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天苑危机

5,遇刺 (一)

    朝真缓缓地转动闸门,关闭了蒸汽机箱。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镇定,但内心却翻涌着惊涛骇浪。孔明灯内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它们将顺着气流飘回地面,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变得无比漫长而沉重。

    夜色中,那曾经蒸腾的火焰被悄然熄灭,原本炽热的温度瞬间消失,冷酷的黑暗席卷而来。朝真的身体被冷意渗透,从皮肉冷到了五脏六腑。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来自深处的战栗。

    沈哲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同样冰冷。这冰冷的温度仿佛传递到了她的内心深处,让她原本已经冰冷的心更加颤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沈哲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但他也明白,此刻的他们需要的是坚持和勇气。

    夜色中,他们紧紧相依,未知的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那冷酷的寒意和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想不想快点回去?”沈哲温柔地声音响起。

    沈哲抓起一串绳索,那是用来调节孔明灯顶部气阀的。他看向朝真眼神示意,他要调节这个气阀放气让他们快速降落。朝真点头。他们刚刚确认了那个妖星不是天体而是造物。除了冷,她更想早点回去商议如何面对急冲而来的造物。

    沈哲全身肌肉绷紧,他的手臂用力拉扯着吊篮内的气阀调节绳,脸上的青筋暴露出紧张的气氛。孔明灯顶部的气门终于在他坚定的拉扯下松动,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随着气体慢慢逸出,曾经饱满的孔明灯开始萎缩,灯罩四周出现了细微的褶皱,仿佛一张曾经紧绷的脸庞渐渐松弛。

    朝真坐在晃动的吊篮中,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的边缘,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吊篮突然的晃动让她的心跳加速,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稳定的气息,随着吊篮开始快速下降,周围的景色也似乎变得模糊而迅速。

    朝真心跳跟着掉了一下,紧张刺激让她耳朵发出不自然的轰鸣。

    在夜色的掩映下,十几颗缓缓飘落的孔明灯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然而,在这宁静的画面中,有一只孔明灯像被剧烈的风暴抓住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急坠。沈哲坐回吊篮,脸色凝重,他和朝真都屏息以待,心中暗自盘算着加速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

    原本他们计划降落在一片宽阔的草地上,但现在随着下降速度的急剧加快,一切变得不可预测。朝真忍不住向外探望,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紧张与期待,内心默默祈祷气流能将他们引向正确的降落地点。

    沈哲再次调整气阀,他的动作迅速而精确,深知此时不能再让速度失控。他的眼神坚定,手指灵活地拨动着阀门,企图保持一种稳定的下降速度。

    随着地面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能够分辨出地面上的树木和人影。朝真的目光在焦急中扫描着下方,她在寻找朝清的身影,希望她能安全地在地面等候他们。然而,朝真的目光却被林子边缘一小队蹊跷的黑衣人所吸引。

    “那是你的人吗?”朝真的声音中带着不确定,她的身体紧绷着,眼神未曾离开那一队神秘的人。沈哲松开调节绳,移动至吊篮边缘,半个身子探出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

    就在此时,“唰”——一根羽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沈哲本能地缩回头部,心跳猛地加速。

    朝真紧急地扶住他,两人的眼神在惊恐中交汇。他们抬头朝孔明灯望去,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急速的下坠。强烈的风从下而上扑面而来,两人在惊慌中紧紧抱作一团。

    与此同时,那只羽箭上的铁倒钩已经刺穿了灯罩。黑衣人中的领头者询问:“看清了吗?”

    持弓的人肯定地回答:“看清了,就是他们俩。”

    他们身后,两人正押着一个小道姑,正是朝清。

    朝清的脖子上架着匕首,她的脸色因恐惧而发紫,身体不自主地颤抖着。

    天旋地转之际,朝真和沈哲就这样往地面坠落。他们离林子越来越近,黑暗中的森林像一张巨大的网张开等待着他们。他们心中清楚,以这样的速度坠落,不仅生命危在旦夕,更有可能在撞击中发生爆炸。

    孔明灯的布罩已经开始收缩,若是被那高温的火苗融化,他们将无处可逃,被火焰和蒸汽困在其中。

    “跳!”沈哲的声音中透着果断与决绝。朝真努力想要起身,但高速旋转和重力使得一切变得异常艰难。

    “来不及了!”沈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迫切与焦急。朝真还未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就感觉被沈哲紧紧抓住,然后一起从吊篮中跳出。

