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飘在天上的火球就像是氦气大灯睥睨的照亮了前路，在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的同时，用它惊人的热给人提供了站的笔直和笑的开怀的勇气。

    石昌辉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无足轻重的蛾子，就那么天然的、决绝的想扑向火球，任由光和热把他化作幸福的飞灰。

    “所以，在停电之后，就是夜视仪和电台也不能使用了？”

    前后火球拱卫着中心的三个人，沈向春听了中途捡到的士官对自己的解释，于是重复着问。

    “是的，将军！”

    司务长职位的士官眯着眼睛说。

    “你们的损失很大吗？”

    “超乎想象的大，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活着了。”鲁士刚垂着自己对光亮还是过于敏感的眼睛，痛心的说，“我们这一队有三个班，本来核定这里是低风险区域，我们的任务起先完成的也很轻松……可是意外就是这么发生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发现你们出事了？”沈向春点点头，又是不确定的问。

    “没有，至少在我看来，您是第一个来到这一层的外人。将军，您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鲁士刚盯着沈向春年轻的过分的脸，露出一种介乎狂喜和疯癫之中的崇拜表情。救世主撕破了笼罩世界的黑幕，将光明重新带入了魔鬼的游乐场。

    “我路过，”沈向春腼腆的笑了笑，似乎觉得路过这个说法不怎么帅气，于是接着说道：“听到了你们反抗的声音，又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在干扰我去到第二十一层。这才想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用手指在鼻尖掩着，地毯上浸满了血，被照明用的火球烘烤着散发出一种浓烈的恶臭，即便沈向春用技巧将臭味吹走，可是依旧难以避免的觉得这无处不在的臭味倒胃口。

    “真是奇怪，为什么到处都是血，就是不见人的尸体呢？不管是我们的人，还是你们说的敌人。”

    沈向春看看四周，他带队在这一层走了好一会，可是一具完整的尸体没有见到，有的只是残缺的肢体和满溢的血。

    这不是偶然现象，在沈向春还没有遇到这两个幸存者，只是自己用心念着二十一层而莫名其妙的迈过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窄门，来到这个古怪的地方之后，到如今，一具尸体也没有见到。

    “其实在我们的掩体附近还是有不少的敌人尸体的。”石昌辉着急说，似乎急于在沈向春面前表现自己的功绩。

    “我就至少打死了五个，还给那个大块头一剂猛药！”

    “大块头？”

    “肯定是敌人的酋长！他挨了炸都好像不怕，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石昌辉轻蔑的提起那个曾经让他恐惧不已的，甚至可以说，是他心中的恐惧，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亡的化身。如今那个化身，早就在他的心中伴着火焰烟飞云散了。他又成了文明人，和野蛮人势不两立又界限分明。

    沈向春听了，不知所云的点点头。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不想劳心去考虑那个大块头酋长是个什么东西。他相信自己的火焰就是倾尽江水也浇不灭，只是心软，不过如今也有些麻木了。

    黑暗中或许有些许威胁的目光，可是从幸存者的口中不难听出在他来到之后，野人们就失去了活力，不再围困幸存者，甚至开始躲藏了。

    看来野人也明白有什么他们不可能对抗的东西来到了。

    鲁士刚比石昌辉要来的有条理的多，虽然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也是竭力表现出来，依旧是那么的不自然。他就那么撑着这么一幅表情，说。

    “我之前注意到野人们好像在拖拽尸体，收集起来堆放在一起。”

    “那么这是为什么？士官，你有眉目吗？”

    鲁士刚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说不出来的预感，只觉得不是好事。”

    几人穿过一道半圆形的拱门，鲁士刚认出这是通往这层大厅的路，路尽头会有一个宽广的大厅，足以塞下三百个人。

    石昌辉的脸被火球蒸的汗淋淋的，他扯开衣领露出幼稚的脖子，脖子很细而且满是汗。他因为口渴，也开始惜字如金，只是点头，指着一处深色的血迹说那是他的一个组员倒地的位置。

    “他就这么躺在那里，”石昌辉摆着手，做出一个姿势，模仿另一个年轻人死前最后的动作，不显得滑稽，“面上中了一箭，半点声音没有发出来就完蛋了。”

    “我离开的时候，他还躺在这里，现在就不见了。死人不会长腿跑开，一定是野人弄走了他。”

    鲁士刚说，“我们一定要把大家找回来……”

    沈向春很赞同这话，难保那些野人是不是带走尸体是为了做一些亵渎的事情。作为英勇牺牲的勇士，他们应该受到良好的收殓而不是曝露在一个不知名的位置。

    “瞧，那边有亮光。”沈向春说。

    “看着不像月光。”

    “一定不是月光。”

    在火球冥冥的照耀下，远处，更浓郁的黑暗中，在火光照射变得困难，橙黄色的光芒被扭曲的地方，有一处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的亮光。

