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将青牛带了回来，就放在后院，因为怕青牛闲来无事闷得慌，程成在屋檐下放了不少的水酒，上百坛美酒码成了一堵墙。

    “黑白，以后你就跟我打铁，注重体魄修行的你一身蛮力若不是能整合在一起收放自如的话，跟那林间的野兽差别不大，跟着我打铁不仅可以学着掌控自己的力量，还能学上一门手艺，以后就算修为尽失也不至于饿死。”

    程成的炼器一道上远超同侪，不说妖族，就算是海族修士也会将程成煅铸的兵器视若珍宝。许多年轻人都想拜在程成门下学艺，哪怕是做个杂役，可惜绝大多数的生灵就连进镇子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见到程成本尊了！

    这些年程成亲手打造的兵器不多，反而随手弄了不少农具，没事的时候还会跑到地里种田，看的众人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程成在做些什么。

    “清微也别闲着，我那铺子里有关禁制、阵法的书籍也不少，下次来我会全带过来，闲暇之余你好好研读一番，于你的剑道修行大有裨益！”

    清微的修行资质和悟性都是拔尖的，雷动便是极好的证明，可饶是如此，若无黑白的这层关系程成对于清微至多是稍加提携，却绝无可能面面俱到。

    两人闻言欣然应允，修行路上，有个引路人要比自己闭门造车好上不知多少倍！抛开修为不谈，单单是老一辈的经验就足够学上好一阵子了，更何况程成的修为要比两人高处不知多少！

    “程伯，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啊？”黑白开口道，姚叔是羽化巅峰的修为，想必程伯的修为还要高吧！

    “我的修为同样是羽化巅峰，不过比起姚靖来还要高上一些，距离下一境就只差一层窗户纸。羽化期若是想要突破必须跨过天堑，绝大多数修士都会止步于此终生不得寸进，不过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不说这些了，这两天你们就先熟悉熟悉镇子，切记得带上我给你们的玉简，明面上你们的身份就只是此间铺子旧主的子嗣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千万不要与我走得太近以免被人盯上，我还有事就不多待了。”

    “程伯慢走！”

    送走了程成，黑白转身就看到清微一副迷惑的样子眉头紧锁，单手托腮的清微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怎么啦？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

    黑白拉住清微玉手，一起坐了下来。至于青牛？此时正在后院呼呼大睡呢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

    “小白，姚叔也是羽化巅峰，当初我渡劫的时候，姚叔有没有看破我体内已经刻画了阵法？”

    清微很少搭话，黑白早先时候说了，点子多是因为想得多，想得多是因为见识多，因此从到歇风镇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些东西，所以大多数的时候清微都在聆听，都在吧嗒个中滋味。

    “这个……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姚叔当时应该没有看出来吧！我记得姚叔当时好像很吃惊，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刻画的究竟是哪一座阵法来着。”

    当时的清微正在渡劫，黑白的心绪也都依附在了清微身上，还真没注意其他的！

    清微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黑白见状贴心的用手将清微的眉毛舒展开，避不开的事情没必要心烦，避得开之事没理由烦心，想通了这点世间的烦恼便可少去大半。

    “那就更奇怪了，程伯和姚叔都是羽化巅峰修为，为什么当时姚叔没有看穿我体内刻画了阵法，反而是程伯，打量了几眼就看破了？就算是程伯的修为高一些，可按理说我们所修的剑经与姚叔同根同源，姚叔应该更容易发现才对！”

    清微毫不犹豫的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一旁的黑白听后同样感觉有些不对劲。

    程伯的身份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在那火枫镇的茶楼之中，程伯，姚叔，江叔三人都在场，江叔和程伯一起并肩杀敌过，程伯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江叔肯定会有所察觉。还是说……三个人都有问题？！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可怕了，大周北境的三位擎天玉柱同时出了岔子，谁有如此大的手笔？大周是否有能力破此局面？

    “会不会是是因为程伯对阵法一类的东西很是熟稔的缘故，所以就自然而然察觉到了你体内的剑阵？还是说程伯修炼了瞳术，能够洞察到阵法的存在？”

    虽说程伯的确不像姚叔那般平易近人，但黑白却是丝毫不曾察觉到恶意。

    清微轻轻地攥住黑白的手，小声地说道：“会不会感觉我有些不近人情？就连身边的叔伯也会怀疑。”

