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繁华之下
闻言,那女人的脸上变幻出很多的表情,良久,她颤抖的开口道:
“河伯,是吃人的怪物……”
女人讲了很长时间,老伍和陈半两极有耐心的听着,可越听,他们的心里越凉。
女人名叫刘霜花,出生在摞财镇的一户布商家,从小锦衣玉食,身边兄弟姐妹众多。
她自小就知道摞财镇每年都有盛大的河伯会,在那一天她能穿漂亮的新衣,吃到香甜的金福饼,所有人在那一天都喜气洋洋的,她喜欢那一天。
可在她七岁那年,一件事情发生了,他们家被选中参加浸典。
在一翻商讨之后,他们家出的人是水性最好的二哥。
她二哥最疼她,她也为二哥这次能被选中而开心,于是她偷偷将自己的金福饼藏了起来,准备的等二哥上岸后给二哥当礼物。
毕竟这金福饼极其珍贵,只有在河伯会的前夕才能从官府领到,那香甜可口的味道能人吃过的人一整年都回味无穷。
今年能多吃上一块,想必二哥会很开心吧。年幼的刘霜花这样想着。
可那一年,他没等来她的二哥回来。
她看见自己的父母带着几个年纪大些的哥哥姐姐回了家,其中却并没有二哥,于是她疑惑的上前问道:
“阿爹,阿娘,二哥呢?”
听到她这么问,刘氏夫妇很奇怪的对她道:
“小花啊,你哪有什么二哥啊,你只有一个大哥,一个小弟,还有三个姐姐,你忘了?”
闻言,年幼的刘霜花只当他们在骗自己,急得大吵起来,结果被父亲好一顿训斥,最后被关在屋子里反省了半个月。
然后她愕然的发现,不只是自己的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下人伙计们,所有曾跟二哥打过交道的人都忘了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起初,她还在试图寻找她二哥曾活过的证据,可没人相信她,日子久了,这事情就过去了。
只是她不再期待河伯会的到来,甚至害怕那一天,害怕自己家再被抽到,自己又有一个家人会凭空消失。
好在,自那以后,一切风平浪静,日子如小溪流水般的过着,她逐渐长成了大姑娘,被父母安排嫁给了李家大郎。
他人不错,待她也好,二人隔年便有了一个儿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好景不长,又是一届河伯会,他们家被选中了。
老李家三个儿子两个早逝,而他们的孩子还小,只有他丈夫一个人有条件能参加浸典。
尽管她百般阻拦,但他的丈夫执意要去,毕竟这可是为全家争光的事情,如果退缩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拗不过她,他的丈夫干脆把她锁在了家里,不让她出门。
她等了一天一夜,最后饿昏在了房间里,等到第二天才被自己的婆婆发现将她放了出来。
躺在床上,她虚弱的问向自己的婆婆:
“娘,大郎呢?”
换来的是她婆婆疑惑而怜悯的目光,只听她道:
“傻孩子,你忘了,我大儿他三年前就没了啊。”
听到这话,刘霜花瞳孔紧缩。开什么玩笑,她的丈夫昨天还在和她谈笑,怎么可能三年前就死了!
她哆哆嗦嗦的开口问道:
“您说的大儿子叫什么名字?”
“李孝啊。你这孩子这是咋了,先是不知道让谁把自己给关屋里了,又是犯糊涂,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给你看看?”
不,不,不,她的丈夫不是李孝,是李忠,他们三兄弟的名字是根据忠,孝,仁来取的,李孝是老二!
