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公子扶苏

第五十章 天道之助

    三十五年夜,帝解衣欲睡,见窗外月色如积水空明,甚异,乃行......

    一旁侍奉的黄门郎一边心中默默打着腹稿,一边麻利地取出砚台研墨。

    所谓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尚矣。当今陛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然也极为注重史记之事。

    正当黄门郎全神贯注提笔欲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压上了右肩,按得他有些生疼,手中的狼毫一时也握不稳,跌落在了地上,咕溜溜地往前滚着,直到撞到了一双锦鞋上。

    黄门侍郎瞳孔一缩,就势低着头,不敢出声。他不知今夜比陛下为何一反常态,制止了自己记录起居注。不过迫于陛下的压力,黄门郎也不敢吱声。

    “今晚勿记!......”

    始皇帝刻意地慢下脚步,让一路小跑过来的黄门郎给自己披上外衣。现在是午夜时刻,庭外还是有些清寒。

    骤然,如同片刻之前解衣欲睡时的心悸一般,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皇帝轻轻皱眉,按压下了心血来潮的悸动。面色沉如静水,缓步踱步走向空庭。宛如仙人指路,心头灵犀间皇帝朝星空望去——星光熠熠,映射斗牛之墟。

    倒是一个观星的好天气。

    始皇帝心中轻喃,目光不自觉地在星象之间流动起来。虽然粗略天象,但是对于紫微斗数嬴政还有小有心得。扫视了一圈下来,倒是无所大碍,心中稍稍平定。

    ‘不过...紫薇星光华有些奇怪,好似透过薄纱而出,明而不亮...’

    “陛下,请观苍龙!”

    一旁侍奉的太史令黄门郎突然出声,打破了静谧。

    闻言后,始皇帝微微眯眼,将视线快速移向星宿。果然,原本行迹如常的苍龙星象隐隐泛起了涟漪,第五宿的星象渐渐紊乱。

    不对!

    心宿星象只有在夏季时才会在星空中显现!如今不过霜降,且不说距离夏至还有半年余,就是距离最近的立夏也有几月,怎会提前出现?

    始皇帝用力摇了摇脑袋,把细思之下的恐惧暂时抛出脑后。

    心宿星大多属于天蝎座天区,顺着蝎尾的方向,那里正是帝国的西北边陲。

    苍龙第五宿虽然只有两个星官,但他们的地位却高得可怕。星官心,共含三颗星,排成一行,从右到左分别是心宿一、心宿二和心宿三。

    其中心宿二为一等星,也是全天第十五的亮星,颜色火红,在银河之中十分醒目,它的亮度与颜色都与火星相似,故也称“大火”。

    大火么......龙心也!

    龙心者,皇帝也!

    虽然心宿二与传统的帝星紫薇有差别,但是其代表的地位实际上是无二之别的。

    “心宿二两侧的便是心宿一和心宿三,心宿一代表的是太子,另一边则是庶子。”

    念头一转而过,始皇帝马上便自动将目光投向了天象的另一边,很快就锁定了心宿一,这位寄托了自己诸多心血的长子。

    自己从未立后,自然也就没有所谓嫡庶,也就没有什么太子之说。不过,潜意识里始皇帝已然将扶苏视为了储君,有实无名而已。

    心宿一的光亮持续走低,一如长子远离咸阳,远离中枢,远离自己,所受的关注和残留的影响力自然逐渐下降。而心宿三反而却光芒大盛,与心宿二交相辉映,隐隐有将心宿一排斥在外的态势。

    看到这里,始皇帝心中一寒。自己确实宠爱到有些偏爱小公子胡亥,而这种的行为往往会左右朝中大臣的风向,让投机者们闻风行事,促使胡亥其位更加尊崇。

    “嗯?”

    始皇帝眼中光芒明灭不断,如同此时的心宿一一般,突然之间暗淡无光,宛如死星一般,连同中央的心宿二也受到了波及,光亮摇摇欲坠。而心宿三仿佛从中汲取了能量一般突然光芒大盛。

    “哼!”

    皇帝冷哼一声,纵使再小声,周遭的侍从黄门们都听出来其中的不快和怒意。

    不过,不容多想,天象再度发生了诡谲的变化:太子星霎时间恢复了光亮,并且如同不断升高的红日一般越来越明,壁纸以往明亮数倍,将之前压他一头的庶子星照得黯淡无华,宛如皓月之于萤火。大火星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始皇帝目光斗转,原本有些朦朦的紫薇星光也随之一华,再也没有之前那般。

    唔...难道分权予扶苏有利于朕?

    黄门郎注意到陛下背在背后的双手在掐算着什么,这通常是在盘算着某些事的小习惯。

    踌躇不过须臾,始皇帝很快便下定了决心,“宣李斯等觐见......”

    诸位近臣很快便召集到了始皇帝的内屋。

    “冯卿、李卿,为之奈何?”

    此时的始皇帝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六神无主,也是平生少数几次的失态。

    李斯知道事态刻不容缓,在发言前望了望冯去疾,从职位上看,他的官衔要比自己高,自然是先行发言。不过,陛下甚是倚重李斯,冯去疾也就打了个眼神示意其先说。

    “观星之象,臣等已知。从奉常的解释来看,当即刻立储。不知陛下属意哪位公子?”

    “胡亥……”

    这一名字一出,始皇帝榻前一众近臣有些难以置信。

    随着那个名字的出现,一众大臣陷入了沉默。

    嬴政打破僵局,“胡亥英果类我,朕极为中意,奈何长幼之别,如何是好啊?”

    这?

    李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询问道:“陛下可是想立贤?“

    哼!

    听到李斯的话,嬴政心里冷哼一声,脸色隐在床帘的阴影中不见其色。他对于李斯这样的有才干还听话的臣子自然是很满意,但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揣测上意!看来李斯的成就也到此为止了。

    爱小儿只不过是人之常情,你李斯不也留着小儿子在膝下承欢么,难道朕就不可以?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册封太子亦是祀礼,岂能容君王仅凭喜好而行。

    不同于李斯,冯去疾倒是神情激动,拜服在床榻之下,大声说道:“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啊!“

    嬴政神色一动,其实他心中早有属意的儿子,但绝对不会是胡亥。提胡亥不过是钓鱼执法,好分清左右近臣的立场,提前打扫门前雪而已。

    “哦?冯爱卿,有何不可啊?“

    “凡国之储君,无过于立嫡立长。此非郡县之于分封,郡县之利,天下皆知,天下诸侯莫不影从。而立贤立幼者,其弊众多,乱国顷颓屡见不鲜。故可见立嫡立长仍为上策之选。

    如长公子扶苏监军数年,刚毅武勇,信人奋士,蒙恬、王离皆称其贤。当为之太子。”

    听完冯去疾这番话,嬴政内心不禁莞尔,冯去疾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用踩一脚李斯,不过谏言也算在理。

    扶苏,确实是他最为钟意的儿子。

    嬴政毫不很是果决地应下了冯去疾的话,“爱卿所言极是......不过扶苏已代行天子权,待朕明年壬子出巡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