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斗传

第二十二章 青龙观

    话说当日陈晓山离了瓜县,和杨启二人一路来到卧龙山脚下,抬头望去,那卧龙山有数百丈高,山上青松蜿蜒其中,翠柏郁郁葱葱,山中猿猴声起,四边鹿鸣悠悠,顶上瀑布如银河倾泻,山势若倒挂钟摆。两人拾步往神道上面走去,走了好一会,来到一处碑亭,亭子中立着一石碑,上书几个赤金大字“青龙观”,亭子后面背身站着一人,两人刚一抬眼看去,只见那人已消失在原地,陈晓山猛一转身,见那人已将五铃降魔伞拿在手中,细看去七尺高身材,一身灰色道服,挽着头,上面也是插着一道簪,一脸络腮胡,眉毛粗重挂在耳边。杨启见那人便下拜说道:“师爷!”陈晓山见状也下拜行礼说道:“小人陈晓山,拜见仙师!”那人也不回答接着说道:“我着你下山,如今怎的只见这伞,不见孙不二前来?”杨启面上有些尴尬,说道:“回禀师爷,师叔下山遇到三皇派,争斗一般,不想身死道消,留下遗物交付给陈兄弟,我们在半路相遇,故而将其领上山来!”那人心中一震,垂下伞来,陈晓山见状便知对方是孙不二师父赵环,翻开身上包袱取出八卦盘和一封信呈上,说道:“此乃孙道长临终托付在下交与真人。”赵环接过信来,翻开读了,不一会读完叹了一口气,一震身上真气,几步飞进了观中去。

    陈晓山见赵环离开,转头问杨启道:“赵真人这是?”杨启摇了摇头回道:“师爷与孙师叔关系最为亲厚,我那孙师叔乃是师爷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从小生活在一起如同父子,此番师爷也是必是伤心离去,我领你暂去后山歇息,过几日自有安排。”

    两人起身接着往山上走去,进了山门,又走了几处台阶,中间一块广场,正当中有一处泉眼,四周用青石围着,再往上走两边配殿立在断崖边上,前面一处大殿上有一牌匾上书“玄武宝殿”,两人绕过宝殿来到一处山道,拾阶而上,来到后山厢房,梁鹏将陈晓山安置在房中,便起身告辞。

    调转话头,再说一说这赵环如何从死人堆里将孙不二拣了回来,适时天下大旱,赵环得天师法令下山求雨,旖旎来到一处村落,道路两旁歪斜着倒着人,个个骨瘦如柴,再往前走去见两边树木均皆枯死,树皮都被剥了下来,正走到一边祠堂外面,忽然听到有孩童啼哭之声,往里看去见一三四岁模样小孩光溜溜正被吊在梁上,底下一人正在磨刀,一旁锅中煮着沸水,廊下几人歪坐看着,赵环眉头一皱叹了口气独自往前赶去,没赶了几步又听得几声杀猪似的喊声,回身进到院内,有一人正拖着那小孩想要下刀,赵环见状飞石打飞了那人手中刀,喝道:“住手!”那人转了转手腕说道:“怎的?不吃他,难道吃你?!”赵环说道:“你们几个怎不商量着剁了一个?!”那人讥笑道:“这小子是我等买来的?等到我们几个有人饿昏了过去,自然绑来剁了,这天下那么多饥民,你能救得几个?”赵环沉吟了一声,取下包裹,拿出几张饼来说道:“贫道就用这几张饼换那小子性命!这天下这么多饥民能救几个是几个!”那几人见这道人拿出饼,眼睛都要冒出血来,连忙爬上来抢,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这几张饼也只管得了一时,道长你不如施展法术再变出一些?救我等则个!”正说话间,又一人偷摸拿着刀摸到那小孩身边正要下手,赵环一摆袖袍一枚银针插在那人手腕上,身边几人见状,立马夺了手中刀将那人开膛破肚,众人见状也抢了上去掏着吃了起来。

    那小孩光着身子爬到赵环身边,抱着赵环腿不肯撒手,赵环无奈将其抱了起来,用道袍裹了,转身离了此处,那小孩不一会便在赵环肩头睡着了,行至夜间,那小孩醒了,赵环便问道:“小孩,你叫什么?”那小孩揉了揉眼睛回道:“我叫孙娃,阿爸还没给取字。”赵环又问道:“饿不饿?”孙娃猛地点了点头,赵环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翻了开来,里面是一些炒米,递了过去说道:“吃些吧!”孙娃用满是泥巴的小手掏炒米,一边嘴里嚼着,一边哭,那赵环看着心下叹息,突然耳朵一竖,听见动静,一把捂住孙娃的嘴,闪在树后,往外看去,几个饥民拿着火把来到附近一处荒地上面正在刨坟,不知是哪处人家走漏了风声,被这几人得知,前来偷尸,那几人将尸体扒了出来,便砍成几段架在火上烤了吃得干净,待几人走后,孙不二将孙娃又包了起来,吩咐他不要乱出声,两人一路离了此地。

    赵环半道本想找一处好人家安置孙娃,又担心饥民前来抢粮,这小子还得烂在锅里,于是便带着他一路来到州府,直到做了法事求下雨来,又一路赶回去,两人来到卧龙山脚下,赵环问孙娃道:“小子,这里乃是修行的地方,你不入道门,难以长留,怎么样?可愿跟我上山?”孙娃抬头望了望赵环,跪了下来,也不多言只喊道:“师父!”