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刘霜花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那些时光,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仿佛被抽走了魂儿一般,还好自己还有儿子,他是证明自己丈夫活过的最好证明。
可老天似乎就是跟她过不去,她的儿子在六岁的时候也没了。
原因是跟着几个年纪大的小孩跑到河边玩,人家都上来了,他却被卷走了。
没了一切指望的刘霜花彻底自暴自弃了,她甚至想就这么直接吊死一了百了算了。
可有一件事却始终压在她心上,她想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二哥和丈夫到底为什么会消失。
于是又一年的河伯会,她亲自去到了河边观礼,她没有吃金福饼,因为之前那两次她都没吃。
然后她见到了她这一生的噩梦。
开始时,一切都很正常。
大祭司在湖边的高台上高声念着祝词,为河伯上香,献礼,叩拜。
所有观礼的镇民都虔诚的跟着下跪祈祷,一时间,明明人山人海的场面却变得寂静一片。
等大家祈祷完毕,浸典开始了,一个个身穿彩衣,面戴木制面具的男女争先跳入水中。
而这个时候,岸上的人开始张口唱起河神调,为他们充当伴奏。
这河神调并没有唱词,只有起伏不定的旋律,时而空灵,时而尖锐……
刘霜花夹在人群中,只跟着张嘴,却并没有跟着唱。她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河中心,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慢慢的,一个个彩衣人游到了河中心,围成了一个圆圈,顺时针旋转着,挥舞手臂拍出片片水花。
转了一会儿,他们又共同向中间靠拢,然后钻入水中,片刻又分散在个个地方。
然后开始纷纷独自起舞,他们在水中挥舞手臂,踢腿,转圈,看着一片欢快景象。
而就在这时,刘霜花愕然的发现,水上浮着的人在一个个消失,一朵朵大红色的花自水中盛开!
那是……血吗?
“快,快救救他们,水下有东西!”
几乎一瞬间,刘霜花就反应了过来,她疯狂的推搡拍打前面的人,同时往前面挤过去。
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大家就跟没看见眼前这惊悚的一幕一样,就跟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嘴里依旧唱着那没词的河神调。
水中的人消失速度很快,还不等刘霜花挤到岸边,水面就只剩下一片红色了。
“你们别唱了!他们都死了你们没看见吗!”
刘霜花此刻已经崩溃了,她冲着人群带着哭腔嘶吼着。
可她绝望的喊叫声,却盖不住几百人同唱的河神调。她绝望的扑向一个又一个人,企图得到一点回应。
渐渐的,她的嗓子喊哑了,水中的红色也消散了,而一块块拳头大小的黄灿灿的东西被冲到了岸边。
那是金子!
于此同时,一声无比响亮的钟声响起,那浑厚的声音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接震荡人的灵魂。
瞬间,人们回过了神,他们口中的唱声停止了,目光由呆滞变得清明。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河岸边数不清的金块,瞬间都争先恐后的向岸边涌去,去抢那些金子,生怕晚了就没自己的份了。
刘霜花刚要和对面那人说话,就被他撞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又被后来人踩了好几脚。她痛的站不起来,只能尽量将自己蜷缩住,免得被直接踩死。
很快,人群都涌到了河边,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她,躺在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干了,取而代之的是殷红的鲜血,她跌跌撞撞的坐起来,一点一点的向人群挪去。
她伸着手,用哑的已经听不清的声音,努力喊道:
“河伯,他不是神,他是吃人的怪物!”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尝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所有人,可他们不信。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也被骗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刘霜花说着,声音中透着绝望。她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现在还活着,无非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镇上人唤醒,除去那河伯。
听完她的故事,陈半两的眼眶红了,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刘霜花有多么无力和恐惧,他为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而感到可怜。
他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着,静静听着刘霜花讲述的老伍问道:
“师傅,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能不能……能不能除掉他。”
陈半两的话有些微的犹豫,从故事中,他能感受到那东西的诡异,他可不想为了帮助别人搭上他师傅的命。
老伍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道:
“那水里的东西不怎么麻烦,这麻烦的地方在别处。”
闻言,陈半两和刘霜花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愣。
陈半两不解,便直接问道:
“这既然水里的怪物好对付,那还有什么难处?”
老伍跟看白痴似的白了他一眼道:
“我怎么教了你这么个傻徒弟。你也不想想这儿的人靠什么发家?”
“嗯……河里的金子?”
“对啊,金子哪来的?”
“那怪物变出来的?”
“对啊,你灭了那怪物不就等于灭了镇子的财路吗,到时候这儿的官员百姓还不得跟你疯啊。”
“可我们这是在帮他们啊,他们总不能要钱不要命吧?”
“呵呵,普通人肯定还是会要自己命的。可能掌握这些普通人命的人可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师傅,你的意思是……”
“明白的告诉你,这儿觉对有同道中人,他这是在拿人喂那东西来换金子呢。”
闻言,陈半两,有些发呆。
真的会有人为了金子去谋害自己的同胞吗?
那么多年死在水中的人有多少,他们是不是到死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