    暂不提江叔，程伯和姚叔都很好，姚叔甚至敞开心扉的与黑白交流过，自己虽然不在场，但黑白也没有隐瞒事无巨细将二人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此番交谈令人无不动容。退一步来讲，晚辈怀疑自己的长辈，特别是一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长辈，这本身便是一件大不敬之事。若非不是清微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口。

    黑白反手握住柔荑，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跟清儿你知根知底，我很可能怀疑你在挑拨我与程伯的关系，但是我们是道侣，我是你最亲的人，你能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我很高兴！至于这些个疑惑，我们两个可以去慢慢印证，难道你忘了师尊说过的话了么？不要吝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既然到了大周赫赫有名的石桥镇又有玉简在手，两人自然要好好逛逛，修行不能仅拘泥于苦修，修心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力量，终究还是要靠强大的内心的去驾驭！

    眼下的石桥镇天字街上的异族很少却并非没有，海族也好妖族也好并非所有的生灵都想参与这一场大战，极少数实力卓绝的生灵超然物外，无论这场三族大战最后会是怎样的走向都不会影响到他们，除了修行登高再无一物能勾起欲望。

    还有一些则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独行者，真正的野修，不想为任何人卖命完全是事不关己。

    黑白清微两人走在街上，犹如两道随意飘荡的孤魂野鬼一般，旁人无法看到也察觉不到两人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黑白清微两人就是大阵的一部分，并不固定存在于某处却又可以称得上无处不在。

    若是意动，两人瞬息之间就可以就将大阵笼罩着的整个石桥镇尽收眼底，作为大周甚至是五国第一重镇，石桥镇的护法大阵有着改天换地的神秘伟力，掌观石桥咫尺天涯之功效实则不值一提！饶是如此，但二人谁也没有那般做，而是跟以前在歇风镇那般用脚丈量，漫无目的的闲逛。

    “我对阵法一窍不通，对于石桥镇的这座阵法，不知道清儿你有什么看法？”

    那枚拓印《浮屠剑经》的玉简黑白压根就没有去看，更不要说其末尾之处提及的阵法了。清微成功刻下了剑阵这事在黑白看来很是了不得，对于阵法必定是有了一定的理解。

    “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也就比你知道的多一点而已，完全是照葫芦画瓢，石桥镇的护法大阵兼攻、防、镇、困于一体，如此恐怖的大阵我哪有什么头绪可言，我看你分明是诚心取笑我！”

    结丹修士去谈论一座大周石桥镇的护法大阵？也太不将这大阵当回事了吧！可能那些阵道世家的弟子勉强能说上两句吧，反正自己现在是一窍不通。清微抬手掐向黑白腰间，可恶的小白就是诚心想看自己出丑！

    黑白抬手攥住清微皓腕，赔笑道，“仙子饶命！你我神仙眷侣万万不可学那‘凡夫俗子’动粗啊！否则岂不是大煞风景？话说回来这石桥镇可不比歇风镇，且不说深不可测的守备力量，单单是那多如牛毛的世家质子便骇人至极，墙头上落下一片砖瓦砸到的没有一个会是普通百姓，这水可太深了！”

    “安平王的后代会怕水深啊？”清微深知黑白所言句句在理，嘴上依旧不饶人。

    “若是单论身份的话我必然不怕啊！五国公认的王爵，各国的太子也不见得高我一头，有什么好怕的？关键是没有王府啊，人丁也不兴旺你一个我一个整个王府就俩人，打起来亏到姥姥家喽！”

    黑白煞有其事的苦着个脸，哪个世家能落魄到就剩两个人的份儿上！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刚刚结丹？

    “装，接着装，一夜白头愁死你的了！”清微没好气道，黑白面孔之多她早已领略过。

    黑白哈哈一笑继续说道，“程伯说师尊当年也在此居住过一段时间，以师尊的脾气当年应该不仅仅是住在这里那么简单吧！就算是为了防备妖族空闲之余必然闲不住，必定会留下了一些后手，说不定这大阵就是师尊的手笔！不过咱们两个的修为放在别处还可能有点看头，但在这那就是稀松平常了，修行之路漫漫，你我皆需砥砺奋进啊！”

    谁要是在这石桥镇真的混熟了那可真的不得了！那些个质子们谁人不是家族中极有分量的后生？要不然怎能够资格来到这镇上！真的是一股很庞大的力量了，只是黑白明显没有与谁结交的心思。

