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天苑危机

4,孔明灯

    第二天那只飞鸢被堆到了蜀军仓库。诸葛果去仓库查看。那仓库满满当当,蜀军为了下次北伐做足了准备。粮草冬衣堆了好几库房。诸葛量在南边征战时带回了很多防雨树胶,树胶乳白色,沾到手上黏黏刺刺的很难洗掉。

    有一间库房码着大量的防雨树胶,它们一桶桶堆在一起。这间库房还有一小堆愚人金。这也是之前南征的收获。愚人金外形酷似黄金,但其实只是不值钱的黄铁矿。

    很多士兵并不知情就偷偷挖采了一些带回,火炼后才知道这不是黄金。而且这东西燃烧时散发一股臭鸡蛋味。后来士兵就把自己带回来的愚人金都堆在了这里。

    诸葛果的飞鸢就和这些最没用的军事装备摆在一起。看守仓库的小兵知道她做了飞鸢十分羡慕对她也格外耐心。诸葛果回到主营唉声叹气想着如何去把飞鸢要回来。内心正在演练下次面见父亲的语气,她突然看到很多人拿着水桶往身后跑去。

    “不好了仓库着火了。”

    诸葛果跟着人群过去一看,就是刚才那个仓库,愚人金和树胶混在一起正熊熊燃烧。烈火冲天,散发的气味令人作呕。白色的树胶在焚烧下全都变黑了,一卷一卷的铺在地上。救火队浇进去的水好像只是助燃了火焰般。沈哲指挥着一个小队把这个仓库周围清空,他们更怕火势蔓延到周围更重要的仓库。飞鸢在仓库深处无人在意的角落,翅膀已经烧着了。

    诸葛果眼睛被熏得几乎睁不开,她不顾周围蔓延的火势想冲进去拖出飞鸢。沈哲一把拉住她。她大声呼喊挣扎着要去。沈哲不知道的是,已经无数次她的心力被这样一句话充了军又一句话意外化为灰烬。她气血上涌她想要救下这只飞鸢。沈哲死死箍着她,冲她悲伤的摇头。

    “图纸还在,还可以再做。”沈哲温柔的声音使她平静下来。

    这场火不可能是意外。昨天从山上下来朝真就觉得不对劲,太史令竟然在道观门口等她又故意套话把木鸢放到了军营里。才一天就那么刚好安置木鸢的仓库起了火。要说其中没有联系朝真是不信的。安静下来的朝真在四处搜索太史令的踪迹。

    军备失火诸葛量勃然大怒,把看守的小兵绑了起来,呵斥他看管不利。小兵对起火原因毫不知情,连连磕头。诸葛量厉声询问他知不知道愚人金易燃,小兵额头已经磕红,连连说愚人金收在陶罐里都是密封好的,就算易燃也不会波及周围。

    火势终于下去了,火场混着焦油味,臭味和炭灰味。诸葛果捂住口鼻冲进了燃烧后的火场,她脚下全是黑漆漆的燃烧后产物。

    沈哲跟她一起进来查看。仓库的木梁歪七扭八倒了几根,一桶一桶的树胶都已被蒸干,铁桶内部烧得焦黑,一些铁桶甚至已经被烧穿了。

    沈哲四处留意着蓄意纵火痕迹。诸葛果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她能感受到脚底的热气,脚下都是散落的杂物和奇异的触感。她目光一直盯着最里面那只木鸢。

    木鸢还能看出形状但已经烧的黑透了,翅膀的布消失不见只留下木制骨架,好像经历了特别多的战斗一样,谁也看不出它昨天才第一次在山谷里展翅。

    诸葛果深深叹气。她感觉这木鸢就好像是她的化身,明明可以展翅翱翔但总是遭遇意外的大火。从她发现天苑妖星开始,总有什么力量要把她打倒在地,她只是想看清真相却被无数微不足道的小事拖累。朝真不由得掉下泪来。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强迫自己抽离这种情绪,她心里默念,图纸还在还可以再做。朝真蹲下来查看木鸢的滚轮,滚轮陷入到黑色的某种柔软的垫子中。后知后觉的朝真这才意识到脚下触感非常奇异,她低头看了看铺满整间仓库的燃烧后产物。

