起身问沈向春想要什么饮料和点心。

    “小春想要什么饮料，我们咖啡、茶都有……还是和如夏一样喝果汁？”

    “茶就可以了，晚上还是不喝咖啡了。”

    “红茶绿茶？”

    “红茶就可以了。”沈向春习惯在饭后吃些绿茶，其他时间还是比较温和的红茶更讨喜。

    周妈点点头，转身向厨房走去，又问，“点心呢？”

    “点心是吗？都可以的……”沈向春笑着，也站起来跟去了厨房，“其实不用这样费心的，我们只是来坐一坐很快就走了。家里人还在等着吃饭呢！”

    “那可不行！至少也要把茶吃了。”周妈从柜子里头拿出纸杯，先是给如夏倒了一杯果汁，再是给沈向春倒了茶。

    沈向春从她手中接过茶水果汁，感受到杯子里头滚烫的开水的温度，明白一时半会是离开不了。

    好在两位长辈看起来很温和，不是会让人很难堪的那种类型。

    周妈又给自己和丈夫女儿倒了水，看着身边的沈向春压低了些声音的说道：“月月可从来没有带朋友回家过……你妹妹和她关系这样好，我们也很感谢你们的。还有你今天也愿意陪她们出去玩我们也开心。”

    女人说的情深意切，沈向春很不好意的点点头，表示不再多说。

    “我才该谢谢阿姨呢。如夏可从来没有交过这样好的朋友，平常一直没心没肺的，我都担心在学校里被人骗。有小周在身边我也放心很多。至于我自己，最近很空啦，只是陪着她们玩也很开心的。”

    周妈和后来转进厨房的周爸听了都很高兴，连说如夏也很聪明，数落自己女儿孤僻和人交不上朋友。

    “哪里！”客厅里传来周江月的声音，“我只是看不上那些人罢了，什么叫交不上朋友？”

    “那这几年除了如夏和小春，你还和什么人称得上朋友？”周爸明白对女儿的情况很是了解，拿着水出了厨房，一句话就让嘴硬的女儿没了脾气。

    沈向春和周妈走在后面，他把果汁递给如夏，又在她身边坐下来。

    “谢谢阿姨！”如夏甜甜的叫着，显得乖巧十分，“而且小周和橘子也算得上朋友嘛！朋友这种东西贵精不贵量，有几个好的就够了。”

    她恬不知耻的自卖自夸惹得本就很喜欢她的周爸周妈笑的合不拢嘴，直说是是是，气氛一时间很是融洽。

    沈向春也得以在如夏和几个长辈说胡话、谈乐器的时候站起来看一看这个家。

    这个东向的房子一进门就是巨大的整片玻璃落地窗，包含了整个客餐厅，南面的主卧属于周爸周妈，周江月住在北向的次卧。

    他没有冒冒然然的进到人家的卧室里头，只是在客餐厅和开着门的书房内转了转。

    书房里头摆着一个巨大防尘书架。架子上高处大部分是乐理书和相关的碟片，只有柜子下部放着一些普通的书籍。

    沈向春蹲在柜子边隔着玻璃防尘盖看那些书的书脊，几本名著的书脊已经开裂了，看得出来这个家中也有很爱书的人。

    除了乐理书，这里的大部分书沈向春都看过了，可是对于爱书的人来说，观摩别人的书架，只要盯着那些书脊，他就能在脑子里浮想联翩的想起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哥萨克就是绑在沙皇手中棍子上的石头，哪个泥腿子不懂事，就用这棍子上的石头去砸他个头破血流。’

    格里高利不打算逃了，他回到家里看到自己仅剩的儿子的时候有没有怀疑过天命呢？他做过白军师长，当过红军，可是命运无常，他最后还是一无所有了，陪着他的还是只有这静静的顿河了……

    “小春很喜欢看书吗？”周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沈向春的背后，好奇的看着高大的男生蹲在地上盯着自己家的书架看个不停。

    “因为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干，就喜欢看一些闲书罢了。”沈向春早就注意到男人的到来，随口回复到，抬头看着周爸的脸。

    “叔叔，家里只有小周一个孩子吗？”沈向春站起来，不动声色的看一眼身边桌子上摆着的全家福。

    那有些泛黄的照片中，年轻不少的周爸周妈肩膀靠着肩膀站在一起，身前是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子。

    高一些的女孩手上拿着一支金灿灿的小号，一手拉着另一个小很多的女孩，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小一些的女孩可能还是小学生，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见的光彩，认认真真的盯着身边大些的女孩的脸。