    他们跳入了未知的黑暗中,不知道下方是什么样的地面。朝真感受到浑身的剧痛,气息几乎被挤压得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似乎撞在了一个巨大的软物上,心中暗想,自己可能已经把这个东西砸穿了。

    “还好吗?还好吗?”沈哲的声音急切而关切地传来。朝真努力睁开眼睛,只见沈哲的脸充满担忧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躺在一片柔软的落叶堆中,厚厚的半腐落叶与土壤形成的软垫接住了她的身体。

    “能走吗?”他问道。

    朝真深深吸了几口气,试探性地摸索自己的四肢,虽然每一处都疼痛难忍,但幸运的是,似乎没有骨折,也没有流血。

    她向沈哲点了点头:“快走。”

    孔明灯和机箱坠落在他们不远处,已经燃起了一片火苗。火焰像吹泡泡般,将巨大的灯罩不断吹起又落下。朝真能听到那队人奔跑的脚步声,一人高声喊道:“在那边,起火的那边!”

    朝真和沈哲互相搀扶着,挪到一颗大树的后面藏身。身后的火焰燎着旁边的干草,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那一队嘈杂的人出现了,领头的人命令他们翻找吊篮和灯罩。几个人用长枪挑弄着灯罩,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老大,没人,也没有尸体。”一个声音传来。

    “没有一个女的吗?”领头的自己走过去,边走边说:“他们跑不远,肯定在附近。”

    领头的带着人四处察看。如果是白天,他们可能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朝真和沈哲。但夜晚给了他们藏身的机会。带队的人越来越接近他们的藏身处。沈哲和朝真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再去那边看看。”带队的人指挥着,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

    朝真和沈哲对视一眼,趁着搜寻者转身离开的空隙,悄无声息地钻入林子深处。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前进,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知道你在附近。”领头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似乎在诱他们出现:“别藏了。”

    朝真不为所动,继续向前移动。

    “你的朋友在这里,你不出来我就杀了她。”领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朝真停下脚步,嘴唇微动:“朝清。”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朝真转过身,透过树丛的缝隙看向那片渐渐熄灭的火光。机箱带的燃料本就不多,火势已经开始减弱。朝清被他们押在最前方,她的头发凌乱,一身脏污,显得异常狼狈。

    朝清本来只是好奇巨型孔明灯的样子,她不敢坐,于是在降落点等着朝真。

    没想到被这波人抓去成了人质。她被押着从一处挪到另一处,浑身抖成筛糠一直闭眼默念救劫真经。

    看着朝清可怜无助的样子,朝真的怒火腾得暴起,沈哲在一旁也感受到了她的愤怒。

    “冷静。”他提醒道:“他们十几个人,打不过的。”

    “你有多少武器?”朝真不看他。她怒火更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救她。”

    朝真甩出飞星暗器,那是一个小小的中空钢珠,通过机关弹射可以飞的很远。中空钢珠在空中发出呼啸声,引起了那伙人注意。

    沈哲一看位置暴露,立刻冲了出去,手上暗器齐甩:“你去救她,我来吸引火力。”

    沈哲手上带着机关手套,可以弹出钢片。他猫身跑去,身法迅捷,手上钢片点地发力,几步冲到了对方为首的面前。为首那人没料到他来的这么快,拿出盾牌格挡,又有几人围上来使出长枪斜挑。

    沈哲摸出绞索,绞索尽头连着可以回收的刺刀,他一通飞舞,刺刀连发,和长枪缠作一团。沈哲边打边退,那些人也被他引着远离朝清的位置。两个负责看守朝清的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是留下还是加入战斗。

    为首的那人趁沈哲和周围人缠斗,拿出匕首就要近身。他一边瞅准空档点刺沈哲,一边向朝清方向大喊:“你们不要动,等那个女的出来。”

    沈哲一看不妙,左支右挡,但也引不来对面所有人。他只好猛攻其中一人,边打边退,身上逐渐被划了几道口子。朝真听到对方在等自己,便知沈哲一人吸引不了所有火力。她也从林子出来,手上燧石枪突突狂扫,对准一群人下盘。燧石枪弹簧连动打出无数石子,那几个攻击沈哲的腿上中招。他们或蹲或跪,手上却动作不停。

    “女的在这。”他们大喊。一群人纷纷换了目标扑向朝真。看守朝清的人也终于放下她加入混战。朝真甩出伞形锤,锤头爆突,火药喷发,砰砰几声震开众人。

    “朝真。”朝清看见来人,一晚上的紧张瞬间爆发,眼泪扑簌簌往下淌。

    沈哲在空档中冲到朝清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对准他们,按这里。”