    沈哲还在四处寻找纵火痕迹,他找到几处疑似起火点,正在记录。

    “沈哲,沈哲!”朝真大喊到。她很兴奋有这个大发现,她急需和沈哲分享。

    军帐前,看守仓库的小兵被五花大绑。他大喊着冤枉让丞相明察。诸葛量面色阴沉:“玩忽职守损毁军中财务,你冤在哪里?”诸葛量平生最不喜欢狡辩的人。如果这人硬气一些也许还能赢得谅解,但这人哭哭啼啼只会求饶,一句话也说不明白就会喊冤。斩的红头令牌已经在他手里捻着,随时准备要丢出。

    “父亲,父亲。”朝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呼喊着从仓库一路跑来。她手里抱着黑黢黢软绵绵的东西。那是她刚从地面抠下来的,黄铁矿混合树胶烧出来的东西。

    “父亲,请看这个。”诸葛果跪在那个小兵前面挡着行刑官。她手里托举着一大片黑黢黢的柔软物体。那东西像布匹但比布匹厚,像纸张但比纸张硬。诸葛量的眼神被吸引过去。朝真在地上跪行,旁边正好有个水桶,她把那片东西放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那东西奇迹般地完全不沾水,只有表面有几滴水珠,朝真抖一抖,水珠就顺着它滑下,那东西完好无损。

    “不沾水,您看。”诸葛果热切地举着那片材料。“水能克火,火多水干。父亲,这是大火淬炼的产物,是水的天然克星。他虽然当值不慎但意外立下大功,父亲还要留下他,方便问话。”

    她为那个小兵辩驳,他恰巧发现了弹力树胶有大功。虽然木质飞鸢被烧,但这个新材料解决了蜀军雨靴雨衣的供给。丞相终于被说服,放了那个小兵。

    朝真带领一干人等把那个仓库翻了个底朝天,沈哲劝她要留下纵火证据。朝真摇摇头,他们都心知肚明幕后主使是谁,留不留证据没有多少差别。她只想快点看清那颗妖星。

    那是他们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无论什么困难挡在面前朝真都不会放弃。

    在多次利用树胶后,朝真再三改进了配方,做出一种薄薄的弹力材料。这种材料更致密弹性更好,只要充水或者充气它就能鼓得很大。

    夜晚看守仓库的小兵偷偷来找朝真,他躲躲闪闪地说做了孔明灯给朝真祈福。朝真叫上沈哲一起跟着他来到了军营外空地。一排小小孔明灯点燃烛火飞上天空。

    那个小兵非常感慨,他那天以为自己没命了,没想到最后是朝真救下了他。他告诉朝真有人要对她不利,故意把愚人金洒在仓库等待午后温度升高愚人金自燃。他那天被调走去别的地方,回来的时候看到好几罐愚人金已经破损。朝真和沈哲对视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孔明灯带着这些秘密飞往天空,朝真突然想到什么,她对小兵道谢,说他才是自己的恩人。

    小兵一脸茫然。和她心有灵犀的沈哲已经从身后抽出一卷新的材料。朝真想到用这种材料替代孔明灯的纸质灯笼。这样一张四方纸可以做的非常大。朝真兴奋地组装了一只巨大的孔明灯。这个东西有几人高,灯罩巨大,底部有吊篮。朝真在其中安装了蒸汽机箱,一次填充的燃料足可以用一个时辰。

    第一次试飞,它成功地带起了四大筐石头。朝真和沈哲推着新做的木牛流马在地面上观看。木牛流马是他们用橡胶充气做滚轮,可以二人同乘的小车。他们将巨大孔明灯收回,沈哲用一个巨大的绳子绑住吊篮。绳长十几米,这样可以反复上下。朝真非常想自己上去第一次实验,沈哲却觉危险,他们争执不休。

    最终朝真说服沈哲在地面铺满干草,她只上升几米。朝真翻进吊篮兴奋地点火,很快她便越过了树顶,沈哲快速把吊篮拉回。确认可以反复升降后,二人改进了吊篮,每个吊篮都书桌大小,可以轻松承载很多东西。

    沈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十几颗纯度极高的红宝石,只要给它光源,红宝石柱就可以在全是镜面反射的密封柱体内激发出红色的光束。每个光束都可以在几里外被辨识。沈哲做了十几只这样的激光源。朝真几次想打听沈哲究竟去哪里搞来这些宝石都被挡了回去。

    终于在一天日落前,朝真运动起了蒸汽机箱,将十几只巨型孔明灯升空,每一只下面放有吊篮,可以容四人入内。朝真和沈哲带着望远镜坐在其中一只,剩下几只都带着巨型激光器和两个士兵。蒸汽机箱在吊篮中间运转,热气吹往孔明灯罩内。