    “诶……现在家里是只有月月一个孩子了？怎么了吗？”周爸愣了愣神，露出一个微微有些苦涩的微笑。

    “因为我有一个妹妹，所以会对这样的事情比较在意而已。”沈向春说。

    “哈哈哈哈，是啊，有一个姐妹兄弟孩子从小也有人陪着……会高兴一点的。”周爸靠在门框上，微微的低着头，这让沈向春看到了他额角上虽然保养的很好，但是仔细一些还是能够发现的白发。

    这对父母的年纪，相对于他们女儿的年纪来说有些过于大。即便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也有些大了。

    周爸不知为何叹了一声，“如夏是很好的孩子，月月很少会这样开心了。”他看着客厅中三个女人高兴的样子，看着如夏和周江月如胶似漆的贴在一起说笑的样子，恍惚了。

    “真希望她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啊。”

    沈向春眼神闪着，“如夏和小周只要一起考上城高就可以再做三年的同学了。我听小周的意思也是要考城高的吧？”

    “是啊。你好像就是城高的学生？现在……保送了狮山学院是吗。”

    周爸露出那种看待别人家的孩子的表情，看着沈向春。据自己女儿说，这一对兄妹不仅家境好的出奇——在城市中心有着整整一座山，还不会显得很傲慢。同时也都是读书的好料子，尤其是这个哥哥，高二就已经保送了顶级的大学。

    “是啊。”沈向春点头。

    “那么，我能不能问下这个狮山学院的入学标准是什么？我们乐团里头的一些老前辈的孩子想要入学，可是听说连门槛都够不上！”作为东亚家长的通病，周爸毫不意外的就被有关的教育的话题给捕获了。

    “是——这怎么说呢？”沈向春不好敷衍他，挠了挠头，“是天赋吧。很多人说学院是什么贵族学校，看的是家世，其实完全不是，因为学院看中的是天赋。绝对意义上的天赋。”

    “天赋？”

    “虽然这样说很有自夸的嫌疑——是天生带着的一些东西，是老天爷给的禀赋。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会受到学院青睐……”

    周爸抿着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看看眼前高大的、看着就是给人以不同寻常的……总的来说，就像是小说话本里头的天生异象，气势非凡的天纵之才一样的沈向春，默默的点点头。心中大概有了了解。

    的确，就是有一些人是那么的出众。就像是在自己苦心钻营了数十年的音乐一道上，就是有新生代可以以迅雷闪光的架势超过无数的老前辈，人们人前说是天才，背后骂是妖孽。

    “那你妹妹……”

    “如夏也是。”

    周爸又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他侧了侧身子，让沈向春和他到客厅去。

    “茶要凉了——去坐一会吧。”

    沈向春点头，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探头看了那正被如夏半压在身下，两个人像是叠猫猫一样的玩闹着的周江月，对着周爸突然说了一句。

    “其实，小周也是很有天赋的那一类人呢！”

    周爸哑然，眼神亮了，可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什么？”

    “毕竟惺惺相惜……她们可能真的可以当一辈子的朋友呢……”

    要是初中、高中、大学都在一起，很难不会成为真正一辈子的朋友。

    周爸没有说话，可是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之前那个悲伤的话题对他造成的影响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那样最好……最好……”

    周爸周妈看得出来对沈家的兄妹喜欢的不行，也真的很感激他们愿意和自己，看起来有些孤僻难以相处的女儿玩，一直热情的挽留他们坐着。

    一直到喝了三杯茶才放开两人，任由两人回家去。

    好在现在周家还没有准备晚饭，不然看这两位长辈的热情劲头，很有可能一定要沈向春和如夏两人留下来吃晚饭。

    周江月送两人下楼，在最后道别时候，她显然还是有话对沈向春说。

    “哥哥。”周江月抬头看着沈向春的眼睛，“人……走了之后，灵魂会不会可能还留在世界上呢。”

    “变成鬼吗？”

    “不是，是……留下来。不是鬼。不上天堂，不下地狱，不入轮回，只是留下来。”

    沈向春认真的看着她，手边是糊里糊涂、有些无力的勾着他肩膀的如夏。

    “天地生人，是让人做万物灵长的——你想，留下来的还是那个她吗？是的话如何，不是的话又如何？”

    沈向春突然走近周江月身边，盯着她无神的眼睛，屈指在她紧紧靠在一起的眉间叩一下。

    “唔！”

    女孩瞪着眼睛捂住额头，眼神重新了有焦距。

    他笑了，“一切都是人在胡思乱想。”

    “……”

    “遇到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再来找我。”

    沈向春把如夏推进副驾，自己坐进了主驾。

    “再见。”

    “拜拜~”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