    二人继续漫步，石桥镇上的建筑大都老旧，面对岁月与战争的双重洗礼，斑驳与凝重无可避免！

    作为两族间的桥头堡之一，石桥镇必然是汇聚了一代又一代的英雄豪杰，虽然没有什么员外老爷，但每间铺子都不可等闲视之，掌柜的如此店伙计亦是如此，可谓是将种如牛毛，富家子遍地走！

    石桥镇允许这些人抱团儿，却又有着严苛的条令，什么样的圈子准许多少人都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的，不是一个圈子却还想往里凑，不仅圈子里的人不同意还会惹得旁人笑话，实力才是每个人唯一的本钱！

    大周不养闲人，这帮子有权有势又有钱的质子们，但凡结丹都是要去到战场上杀妖的，无一人例外！至于那些没有修行天赋却有一技之长的，比如炼丹、炼器、阵法、术数、农桑……只要是大周用得上的，定安、平沙两郡的官员都会过来把人领回去，之后石桥镇这边又会向这些家族中再要来一个质子用以填充空缺，祖上的余荫在大周断然不要妄想世代福泽子孙！

    至于那些实在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的，喂马总会吧？垒灶做饭会吧？熬煮药草会吧？大周一直都很缺人而且是来者不拒，满二十载便可以回家去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离开了天禄街迈继而向异族不被允许踏足的区域，脚下踩着的早已不是青砖而是一块块各色的妖骨！

    结丹期以下的妖族尸身在这里就连被铺在地上供行人踩踏的资格都没有！这等实力的妖族尸骨相对孱弱过不了二十年就会风化，经不起风吹雨打！再者各世家都要要脸面的人，修为低下的妖骨铺路，忒寒碜！

    起初究竟是谁率先这么干的早已无从探究，石桥镇上无形中竟然也生出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郡望之族想在石桥镇开铺子，门前的白骨上至少得有元婴期妖族的尸骨！所以一千三百余家的铺子的石桥镇说是白骨镇也没有什么不妥，镇子地下究竟葬着多少妖族无从得知，想来绝对不止一千三百只那么简单。

    当然，现在的镇子上也就堪堪九百间铺子，不少铺子的掌柜的出去了也就在也没回来，后来店伙计也出去了同样也没能回来，一些铺子也就闲置下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位于天字号街的铺子门口无需白骨铺路，有资格在天字号街开铺子其实力毋庸置疑！

    “这里的处境，好像比村子里也好不了多了！”

    踏在早已被踩踏得十分光滑的尸骨上，清微不禁有感而发，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泱泱大国若是只让百姓流血，太窝囊！

    “这便是修行的意义之一啊，但凡你我的境界高一些实力强一些就可以多庇护一个村子多照顾一个像铃儿一样的孩子，就可以让他们少经历一些苦难多一些笑容，诚然咱们两个都没有那种拯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的觉悟，但要是真的遇上了、不得不上的时候，我们两个，又有谁能视若无睹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我在芸芸众生和你之间选一个，我肯定选你！哈哈哈。”

    若是在众生与自己之间选一个……黑白没有正面回答，当初在船上扛大包的时候，多扛几个大包就能多挣几文钱！反之，享有的越多，付出的时候也要相应的多一些，正如曹彪！或许这并不是应该的、必要的，却一定是需要去验证的！享有的多意味着在山上的位置高，同行的人少，对于大多数的山下人来说，山上的就是一杆标杆！或许山上的总会觉得身后的山下人很无知很愚昧，但请不要否定他们的淳朴与善良，况且，山下的愚昧与山上标杆的导向有着很大的关联，难不成吃饱了要骂厨子？

    清微闻言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如果让你在众生和自己之间选一个呢？你选谁？”

    看着清微严肃的表情，分明是心里有了答案，但是偏偏还问出了口。

    “哪有那么多如果，就算是有还能都让我赶上？若是我有那踏虚境修为，一会儿我就提着寒月杀过去！”

    清微很是不满的在黑白胸口捶了一下，自己迷茫的时候也好，两人闲聊的时候也好，黑白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其实都可以推断出来，至于是否正面回答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可转念一想，但是真要是让你黑白如愿了，让你名垂青史了，我怎么办？我就不如愿了！一家人自然是要两个人都如愿才好，不然拼着自己如愿，也不让你如愿！