    沈向春向后瞥了一眼，示意幸存者们注意警戒。随后就挥手抛出一个稍小的火球，火球像是从掷弹筒内发射出去的榴弹，划过一个小小的曲线落入了黑暗中，发出一阵像是烧红的钢球落进了水中的吱吱声响。

    黑暗就像是有形的东西，被炙热的火球烫的散发出剧烈的难闻气温，这气味无疑是有毒的，带着邪恶的淡绿色的晕，被沈向春组织的灵力护罩隔绝了。

    “好古怪。”

    沈向春注意到那些淡绿色的气体腐蚀了墙壁，弄得周围精美的装设斑驳的像是得了皮肤病。

    此时，黑暗中传来这一阵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嘟嘟囔囔的听不懂的语言，尖叫着大声喊着，高兴的像是疯了一样。

    这股声音越来越兴奋和激动，高兴的唱啊，跳啊，声音的弄得越来越大。

    门突然开了——黑暗，黑暗就像是一扇门，它突然打开了，露出里头按着的白色光亮。白色的光亮猛地散开，与沈向春制造的火球的光做了一个飞快的对抗。

    就像是引爆了一枚闪光弹，世界猛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不过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同时去的也很快，沈向春在白光散布的第一时间就催动了火球，将白光给赶了回去。

    【万福，慈悲的圣母。】

    黑暗散开，人们得以看到内里的景象。一个女人跪在一圈发着白光的蜡烛组成的圆中，用在场除了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葡语祷告着。

    【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欢乐，我们的希望，在这眼泪之谷，我们向你叹息，哀悼——】

    石昌辉头晕目眩，伸手指着一处黑暗还没有完全散开的地方，大声的吼叫着。

    沈向春看向那里，看到了让石昌辉如此惊慌的东西。一双隐匿在黑暗中的，高的不正常，闪亮亮的眼睛，那眼睛凶戾而绝情注视着几人，尤其是其中的沈向春。

    和那眼睛对视。沈向春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拿出了热的快，热得快发出一道炙热的，蒸发万物的烈焰射线横切开了黑暗。那眼睛转而不见，可马上又出现在了明亮了些另一处黑暗中，而且离得几人更近了。

    中间在祷告着的女人咳出一口鲜血，浑身肥胖的白肉滚动着，缓缓的从深处亮起白光来。

    【满被圣宠的玛利亚啊，天主与你同在，你是女人中有福的，你儿子耶稣也是有福的，天主圣母玛利亚！在我们临死的时刻，为我等罪人祈祷吧。阿门，圣母玛利亚！】

    沈向春不去关注那女人的动作，一心一意的盯着那一双眼睛，手中动作不减，飞快的切割着任何一个看到的那眼睛的黑暗，一直到黑暗暗淡的像是灰蒙蒙的大雾天，孩子们的欢快叫声变成恶鬼的尖锐嚎叫，一直到那个女人以面触地，发出悲戚的哀嚎。

    刹那间，在沈向春最后一次将眼睛驱散后，就是黑暗就是雾蒙蒙的状态也维持不住了，眼睛、恶鬼、女人一起发出嚎叫。

    【我的天主啊，我衷心的忏悔，得罪了值得我全心全意敬爱的您——】

    这时所有人耳边响起了震颤的声音，接着，在震颤的声音中，一声呼啸划破沉寂的黑暗，眼前出现一片又红又黑的景象，脚下的土地翻动起来，接着掀起地板，混凝土和碎石劈头盖脸的落下来。

    一阵爆炸，沈向春将几人保护的很好，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变了，现在谁来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黑暗中的深处。所有的，一切的，从各处收集而来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此刻这座小山已经分崩离析了，即便是最惨烈的形容词也没法表现这一场景。混乱、四分五裂。

    远处，一排排有秩序的跪在一起的衣不蔽体的野人，手捧着从自己胸膛中取出来的心脏，高高的举起，做出一个向神明献礼的姿势。膜拜着尸山。

    一个高大无比的男人和一个肥胖的惊人的女人跪在所有人的前面，也是手捧着心脏，男人的心脏心脏上插着一只羽箭，女人的心脏上插着一支小小的银十字架，一道银链轻轻的摇摆着。

    所有的血——相比而言，此前遇到的只是小巫见大巫——都从一边的电梯井流了下去，淅淅沥沥的水声从电梯井中传来，像是跗骨之蛆爬上了脑袋。挥之不去。

    沈向春认出这个女人就是那个之前在祷告的肥胖女人，鲁士刚也认出那个男人是之前带队袭击他们的大块头，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死透了，明显死了很久了！”鲁士刚说。

    “可是明明我们之前还在和他们作战！他们甚至把尸体都集中起来了！”石昌辉惊慌的尖叫。

    所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