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向疾匆匆走出门，疾步赶上王离，情急道：“王将军何故亲自出手试探？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然后马上提出建议，“今日之事已不可为，疾还请将军择日登门，与郡守再叙今晚之事，以解冤仇。”

    向疾并不觉得王离胆大心细，反而觉得其过于跋扈，就这般与赵寿结下了梁子，并不明智。

    王离内心本就郁结于公子与赵寿的偷摸“交易”，听到向疾竟然提议让自己给赵寿低头，气不打一处来。

    扯开被向疾拉扯的长袖，然后冷言相向：“你既与我交好，又何需在意蒙恬？汝不过为一断脊之犬，也敢在本将面前狺狺狂吠！还不退下！”

    这话说得向疾面红耳赤，但他依旧出声，“王氏势大，四处树敌也绝非良策。”

    其中不知有几分劝说，几分警告。

    “哼！”

    王离自然听出其中深意，不以为然，“你大可试试！我王氏之力，也未尝不利。”

    甩出长袖，如鞭笞一般，逼退了还想上前分说的向疾。然后转身上了车马，“时候不早了，恕离不送！”

    竖子！

    向疾心里对着远去的王离怒骂，然后泛起一丝悔意，早知如此就不如当时直接就在宴席上答应了蒙恬。

    踌躇在原地，向疾很想现在就去驿站拜见蒙恬，望其收留，又恐遭人嫌弃。念头两相角逐之间，赵府门口三三两两出来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与向疾很不对头的郡丞，刚刚赶上了最后一幕。

    “子贡有曰：东门有人，其颊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

    这是郑国人嘲笑孔夫子的话语，这里郡丞用来嘲讽向疾，赵府的大门正好开在东面，寓意明显。

    “然哉！然哉！”

    郡丞身后的人都纷纷出言附和，真是应了孔夫子的自嘲：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哈哈哈！”

    向疾仰天长笑，转身朝众人说道，“是极！是极！丧家之犬形状是我。”

    言语之中的又像是“是”，又像是“似”。

    “哈哈哈！”

    向疾并不理会郡丞等人惊愕好似看疯子的目光，上了自家的马车，吆喝着马夫，“走走走，野犬也当寻窝而居，该回窝了。”

    “县令。”

    马夫颤抖的嘴唇想说什么，又在向疾充满戾气的目光中咽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凶狠的主人。

    “哎~”

    “啾吁吁”

    马夫揪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开始驾马往回走。

    当拐过街角时，向疾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吩咐道：“去驿站，我要拜见蒙恬。”

    “县令！”

    马夫再也忍受不住发声，停下马车跪在路边，“小人常听儒生说，肉食者鄙。想来这些做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家主却是个好人，小人不想县令再陷肉食之谋，使费心费劳动又不讨好。”

    向疾被架空向府上的仆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向疾从四处奔走，游斗郡守，再到自暴自弃，然后就是这几年沉淫巧计。

    每当一件木工活做出来之后，马夫都能看到家主久违的笑容，这让他想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好，开开心心的。

    “你起来，快起来！”

    向疾在马夫眼中还是那般的温雅近人，从马车上下来，想要扶他起来。

    “县令啊。”

    马夫眸中闪着泪花，“有门客常言，主辱臣死。小人初闻还觉得门客书生意气，哪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现在才知其深意。”

    “我让你识字，你还知道不少呢。”

    向疾本就错愕平日里老实的马夫竟敢忤逆他的指令，还想下来呵斥，听到他这番说辞更是惊愕，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平时并不在意的马夫。

    “你先起来。”

    “家主！”

    “我知道了，带我去见蒙恬。”

    向疾态度坚决，重新坐回马车，“你要跪着，就在这跪着吧，御马之术我也会。”

    “喏。”

    马夫后怕已经如山崩般涌来，不敢违背向疾的命令，跳上马车朝着城南驿站驶去......

    步行不过五十步的羊舌劫正好看到向疾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若有所思。

    向疾也是幸运，正好看到了要回屋的蒙恬，马上从窗口探出身子，高声疾呼，“蒙公，蒙公！臣疾有事相商。”

    听到向疾的声音，蒙恬颇感惊异，这人是想通了吗？

    面无表情的回过身，等着向疾下车。

    等向疾近了身，才侧身伸出手臂，以主人姿态作引导，“向县令，屋外清寒，还请内屋详谈。”

    然后又回过头望向门外佝着身子哈气搓手的马夫，“让你家的马夫也进来烤火取暖吧。”

    在公子身边待久了，蒙恬也开始对下人有所关注，他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无妨，无妨！”

    向疾并不做表示，躬身回礼之后，谢绝了蒙恬对马夫的好意。

    十数步之间，在前领路的蒙恬突然停下了脚步。

    “恬常住军中，幸随公子左右，才得以入住。

    此甬道向东，便是公子所居；向西便是我的居所。不知向县令想在哪里与恬交谈？”

    蒙恬依旧给了向疾一个选择，但是看似是二选一，实则是单选。没有几个上位者愿意在墙头草身上花费时间，哪怕他能体现出足够的价值。

    向疾心中一咬牙，上前问道：“不知公子能否接见疾。”

    “呵呵~”

    蒙恬轻笑一声，引得向疾内心一阵慌乱，莫非是选错了？

    “公子不胜酒力，早已入眠，还请随我西去。”

    蒙恬很是好奇向疾为什么突然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且坚定，他可不敢轻易就将“陌生”人带给公子。

    “唉！”

    向疾一拍脑袋，语气中带着后知后觉，“疾差点忘了，公子还是蒙公与羊舌长史二人搀扶回来的呢。”

    蒙恬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禁握紧，难道是王离派来来试探的？

    好在向疾也并未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转而说道：“疾位卑言轻岂能轻易打搅公子歇息，还请蒙公带路。”

    闻言，蒙恬才放松肌肉，将右手抱于胸前，“咱们好生聊聊，明日恬定会亲自带你面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