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击
黎北雁在山庄休养了数日,身体渐渐恢复,虽然伤口还未痊愈,但已经可以勉强自己进食和服药了。
一天中午,他喝完药,那少女检查了他的伤口又替他重新上药包扎。黎北雁早就发现她的手法娴熟,干净利索又十分轻柔,不禁脱口而出:“你学过医?”
少女头也不抬一边缠着纱布一边反问:“学过又如何?”
“没…只是看你手法有名医风范…”黎北雁结结巴巴回应道,心中却责骂自己,居然在她面前自乱阵脚。
“我自幼学医,你的药也是我配的。”
“楚开疆没说过我是什么人?”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秋水般沉静的眼睛让黎北雁更加紧张。
“比你手上人命更多的人我也医过。只要楚大人吩咐,我就会尽力救治。”
“他为什么不杀我?”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他吧。”少女替他处理完伤口,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留下黎北雁对着背影发呆。
“看来好得很快嘛。”遐想之际,楚开疆翩然而至。
“你有什么目的?”黎北雁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楚开疆并不回答,反问道:“你是黎九源之子?”
“你认识他?”
“未见其人,却知其名。”
黎北雁闻言一下坐了起来,不顾肩膀疼痛握住楚开疆问道:“你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道…”见黎北雁黯然,楚开疆又说:“只听说他在努先攻打抚顺前就失踪了,不过应该还在黑水国。”
“你骗人!他是被大汗派来辽都中了你们的圈套才音信全无的。”
“骗你做甚?我手下留情,就是想让你回去找到黎九源。他平日就没教你身为汉人不得为虎作伥,否则日后泉下无颜面对祖宗吗?”
黎北雁语塞,他想到父亲虽然为努先出生入死,却一直以汉人自居,绝不肯对同胞挥刀相向。自己为探寻他的下落,才力求充当佟潜龙的护卫一同来到辽都,犯下这些命案。
楚开疆轻声吟诵道:“北雁南归日,婺州觅旧巢…”
黎北雁如同雷击一般呆立原地,茫然地看着楚开疆。
半晌他才喃喃问道:“你怎会知道…”
楚开疆探望之后又过了些时日,黎北雁的伤已好大半,双臂虽然还不能运转自如,却已没什么大碍。一日,少女换完药后,递给他一个小罐子,黎北雁犹豫了一下接过,打开封口一阵清幽的药香飘来。
不等他发问,少女看出了他的疑惑:“这药你回去后继续外敷半个月可保痊愈。”
“回去?”
“楚大人说了,明天就放你回去。”少女的回答干净简洁一如平日。
黎北雁却高兴不起来,那日楚开疆的话让他半信半疑,纵然回到黑水,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努先和佟潜龙,倘若父亲真的是在他们手里,又怎么能逃出生天。见少女转身要离开,他鼓起勇气说道:“这些日子承蒙照顾,能否留个姓名?”
少女停下脚步依旧冷冷地回答:“我依令行事,不用回报。”
“我…只是…想问问…”黎北雁鼓起勇气追问。
“楚天星,天上星辰的天星…”随着娇小的身影走出了房门,冷冽的声音飘进黎北雁耳中。
当天天晚上曹虎忽然来到刘鼎大营找刘传嗣和夏恒,刘传嗣趁机置酒款待,酒至半酣问道:“公公找我们何事?”
曹虎看了他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明日有个大案子要借助二位的本事。”
“什么大案子?”刘传嗣瞪大牛眼问道。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你们先养足精力,万一火并起来对手可不一般。”
夏恒想了片刻:“难不成是那天的白衣刺客?”
“哦?为何?”曹虎来了兴致,问道。
“那人逃脱之后音讯全无,说不定还在藏在辽都,公公求稳所以找我们做帮手,力求生擒。当然也只是一说,兴许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黑水奸细。”
“猜得十分准了,正是那人。我打算在清河拦下他。”
刘传嗣大惑不解:“公公为什么不在辽都动手?”
“这人是努先的侍卫身份不一般,之前护送佟潜龙来的辽都,这次回去没准还能钓出大鱼来。”
夏恒问道:“公公怎么知道他走清河而非抚顺关?”
“这就是我们东厂的机密了,为防万一我还借了一队骑兵。二位今晚好好睡一宿,明日寅时出发。”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黎北雁换了身崭新的衣服,楚开疆如约将刀、出塞凭证和一包干粮给了他,又令人牵来匹马。
“就此别过,回去好好打探黎九源的下落。”
“不用你交代,另外不杀之恩我记下了,他日必报。”
楚开疆淡然一笑,将他送出大门。黎北雁翻身上马,朝龙兴城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不敢停留,很快便到达了清河附近的一处荒原。
他勒马回望辽都方向,一丝别样的惆怅油然而生,在山庄中的经历,尤其是楚天星的身形又浮现眼前。徘徊了许久,正要继续赶路,忽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这是要哪里去?”领头的正是曹虎,夏恒和刘传嗣分立左右,背后是一队辽军骑兵。
“楚开疆反悔了?”黎北雁强作镇定问道。
“笑话,他私放重犯,我特来捉你回去,再找他算账!”
黎北雁却感到一阵释然,从容拔刀在手:“有本事就来捉吧!”
曹虎轻蔑地笑道:“手下败将…”正要上前,突然黎北雁身后飞来一阵密集的箭雨,破空之声大作,他急忙用短枪左右格挡。其他人则没有他这般敏捷,带来的辽军瞬间伤亡十之二三。
“黑水兵!”不远处的密林中冲出数十骑身披重甲的黑水骑兵,成雁行阵杀向惊魂未定的夏恒等人。
见官兵个个面有惧色,刘传嗣和夏恒领头拍马上前敌住黑水骑兵厮杀起来,回过神的辽军只得硬着头皮也分作两队压上前去助战。这拨黑水军是努先的侍卫,装备精良且武艺高强视死如归,辽军骑兵都是混军饷的,士气大不如他们,幸有刘夏二人带头才勉强抵住黑水军的冲击。战场上一时血花四溅,兵器撞击和惨叫之声交织在一起,令人胆战心惊。
僵持之时,黑水军的后方出现了两个身形古怪之人。一人穿着无袖熊皮袄,身高超过七尺,古铜色皮肤形似熊罴长相狰狞,留着金钱鼠尾辫,乱蓬蓬的络腮胡几乎遮住半张脸,挥舞着两根硕大的生铁狼牙棒步行杀向刘传嗣这边。
另一人蒙古贵族打扮,瘦如麻杆淡金色面皮留着八字胡,骑一匹乌骓马手持一柄细长的蒙古弯刀直取曹虎。
曹虎见状赶忙撇了黎北雁截住那蒙古人厮杀,谁知他的弯刀快如烈风,其速居然快过自己的双枪。曹虎心中惊惧,有心用长枪战他,却被蒙古人的快刀缠住抽不开身,只能奋起平生本领拼命与他周旋,饶是如此仍然渐渐落于下风。
刘传嗣局面更加窘迫,那熊罴大汉的两支狼牙棒至少各有五十斤重,在他手中却是运转如飞,所及之处无不血肉横飞,衣甲和骨头碎成齑粉。辽军士气大挫,开始四散逃命,丢下刘传嗣苦苦抵抗。夏恒见他危急,奋力杀去助战,然而合二人之力也战他不下。
见辽军逃散两个怪人又占尽上风,黑水侍卫纷纷退后观战。黎北雁冷冷看着眼前的混战,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直到佟潜龙出现招呼他:“还不回来!”方才策马向黑水兵阵线后方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