    自此孙娃跟在赵环身边修行,不想此时白发人送黑发人,赵环听得怎能不伤心?

    陈晓山在厢房内熬了几天,正不知如何回话,一日早晨有一道童前来敲门说道:“施主,早起?”陈晓山推开房门迎了进来,说道:“在下几日未眠,不知是否天师唤我?”那道童笑了一声说道:“天师在后山仙洞修行,多年不曾下山,门中事务皆是真人们照看,我就是来传个话,叫你去大殿问话。”陈晓山道了一声谢,随着那道童来到宝殿,进入宝殿,阶上安坐几人,正当中便是赵环,陈晓山刚一进门,一股气浪涌了出来,接着一道青光打了过来,一人以指作剑顶在陈晓山额头,然后轻咦了一声,收手说道:“果然不假!”陈晓山看去是一青衣妇人,面色红润有几分姿色,也将头发挽起戴了一顶朝霞冠,上首赵环说道:“公孙师妹,我等问清你再动手!”这动手的女道人便是赵环师妹公孙平,公孙平哼了一声飞身回了座上,赵环右手边一人也是一身灰衣道袍,面色赤红喝道:“兀那小子!如实招来,你如何满身妖煞之气?!”陈晓山抬手回道:“回禀真人,在下吃了驳离妖丹!”座上几人听得,尽皆大惊,一中年道人说道:“这世间只有那么几样神兽的妖丹能入人身,驳离便在其列,你虽得了大机缘,却不知道其中厉害所在!”这说话的是赵环师弟,名叫朱彪,听完陈晓山便想起来当日望梅所说,却回道:“在下不知!”刚一说完赵环右手边一青年道人也说道:“那我便告诉你!这妖丹入得人身,便会侵入肺腑周天,得了妖丹之人修炼速度异于常人,可是道法每精进一分,理智便丧失一分,道法越高杀心越重,若留你回去,日后不免涂炭生灵!”这说话的也是赵环师弟,名叫殷保。

    那妇人一拍椅子直起身来,喝道:“废什么话!我来结果了他!”正要动手,殿外一道金光打了下来,金光闪过降下一人来,看去是一位八九岁孩子,一身白衣,赵环和身边几人看见连忙下跪说道:“天师!”那孩子张口说话,发出声音倒是个中年人的样子,天师说道:“几位慢些动手,老夫夜观天象,紫薇偏转,星宿暗沉,便起了一卦,卦象乃是‘天劫地煞,功在东南’,这陈兄弟命应天星,擅动不得!”说完来到陈晓山身边,将其扶了起来说道:“小兄弟,老夫所在是个清净之处,不主杀伐,我有个师兄离此处东南方千里之外太何山上有一处庙宇或可收留,这里有老夫随身玉佩,你且带着做个信物。”说完取下身上玉佩交给陈晓山,陈晓山接过玉佩施礼说道:“多谢天师恩赐!”天师笑了一声,说道:“小兄弟机缘造化,得驳离和孙不二以命相托,日后必证得大道,需得仔细修行,沉心静气,早日驱除妖煞之气。”说完化作一道金光飞离了殿外,殿内几人听得,一甩袖袍纷纷离了宝殿。

    陈晓山一个人回了厢房取了随身包裹就要下山,来到泉眼处,杨启正在等着,见面说道:“陈兄弟不再多住几日?”陈晓山回道:“在下身负重担,不敢耽搁。”杨启点了点头说道:“陈兄弟随我走崖道下山吧,让在下送你一段。”陈晓山称是,便拽着包裹随着杨启往侧边崖道走去,过了石牌楼,附着在山崖边上一条蜿蜒的山道,临空铁索做的护栏,两人顺着崖道往下走。

