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春华

第十九章 息事宁人

    赵世安出了门,便径直往赵氏族学学堂而去,这学堂位于城西,倒是离长安街不远。

    大周原本文武相和,至元德大变之后,文官集团势力膨胀,大周朝堂便开始了以文御武。赵家祖辈虽是以武功起家,马背上博得了富贵的,但也并非目光短浅之辈。为了适应环境,想要家族长盛不衰,他们自然是希望家族之中,多些正经科举出仕之人。于是便重视起了后代子弟的教育问题,因此才会有了这赵家族学学堂。

    说来这赵家族学学堂也存续了百十年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成果却尽不如人意,学堂里压根就没几个举业有成的,白瞎赵家祖辈良苦用心。

    说起原因,一方面是文官集团对武勋严防死守的打压,另外一方面则是这学堂的学风确实真的不怎么样。

    能在赵氏族学学堂中进学的大体上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赵氏宗族族子弟,不管亲族远近皆可入学堂读书,不仅不收束脩,还免费提供笔墨之物。这条规矩可是学堂开办之时就写入族规里的铁律,不可更改。不过也亏得有了这条规矩,不然的话,像赵世安这般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远支,哪有机会入族学学堂读书。

    另外一类便是赵氏族外的亲属,不过要看关系远近,关系好的同赵氏子弟一般对待,关系远的想要入学堂读书不仅要奉上束脩,还要自备书本笔墨之物。

    其实之前学堂内还有一类人存在,那便是学堂周围的平民子弟。这学堂建在城西,周围多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之家,就有人将自家子弟送了进来,只要奉上束脩,学堂也收,也算是有教无类了。

    可这族学学堂成立之初,掌总的便不是什么铁腕人物,压不住场面。授课的时候,几个直系的子弟一闹,授课的先生还哪还有什么老师的威仪。渐渐地讲学的先生也不大管授课时的纪律了,学堂内纪律慢慢地越来越涣散,如此学风下,想要学业精进,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发展到最后,这赵家祖辈也都死心了,不抱希望了,也就每年按例给学堂拨些钱粮。

    之后,见学堂内也学不什么东西,那些入学要缴纳束脩,还要自备书本笔墨的人也慢慢少了,发展到如今是一个也找不到。现在学堂中全是那些入学不需束脩,还能免费用书笔纸墨的赵氏子弟和族外的近亲亲属。

    公侯两府主支子弟上这读书,也就起个蒙,之后若是有心科举,想要治学上有所进益,都是在府中私下请先生教授,也不大来这了。

    愿意来这读书的远支子弟,大都是家中贫困,请不起先生,在族学学堂能免费上学,多少能混个识文断字,又不费家中银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族中主支子弟毕竟也会来这学堂之中,如果能结交一番,认识一下,将来借此也能谋个差事,之前原主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学堂内除了这些混日子的,也并非没有醉心举业的,只是稀少,就寥寥数人,不过就学堂眼下这环境又能出什么人才呢?你看那赵平善就知道了,他也算有天赋的,到现在也只是个秀才而已。

    不过赵世安魂穿而来,倒成了这学堂里最独特的一个了,之前一直混日子的,却突然想科举入仕,关键县试他还过了。惹得学堂内无数人效仿,俱想那赵世安都行,没道理我不行,遂也投入学业之中,倒是让学堂内的学习氛围比往日好了些许。

    等到赵世安来到学堂,好些人看他眼神跟他那便宜岳丈一般,如同见了神人一般。学堂之中大多是赵氏子弟,人多嘴杂,消息传播更快,那城中关于赵世恪的流言,他们大多知晓其中内情。眼前这位流言中苦主,可是跟侯爷硬顶,还能全身而退之人。

    他倒是没有理会这些,径直去学堂后面寻那赵平善去了。见到赵平善后,他觉得这赵平善对他好似又热情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主要是他经此一闹,在赵家宗族内留下了此人不好惹的印象,赵平善自然是对他更热情了一点。

    随即他就道出来意,他先是问赵平善可识得什么时文名家,若是认识的话,能否介绍一下,好指导自己一二。

    赵平善闻言后脸色尴尬,最后支吾道:若是自己认识什么时文名家,早就请人指导,考举人去了,还窝在族学作甚。说完还一脸的神伤。

    赵世安听后想想也是,便没理会还在暗自神伤的赵平善,转头钻进族学书阁书阁之内。他想要看看书阁之中有什么话本,结果查找了一番,书阁中根本就没这类杂书。遂又找到了赵平善,向他打探话本之事,还问了他是否清楚这话本稿费几何?他现在还真把赵平善当叮当猫了,以为有求必应。

    赵平善的回答又让失望了,他先是说自己没看过这些杂书,至于话本稿费几何就更不知道了,又对赵世安劝道:既然你有心科举,就莫让这些杂事分了你的精力。不过赵平善最后还是告诉了他一个地方,说自己平日里是去那里购书的,那里书册齐备,可以去问问。

    赵世安也不想分心,可眼下不是没有办法嘛,于是闻言道谢后,便告辞了。随后,他按照赵平善的指点,来到一家开在国子监周边的书坊。

    这书坊规模颇大,名为“五车堂”,看来取自学富五车之意,赵世安抬头看了看门口匾额,便踏脚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公子你好,要些什么?”

