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也想当太子

第十六章 悲情英雄

    段然还在与周辅闲聊,一听到这消息,腾地一下跳将起来,大声问道:“贼人有多少?”

    “三百!”

    听见这个数字,段然眉头紧皱,再问:“可有伏兵?”

    “我等盯了半日,确定只有三百。”

    “通知峡州没有?”

    “已经去人了。”

    段然于是坐了回去,但依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归州虽不是什么大城,但也不是区区三百人便能拿下的,甚至可以说,即使是周边最小的一县,这个数目的敌军也都没有资格惦记。

    更何况,以粮道的重要性,就算要袭击,也不能只有三百人。

    凭什么?

    段然很是费解。但假如后续还有大部队,又根本不可能深入到此地,还能避开诸多探马的追查。

    怪哉!

    段然甚至开始怀疑这所谓三百贼人的身份。

    但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发现这个数量的集群,都必须以敌情处理。既是敌情,便该上报上报,该点兵点兵。

    一连书写了三封信,分别寄给夔、峡、荆三州,又去了两份公函,明发归州城辖下除州治秭归以外的两座县城。

    处理好这些案牍后,段然开始擂鼓点兵。州中的五百人马本就集居于城中,大帐也是早已扎好的,因此擂鼓也只是个流程。

    进入营帐后,段然下令留二百人镇守归州,算好时间,自己亲帅三百人出城迎战。

    这其实是个非常冒险的决定。即使敌军真的只有三百,段然也不应该只带同等的三百人出击。况且,万一它真的是个圈套呢?那段然和归州两处的人马都不足以自保。

    但段然很是期待,他很想去冒这个险。哪个还没上场的男儿不期待血战沙场为国克敌?

    同时,贼人就在峡、归二州之间,虽不确定能有多少助力,段然依旧可以断定峡州刺史王举道一定会前来支援,谁让他是殿下呢?

    行军至一半路程,段然就知道贼人所在了。他很兴奋,他确定了,即使三百这个数字可能有误,但也绝对不多。

    往前正是西陵峡口,粮草被劫一案的发生地!

    段然接连派出斥候,一方面继续查探敌军踪迹,另一方面则是要寻找峡州人马并取得联系。

    距敌十里时,段然得到了精确回报,敌军确确实实只有三百,峡州的三百兵马也早已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当肉眼已经能看见那处浅谈时,团校尉打马来到段然身边,指着远点的一处处树丛,巨石,将其后可能隐藏的贼人数量一一道来。

    这是他们的专业,也是段然不具备的能力。

    待粗略估算好后,也的确是在三百人左右,他便下马请战。

    “可!”

    得到了段然的命令,团校尉起身张弓搭箭,“啾!”的一声锐鸣,却是一发响箭!

    “杀!”

    霎时间,嘶哑嘈杂却又震耳欲聋的喊打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个穿着荆国制式皮甲的军人自团校尉指过的地方跃出。

    甫一交战,血花迸现。

    突然,又是一阵冲锋的声音来自远方,这应当是归州的兵马。

    腹背受敌之下,荆军且战且退,一个半刻钟后,敌军已损失惨重。在夏军的有意驱赶之下,敌军被聚集于浅滩之上,绑腿也都已被浸湿。

    为首的敌将怒喝一声“杀”,便要背水一战,做殊死一搏。归、峡二州的军阵先退后进,阵里枪兵探出,荆军始终近不了身,无法完成冲阵,反倒在夏军的步步紧逼之下重新倒退回滩上。

    荆国的军将试图发起第二波冲锋,但夏军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持枪挺进,当夏国军人也踏入到滩水中时,已有不少荆军失足落入江水深处了。

    团校尉出言劝降,但荆军沉默以对。

    那军将一言不发,环视四周,似乎在看自己最后的坟茔。段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一时间,水中敌军大多都随那军将自尽,只有寥寥数人弃刀投降。

    ……

    前将军、兵部尚书、长沙郡守、前部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夏恺之,荆国重臣中的重臣,就这样死在了西陵峡口的无名浅滩之上。

    早在战略对峙阶段,这位天下名将便深知此战荆国希望渺茫,甚至难寻保国之机。在寻常道路无法挽救荆国的情况下,他决定铤而走险,放弃重城长沙,亲帅八千精锐移驻黔中郡。

    夏恺之企图在战事开启后,以长沙防线换取自己阴渡长江的时间。事实上,夏国的征南将军曹原也的确是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因为这从来都不是圈套或诱饵,而是实实在在的荆国中部军事核心。

    按照计划,他将自黔中郡出走涪州、渝州、巴州,然后居高临下贯穿夔州、归州、峡州和荆州整条补给线,为荆国博得一线生机。

    他的前半生顺风顺水,二十年来,一度将中部防线开拓到鄂州。当时夏国举朝震动,先皇甚至曾以国公爵位劝降,夏恺之不为所动。本朝皇帝段言登基后,又抛出国公之爵以购其首,连番数十次刺杀,尽皆无果。

    但当他到了黔中郡时,他一生的运气似乎走到了头。被称为荆西屏障的黔中郡守朱殷投敌,自己的八千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只剩数百亲兵护送他出城。

    在黔中的山林里,这位荆国帅长之一依旧坚毅不挠,在自己的战略投机失败后,企图回到衡阳郡重新组织人手打造新的防线。他听说曹原在衡阳城下吃了败仗。

    但夏国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梁州都督萧烦的入场,彻底断绝了夏恺之的退路,他只能一往无前。

    当亲兵只剩下三百人时,他来到了西陵峡口。陆续散出护卫,夏恺之命令他们尽量查探出周边城池可能存在的破绽。即使他自己也清楚,就算真的有,他也无力再前进一步了。

    逃亡的路上,夏恺之曾想,自己姓夏,乃是敌国国号,而母国起家之地荆州,早已落入敌国之手。

    若是夏恺之能战死于荆州,岂不美哉!

    初到西陵峡口,夏恺之心中满是不甘,自己终没有办法在死前踏上荆州的土地了吗?

    那一晚,却有他的护卫回报说,就在他们藏身的地方,不久前曾有三百义士截杀夏国粮船,夺得粮草一千五百石!

    三百人!粮船!

    这仿佛是上天的指点!神明让他于人生的最后一刻,能够再为国尽忠一次。

    夏恺之血脉贲张。

    ……

    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也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从降人的口中,段然见识到了一位悲情英雄。即使夏恺之是敌国的柱石,段然心里也为之戚戚。如果他是本朝的名将,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和大多数夏人心中,敬若神明的长辈。

    但段然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军报送出去。这个将荆国半壁江山系于一身的中路元帅,他的阵亡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收到其死讯的曹原,能做出最正确的部署。

    快马飞驰,从西陵峡口,过峡州城门自然不入。到了荆州,仅一刻钟的时间,沉浸在无法形容的惊喜中的曹让,欢送出了新的信使。

    已经准备在攻下眼前的桂阳郡后,就改名为户部定名郴州的曹原,火速派出信使前往辰州,他要把整个中部和西部战场全部交给虎威将军萧烦。

    而他的人马,会向东开进,对荆国皇帝龟缩的杭州城,展开战略包围。

    荆国,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