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圣杯中，那些储存的黑水好像活过来了，竟直接脱离了皮肤表层，如打开了泵一般卷起冲天龙卷，形成一道壁罩，将纽曼的手阻隔在外。

    狂风骤起，书柜的大门瞬间敲开，无数的书页在空中肆意飞舞，其中一页直接糊在了纽曼脸上。

    “哎呀，还真是不听话呢……”

    纽曼下意识以为这是伊莫的反抗之举，听着玻璃后的同胞们发出嘲讽的狂笑声，心情顿时糟糕起来。

    他轻轻捻下书页，漆黑的瞳仁里有一个人脸逐渐显形，然后，一只枯槁干涩的手夹杂着浓稠的污血，从眼球中伸了出来。

    锐利得像把尖刀的指甲点在黑水壁罩上，忽然，周边的空间好像突然扭曲了一般，黑水壁罩的上半部分竟被瞬移到了墙角。

    纽曼狞笑着，但当他看到壁罩内部时，却怔住了——

    里面空无一人。

    奇怪的波纹如蝴蝶振翅，骤然散播。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莫名从纽曼的眼眶中爆发。

    那只伸出来的手像是触电了一般疯狂地甩动，似乎要甩掉什么东西似的。

    纽曼另一只眼看着所有的黑水在空中划出尖啸声，直扑那只手臂，瞬间将其融化。

    轰！！！

    纽曼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厚重的脂肪层一震，黑水直接被溅射到四周的墙壁上，墙壁开始迅速崩坏。

    血液从断臂处汩汩冒出，纽曼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里了。

    刚……刚才这玩意影响了我的心智？！

    不、不可能！！！

    这不就是说这东西的层次比我还高吗！！！！

    啪——

    观景台的门大大敞开。

    伊莫，蹲在围栏上，两脚陷在花坛中，凝望着下方的地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喂！你给我滚回来！”纽曼冲着他的背影，愤怒地大喊道。

    伊莫的背影似乎晃了晃，随后，他将头缓缓地、呈180°地扭了过来。

    他的双眼完全被黑雾遮掩，额头的圣杯印记仍然熠熠生辉，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模样下，他的嘴角高高咧起，露出了个极其夸张的诡异笑容。

    纽曼看着这个表情，竟没能继续说下一句话。

    下一秒，伊莫没有犹豫地一跃而下。

    呼呼呼呼——

    疾风在耳边肆意刮过，伊莫身体竖直，仍然保持着那个微笑。

    远方，内城墙赫然矗立，而他的目标就是冲出那里。

    哗啦——

    伊莫落入庭院的水池里，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连滚带爬地边站起身边跑。

    周围是一个大花园，没有佣人、没有贵族，透露着一片死寂。

    克里斯兰朵，又一次戴上了那个单边金丝眼镜，手捧一本封皮无字的书，静静地挡在伊莫的面前。

    看着面容怪异的伊莫，他说出了他的问题：

    “你是谁？”

    “这重要吗？”

    伊莫笑嘻嘻地说道，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般压抑阴沉。

    “很重要。”克里斯兰朵推了推眼镜，“我们邀请的是那位名叫伊莫的青年。但如果你是无关人员的话，擅闯者——”

    “必死。”伊莫直接打断了克里斯兰朵，讥笑般地补充道。

    “你知道便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真的能阻止我吗？”

    克里斯兰朵的手刚刚放在书本上，瞳孔便猛地一缩——

    伊莫站在他的身后，一根手指顶在了他的腰上。

    “啊啊，好久没在这里看到这么纯粹的灵魂了。所以真是可惜，你还不能死在这里呢……”

    温热的气息在克里斯兰朵耳边浮动。

    他一动不动地站住，呼吸已经因为紧张而停滞。

    他毫不怀疑身旁这个“伊莫”能轻易杀死他。

    “再会。”

    一声脚步点地，身后的压抑感消失，当他抬头仰望高塔时，不禁眯起了双眼。

    那里，有一道黑烟浓重的枷锁，将天空完全封锁。

    枷锁后，无数只扭曲的手臂疯狂地向地面探去，如同天灾。

    ……

    啪嗒——

    伊莫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但又毫无痛觉般地爬起，闷头向前跑。

    然后，高高跳起，攀在蠕动的城墙上，不断爬行。

    “哈？你说让我对这个身体好点？拜托，这身体可是谁的啊？根本无需操心好吧！”

    “你要我评价他的表现？啊……不好说，完完全全是个小白呢。只能说未来可期吧。”

    “确实，在诺登里的生活还不够刺激，必须要让他到外面去闯荡一下……就是害怕他死了。”

    “你还真绝情呢，什么叫死了就死了。不过也对，初步试探已经完成，他的确是有完成那个的潜力存在，真正的成长还要看他自己。”