    走着走着天上云朵翻腾打起雷来,陈晓山叫住杨启说道:“杨兄,不如就在此处分别吧,我看这天气就要下雨,你且回观吧。”杨启抱拳回道:“那就恕在下不远送了,陈兄一路保重!”两人道别,陈晓山继续顺着崖道下山,不一会天上落下雨来,陈晓山一路来到山脚一处石牌楼处,抬头迎着暴雨往上看去,上面一处石牌写着“小天门”三个大字,正当时轰的破空声传来,陈晓山一甩满脸雨水,手猛地往前一抓接着破空飞来的东西,张开手看来是一片树叶,小天门不远处撑着伞走来一人,正是赵环,两人在小天门下碰面,陈晓山淋得一身雨水抱拳说道:“赵真人,有何吩咐?”赵环一把将伞塞了过来回道:“这伞是我赠与孙不二,他在信中说托付给你,既然如此,你便收下!”陈晓山呆在原地,木讷地接过伞,说道:“多谢真人!”赵环此时顶着雨看着陈晓山说道:“孙不二是我从饥民口中夺来,从小身子羸弱,一直不得修行的法门,但是性情正直,如今他与你以义相投,我不忍其留得什么遗憾,故而将伞相赠,你无需感谢,若他日你理智全失,滥杀无辜,我必亲自取你性命!”陈晓山回道:“若真有这种时候,还望真人赐我解脱!”赵环面上没有什么反应,接着说道:“那太何山是个隐蔽的去处,我随天师法器去过一次,乃是在东南方千里之外麝县周遭,那里天师专门惩奸除恶,伏魔卫道,于你这一身仇怨倒也相合!”陈晓山感激地回道:“多谢真人指点!”赵环说完又乘起一身真气,飞离了此处。

    陈晓山转头望去已经不见了赵环身影,再去仔细看手中伞,伞面漆黑,伞下三十六节伞骨上挂着四个铃铛,中间一根墨绿色伞柄,上面七十二节金环,伞柄底部有一块血玉底部也挂着一个血红色铃铛,陈晓山握着伞,望着远处山峦云雾,心中无比惆怅,前路漫漫不知多少艰难险阻,离家一路,如今又是孤零零一人。

    陈晓山下了卧龙山,心中想到梁鹏,于是顺道来到瓜县,不料半路遇到梁鹏,救护在一处,两人又结伴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野松林山脚下,夜间点了一堆篝火,相对而坐。

    梁鹏说道:“大哥要去太何山,小弟一路苦劝,见哥哥心意已决,若此我们今夜过后便作别吧!“陈晓山点了点头问道:“兄弟,此番一别去往哪里?”梁鹏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回道:“如今小弟孤身一人,也就往北再去边关入军罢了,杀敌报国也好过在这市井之间。”陈晓山叹了口气说道:“等我上了太何山从此天涯两端,各自保重吧!”梁鹏转了头笑了笑说道:“那日街市之上见哥哥出手相助,不知哥哥身手如何?此一别不知何日相见,不如较量一番!”

    梁鹏说完便直起身来,陈晓山见状抬头望了望梁鹏也站了起来,一人抱横拳,一人侧着身,梁鹏大喝一声说道:“哥哥,我来了!”说完便攻了过来,陈晓山也喝道:“好!”梁鹏一拳冲向其胸口,陈晓山两手一攥抱住拳头,提起一脚就攻腋下,那梁鹏也将腿抬了起来格挡,再一转手腕飞起一脚踢向陈晓山的头,陈晓山一抬胳膊将飞腿震退了出去,此时两人又落在原地,四目相对,梁鹏眉头一皱暗运气力,鼻中吐出热气,脚下一用力,化作一道黑影窜了过来,一眨眼来到陈晓山面前,陈晓山呼一声一掌劈了下来,只见那影子在眼前一晃消失不见了,陈晓山不敢怠慢,闭了眼睛用耳去听,听左边声音便攻左边,听右边声音便攻右边,那声音越来越密,陈晓山猛地一睁眼睛梁鹏的拳头刚好抵在其胸口,两人收了手,陈晓山笑着说道:“兄弟本事高超,哥哥败服!”梁鹏也笑着说道:“哥哥见笑!兄长全身有千斤的力道,可是使用却无章法,若遇到一般贼人尚可,若遇到强人不免吃亏,小弟在军阵之中受人指点习了一些拳脚,不如教于哥哥,以报大恩!”说完抬手单膝跪地,陈晓山连忙上前扶了起来,说道:“那就多谢兄弟美意了!”

    梁鹏走在当中,抱拳说道:“小弟所习乃是一套拳法和一套刀法,这拳法分十二路,为横、挡、盖、冲等,刀法分三十六路,为劈、砍、挑、刺等,以上路数需要配合脚上步伐,缺一不可,我来演练,兄长细看!”说完便舞在当空,如同鬼影一般左突右冲,陈晓山在一旁看了痴了,连声叫好。

    两人演练一晚,陈晓山已经将梁鹏所授系数记了下来,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梁鹏眼圈微红说道:“哥哥往南,小弟往北,就在这野松林作别吧!”说完跪下磕了一个头,陈晓山叹了口气也不多言,只说了句“兄弟保重!”梁鹏起身重重点了头,便往北边走去,陈晓山也独自往南走去,只道是:

    “初阳半升照松冈,朝霞散落泣两行,我自红尘滚一遭,君且叩山问仙道,一入轮回一入天,两不相送两难别,青峰遥拜道珍重,同是飘零便是缘,杀尽天下不公事,白首相逢话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