    “你在这寻思什么呢？都快撞到人家门板上了！”黑白双手放在清微腰上将清微扭转过来。

    “不知道你想过没有，有些妖族没有靠山也没有道统，只因是身似浮萍才不得不参与这场大战，他们对于人族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曾有着奴役人族的心思，就像我一样。”

    说到感同身受黑白其实要差一点，清微才是有过亲身感受的那个，不同的是清微是幸运的！她遇见了一个足以帮她解决大半疑惑的至亲！

    揉了揉清微的脑袋黑白顺势将丽人揽入怀中，清微会有这样一问很是正常，不问才最奇怪：“当然想过啊，人也分好人坏人，当然这种说法太过笼统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妖，自然也是一样的，这个要等碰上了再去辨别。对了有件事我要和你说，就是假如哪天你真的想放过一只妖，千万不要做的太明显，比如卖个破绽让那妖族逃了或者假装有要紧事需要速速返回驻地，总之不要太明显，不然呐，总有些包藏祸心的会利用你的善良，从而至你于死地！”

    “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清微一脸疑惑，怎么聊着聊着都能聊到这种事情上：“你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我都怀疑你藏了好几手没教我！”

    “没有啊，没人教我，我自己琢磨出来！刚下山那会儿见到第一个人的时候感觉格外的亲切，后来到了镇子上已经是傍晚了却连口饭都吃不上，那晚我一个人在镇子上乱窜，要不是恰好在离开镇子前在大牛门口坐了一会儿，我都要回山里了。”

    缘分二字妙不可言！想起自己的反哺比起大牛一家给与的温暖，黑白感觉不值一提！

    “刚下山那会儿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清微很是心疼，修行之人虽然有着翻江倒海的伟力，可这并不意味着不敏感，不会感伤。

    黑白笑了笑，搂着清微边走边说道：“哪能啊！我第一天就遇见大牛了，要说吃苦大牛吃的并不比我少。我俩一起吃一起忙，日子虽然过得苦了一点却是乐在其中。我比较喜欢多琢磨，大牛呢则是埋头苦干，说到底还是大牛吃了更多的苦。”

    苦难就是苦难，本身并不附带些什么，若是能从中踅摸出些门道完全是个人的造化！

    苦难所带来的财富在何处？放眼望去吃苦受累一辈子的人比比皆是！就像完婚不久就奔赴战场的老钟，侥幸或者活着回来的时候爱妻早已入土，儿子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老了老了差点沦落个饿死的局面，老钟经历的苦难还少吗？财富在哪儿？若是把机会比作零仃的火星，苦难可不一定就是那一点就燃的干草！

    黑白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扭头说道：“我想起来了，刚下山那会儿遇到的第一位是个女子，当时南莽突然间阴风大作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正好我逮了头野猪还是什么的就找了个避雨的地方躲了起来，打算雨停了再走。谁知那女子突然的出现，毫不客气抓起烤好的野猪就吃，一边吃一边怔怔的看着火堆，时而惊讶时而快意时而还苦着个脸，我当时刚筑基不久心里犯怵就悄悄的溜走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子十有八九不是人。”

    清微闻言咯咯咯的笑得前仰后合宛若大鹅，“没想到我夫君……我夫君这样心思活络的人都能被吓到，当时如果我也在场的话肯定会笑不得肚子疼！”

    一双藕臂撑在腹部，“你放心以后要是有机会遇上那女子，为妻肯定会替你找回面子的！”

    如果可以，清微真想把黑白小时候的事一件件扒出来，最好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开始，反正黑白不会介意这些！

    “那时你也在南莽，知不知道那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是有妖兽渡劫还是有什么天材地宝出世？”

    如此异象必然是有大事发生，只可惜实力不足，否则黑白定要去凑一凑热闹。

    “我不知道啊，那时候我也是筑基修为呢可不敢乱走！虽说不是每座山头都是有主的，可那些能够占山为王的无一不是结丹！哎？你还别说，咱们两个杀那马家少爷和供奉的时候竟然没有遇上结丹妖族，真是奇怪！”

    清微皱眉，以前那会不爱琢磨，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回头问问程伯，他可能会知道一些吧！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修行并非一味地追求境界，力量是必要的，驾驭力量的能力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二者间没有主次之分，就像是头顶的青天和脚下的厚土，同根同源却又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