    “话说，诺登里的这些好苗子就不管了吗？虽然好像也没啥用……”

    “喂？！我屁话多？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不可视其高的城墙上，两个人站在阴森木的枝丫上侃侃而谈。

    他们凝视着下方，视线像是穿透了厚重的黑雾，直达地面上的众生。

    那个面容枯槁的银发老人，赫然是伊莫最初遇见的那个赐予他圣杯的人。

    “伊莫”突然捂住头，面露难色，嗓音沙哑地说道：“感觉控制不住了，他在苏醒……”

    “回到他来的地方。”

    银发老人淡淡抛下一句，转眼消失在原地。

    ……

    混乱的街道，摧倒的房屋，四溅的血液，骇人的残肢，觅死者的游荡，血红的天空给了人们一刻不停的精神污染，藏、跑、爬、滚，诚惶诚恐地躲避出现在下一个拐角的行尸走肉。

    卡文迪许喘着粗气，瘫靠在废墟的墙上，凝望着远处飘扬的烟尘，疲惫感难以抑制地油然而生。

    他的长剑已经很难看出有任何一丝干净的地方，剑刃隐隐有些卷刃，失去了原有的锋芒。

    “得了，别费劲了，休息会儿。”

    卡文迪许对着一旁帮自己包扎伤口的艾薇儿微笑道。

    艾薇儿倔强地摇摇头：“我也要做些什么……”

    她就像一个不服气的小女孩，撅起了嘴巴。

    “回赫尔默身边去吧，告诉他封锁东区，徐徐图之。”

    “有用吗！”

    艾薇儿突然愤怒地大喊，却又在极力压制音量，声音就在她的喉咙中回荡，显得非常沉闷。

    她的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被她用力憋了回去。

    沉默良久，卡文迪许静静道：“……至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废墟下，一男一女形同雕塑，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第二死斗场外。

    无数的平民聚集在了一起，对着赫尔默进行怒火冲天的抗议。

    “赫尔默你给我滚出来！！”

    “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一定是你把那些家伙带来的！！！”

    他们疯狂地敲击着死斗场的大门，有种誓死不休的气势。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赫尔默手下的引导下连滚带爬地逃到这里，等到发现不再有危险后，纷纷都琢磨出了味儿来，愤怒地为他们的家园复仇。

    大门上并未上闩，但始终没有抗议者进入死斗场，平民中的污染者个个都躲在人群中，冷眼旁观一切的愈演愈烈。

    在某个秘门前，身披灰色长袍的曼妙女人偷偷地溜了进去。

    她没有犹豫，直奔地下洞穴，心有灵犀地往洞穴深处走。

    途中，指挥着手下搬运物资的道格拉斯看见了她。

    “艾薇儿小姐，大人他不想见你……”

    道格拉斯早有预料地说道，伸出手拦住她。

    “别挡路！”

    艾薇儿咬着嘴唇，随手将他推开，不分由说地继续前行。

    道格拉斯被推得一个踉跄，苦笑两声，只得作罢。

    尽头的房间里，昏黄的灯火摇曳，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看着墙上的画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画像中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勾肩搭背地在田野上打闹着，好不快活。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画像中年纪较小的那个男孩，与赫尔默的容貌十分相像，而那个女孩，更是跟艾薇儿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接着，动听的女声随之而来——

    “我们逃吧！”

    艾薇儿攀着墙角，喘着气说道。

    “逃？”

    赫尔默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表情顿时轻松起来。

    艾薇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准备好的说辞竟一瞬间全部遗忘：“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不能坐以待毙啊！”

    赫尔默笑了笑，刚想说什么，一道梦魇般的男声从身旁的门里传出，眼神瞬间一滞。

    “她都这么说了，你就答应她吧。”

    这道男声很和熙，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但在赫尔默眼里却如同洪水猛兽般吓人。

    “转过去，不要看！！！”赫尔默扭头猛地朝艾薇儿大吼。

    艾薇儿抖了抖，下意识地依照他的话做。

    “这么不想见到我？”

    嘎吱——

    门打开的声音。

    “……”赫尔默没有回话。

    克里斯兰朵远远地看了艾薇儿一眼：“多好的女孩啊……但是，你觉得不让她看到我，她就能活下来吗？”

    寂静无声。

    扑通——

    传来膝盖跪地的声响。

    艾薇儿的心脏猛然一颤。

    “我的错，就让我自己承担吧。”

    “呵呵……你还是挺幸运的，至少你付出的一切还有人知晓。”

    “不，彻头彻尾，我都只是个心狠手辣的小人罢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呵呵……”

    声音逐渐远去。

    艾薇儿发疯似的想回过头去，脖子却根本不听使唤。

    她一步两步，慢慢地向前走去。

    身后的灯火啪地一下熄灭。

    黑暗中，姣好的脸庞上，涕泪滂沱。

    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