    朝真沈哲各坐一边平衡重量,朝真从吊篮中看去对面,热浪中沈哲的脸也随着摆动。

    朝真往地面看去,都城越来越小,树丛,军营,道观,鬼市,船坞一切都尽收眼底,朝真看着地面的人越来越如蚂蚁般大小。

    和煦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她感受着背后机箱带来的暖暖热风和沈哲的关切眼光。太阳在地平线上跳动。只一小下就隐入地面下方,天际尽头是薄薄的粉雾,万里无云。落日很快,星幕又一次完美地展现。朝真想探出头去查看上方被沈哲叫住。

    “小心。”怕吊篮不稳,沈哲不敢乱动。星星逐渐亮起。朝真第一次离地面这么远,她感到很不真实。

    “沈哲你说,如果真的有人住在云彩上面,他们看着地面上蝼蚁一样的人,他们究竟会是慈悲还是残忍?”

    “我想他们会是不在乎。”沈哲看着地面,他的脸看起来如雕塑般阴郁:“无视,冷漠才会是他们的态度。因为无论地面上的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有一点知觉。”

    沈哲的声音有些暗哑,他好像在努力把一些痛苦的会议压制回去。

    朝真不说话了,她在吊篮里打出信号,十几只孔明灯同时把激光机和望远镜对准那颗妖星。他们也很难分辨自己有没有对准,朝真心里也没底,她就是想试一下。这就像几十里外一个人喊了一声,对方能不能听见呢?只是一瞬间那物体倏一下就暗了。

    朝真的血都要沸了,她说不出话来,她指指望远镜指指那颗星,她和沈哲再三把眼睛凑到孔径上查看,两人四只眼,他们确认那物体确实暗了。有反应说明它肯定不是自然物体,无论来源是什么,那亮度他们可以控制。以朝真现在的能力,她只能在半里外用望远镜看清激光器。

    一里地外那激光束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们以这种亮度射向那颗妖星,而妖星竟然在瞬间做出了反应。只能证明他们对光束的分辨达到了令人胆寒的程度。如此微弱又遥远的光竟然让他们隐入黑暗。而他们竟然也能控制自己的光隐入黑暗。

    无论那颗星是什么,它真的在几十里外听见了她的呼喊。

    得是多么敏感的耳朵才能感知如此微弱的震动。朝真如此具象的感受到了恐惧,仿佛一个庞然大物在星空深处看着他们。

    而他们对那一方一无所知。

    它是造物,不是星陨。

    蒸汽机箱的热浪持续的灼烧朝真的脸颊,她慢慢挪动到吊篮中间,她想握住沈哲的手。地面在遥远的脚下,妖星在不知哪里的天空。这半空中只有她和沈哲。她摸到了沈哲冰冷的手。他们互相牵住对方,无需多言。前方不知有什么危险,但他们得一起面对。茫茫天地间,他们架在半空惟有彼此。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天际划过,照亮了他们的吊篮。朝真和沈哲惊呼一声,只听一声轻轻地破裂声,红宝石碎了。那颗星隔着夜空,击碎了刚刚瞄准它的激光阵。

    朝真和沈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妖星撞向他们。

    沈哲想把手缩回,但终究没有,他再次盘算自己让朝真卷入这一切是不是不公平。他已经无法脱身,可朝真……

    朝真热切的眼神看向那颗星。沈哲又觉得自己多余,朝真追逐真相的心是不会变的,就和他一样。

    整个都城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十几只巨型孔明灯缓缓升空,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街道上挤满了人群,他们仰望着孔明灯,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心中的愿望。

    然而,在这欢乐的背后,一场暗流涌动。在一处隐蔽的石洞中,太史令身着黑色夜行衣,静静地站在众人面前。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站着几十号人,他们身穿黑衣,面无表情,仿佛一群幽灵。

    太史令举着手中的画像,那正是朝真的形象。他眼神冷冽,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杀。”

    这个简单的字眼仿佛为整个都城蒙上了一层阴影。太史令的手指轻轻滑过画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都认识她,朝真。现在,就去完成你们的任务。”

    随着太史令的话语落下,黑衣人们齐声应道:“是!”他们的声音在石洞中回荡,如同鬼魅般的低吼。接着,他们纷纷走出石洞,融入了都城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