    赵世安环顾一眼,随意答道:“我就随便看看。”

    这五车堂铺面宽敞开阔,一排排架格林立,靠近门口的位子有个木质柜台,柜台后面有个掌柜打扮的老者,他手中拿了本书,正在研读。听到动静后,只是轻轻抬头看了一眼赵世安后,又低下头去。看这书坊看摆设,也不光卖书,还兼卖文房四宝、镇纸笔洗等一切读书人的用具。铺面深处,还能见到楼梯,看样子这书坊至少还有个二层。

    此时书坊内也没什么顾客,除赵世安之外,就一个只顾看书掌柜,和几个无所事事的伙计,倒也安静异常。他走到枣色架格跟前,慢慢踱步,顺着一排排的架格查看起书根来,那个刚才搭话的伙计,也不言语,亦步亦趋落后几步跟在他身后。

    赵世安查看了几排,发现架格上一不是四书五经、史记诗文、圣言子注这类科举治学的大部头,其他的诸如诗文汇编、时文精选、翰林词选、圣言文训、大周律解这些是也不少,他心念念的话本是一本也没瞧见。又看了几排架格后,他忍不住开口朝那个伙计问道:“贵店可有话本出售,我想瞧瞧。”

    伙计闻言,脸色微变,本以为是读书种子,原来也是个读杂书的。遂答道,“公子请来。”便在前面带路,将赵世安引到了铺面的最深处,然后指着最里面的几排架格道:“公子在此处寻寻,也许有中意的。”

    赵世安点了点头,又查看了起来。

    这几排架格上俱是杂书,通俗话本自是不提,更有营建造物、星象占卜、佛经道藏这些五花八门的书籍。

    赵世安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话本,其他的便没有理会,随手打开封套,拣选了几册话本看了看。看过之后,心中顿时有数,跟自己要抄的风格出入不大,于是便将它们又放回原处。他又想了想,不知道眼下有没有用白话书籍,如果有的话,那他能抄的范围岂不是成倍增长。

    于是,他又对一旁等候的伙计说道:“这些也是无趣,不知贵店有没有那种……”

    未等赵世安说完,那伙计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接着又露出一副颇带几分猥琐的笑容,说道:“公子你别说了,我懂,我们这有,你可算是来着了,公子请随我来。”说着便朝楼梯走去。

    我说什么了你就懂了,赵世安一脸懵,不过还是跟在伙计的身后上了二楼。

    见他跟着伙计上了二楼,门口柜台的掌柜又抬起头,面露惋惜的摇摇头,随后又埋下头去。书坊内的另外几个伙计瞧见,也是一脸揶揄之色。

    上了二楼,见到这里架格上摆放的书籍之后,赵世安顿时哑然失笑,瞬间理解了刚才伙计为何那副模样。

    这五车堂二楼架格上放的全是些淫词艳语,刘备文这一类的,更有卷轴画册,不用打开也猜测那上面画的是什么。而且一些架格之上摆放的书册只有寥寥几本,显然这是热卖的“畅销书”。

    赵世安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他打算抄的《金瓶梅》也是这类的,于是顺手就取过那“畅销书”来翻看了一下。

    这本“畅销书”也就描写稍微大胆露骨了点,不过就他来看,文笔一般。就如同前世,他看某些刘备文的时,遇到的那种满篇的嗯嗯啊啊那类,毫无艺术成分。

    看了这本“畅销书”后,赵世安又随手翻看几本其他,也大差不差,艺术成分有限,随后叹了口气将它们放回了原处。

    那伙计见赵世安这副模样,还以为他不满意呢,顿时开口说道:“公子莫非这都不满意,这可是时下最流行,不仅像公子这样的读书人喜欢,好多闺阁之中大小姐也偷偷摸摸遣人买呢,卖的可好了。”说着,还用手指向了架格上的“畅销书”。

    赵世安闻言后,摇了摇头,他今日本意就不是来买书的,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于是便问道:“这些书是贵店自家刊印的,还是从别家进的货。”

    “那当然是自己刊印的,别处进货也不保险,再说你看本店这规模也就知道了。”伙计答道,接着他又说:“不过公子你请放心,我家刊印的书册,不管纸张,还是墨色这些用都是上好的,绝不是外间那些粗制滥造的货色。”

    “那这些书册的内容是贵店请人编写,还是有人主动投稿?”赵世安又问。

    “两者皆有吧?”伙计答着答着,也察觉不对,一脸警惕的看着赵世安,道:“公子你到底要不要购书?”

    说完,伙计一副只要赵世安口风不对,下一刻立马喊人的模样。

    “那我若投稿给贵店,贵店应该是要收的吧?”赵世安图穷见匕,终于道出了来意。

    一旁的伙计闻言,顿时被这大转折给整不会了,愣在了原地。这伙计见赵世安问的仔细,还以为他是哪个衙门的暗探,便衣暗访,来查抄这些书册的,心下直打鼓呢,却没想到是个自荐投稿的作者。

    就这,我呸,这作者该死,伙计心头暗骂。

    见伙计愣在原地,赵世安又解释道:“就是我写了一个话本,投给贵店,由贵店刊印售卖,不知可否?

    伙计这才回过神来,满脸不高兴的看着他,冷淡的说道:“这些去柜台找我们掌柜谈。”说完,扭头便下了楼。

    看着伙计表情,赵世安也是无言,这一下从买方变成了卖方,伙计顿时变脸,也真他娘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