    有人向他砍来,沈哲继续用刺刀格挡。沈哲和朝真和十几个人战成一片。朝清握着那个沉重的形状古怪的家伙,完全分不清要对准哪里。

    唰啦一声,朝真躲闪不及手臂受伤。“按。”沈哲冲朝清喊。

    他护住朝真躬身跑往密林,堵住耳朵。朝清按下机关,那大喇叭一样的东西弹出高速钢弹配合巨大的轰鸣声射向众人。那十几个人被巨大声响吓到,又被钢弹击中,原地懈怠了几秒。

    这几秒就够了。

    沈哲抽出隐身盾牌,他们三人迅速汇合,在盾牌掩护下隐入密林深处。

    追兵逐渐远了。他们躲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沈哲用隐身盾牌遮挡蹲在前面。

    “只是改变周围光路,有人经过乍一看,看不清盾牌后面的人。”沈哲小声解释道。朝真点头称赞,转头询问朝清如何被抓。

    原本朝清只是在原地等待,突然有人过来问她是不是在等孔明灯,那人普通农夫装扮,朝清没想太多就说是,然后两把钢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朝真安慰她道:“安全了,他们不会待太久的,等其它孔明灯里的兵士落地看不到我们会来寻找的。”

    朝清泪痕还未消,她指指盾牌:“这个真的安全么?”

    “只是障眼法,暂时骗过人眼。如果对方本来就知道这里有人,他们能一眼看出这里的古怪。所以交战中不能突然使用。但是现在天黑,临时经过这里应该看不出破绽。”沈哲继续解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朝清问。

    三人都沉默了,集体在想对策。跑出去也不是,原地等着也不是。不能再往林子深处走了他们谁都不熟悉里面的路,还是得想办法回到路上。月上中天,从树荫里透出白色的光。这里看不清别的孔明灯落地的位置,但他们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追击他们的人收队的声音。

    他们慢慢往原定的孔明灯落地处挪动。期待别人降落后可以寻找他们,并帮他们躲过追击。然后他们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朝真心里一紧。

    “听说你们把朝真道姑弄丢了,还丢了个参军,丞相派我来处理此事。”太史令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正在给所有人训话。和朝真沈哲一起操作其它孔明灯的士兵和本来追击他们的人混在一起,还有更多的军士排在后面,通通在听训话。

    “你们有人隶属于太常,有人不是。但现在一并听我指挥,快去找到他们,耽误不得。丞相之女要有什么好歹我拿你们是问。”

    完了……朝真倒吸一口气,抓住了兴高采烈要出去的朝清,和沈哲交换了眼神。父亲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一定是太史令本就躲在周围,见第一个小队没有得手就自己现身。

    他们现在人数非常多,装束也没有显著区别。除了太史令的亲信,剩下的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图。没有人知道他已经三番两次对她不利。他们只会找到朝真,带给太史令,还都以为完成了丞相的命令。再往后她会面临什么,被秘密消失吗?

    朝真可以幻想出太史令假装哭着跟父亲悔过,“都是老臣办事不利,丢了朝真道姑。外面林子怎么都搜寻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太史令只要多说几句,

    “她一定是福大命大羽化登仙了。丞相多年所求得果。”这事就再也不会有人追查。

    那些人往林子散开来了,把林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朝真略一思索:“朝清,你听我说,那个人针对我好几次了。”她指着太史令跟朝清说。“一切都从天苑妖星开始,他只是想阻止我。他底下的人抓你为了逼我出来,但是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

    有人经过他们附近,朝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侧耳听他们走开了:“他打着救我的旗号,只要你不跟我混在一起,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为难你的。你拿着这只隐形盾牌偷偷溜出去,别碰上刚才抓你的人,随便找个认识的士兵带你进城,去回报父亲,让他来救我。”

    朝清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迅速翻复的信息,愣在当下。

    “不,去找巴桑。”沈哲接话,他声音低沉坚定。朝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解。

    “太史令已经在这里了,他就算没有提前禀报,现在肯定已经告诉了丞相。丞相会再派第二个人来么?”沈哲说。

    “去找巴桑。”朝真推朝清出去。

    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朝清蜷缩在盾牌后,她的眼神在恐惧中透露出一丝希望。终于,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们曾在国教观中多次遇见。她摒弃了所有的顾虑,挥动着盾牌向他呼救。

    “朝清道姑,你怎么还在这里?”那年轻士兵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他曾多次前来国教观传递丞相口谕,但眼前这个脏兮兮、泪眼婆娑的少女形象,让他难以将她与记忆中的朝清联系起来。

    “我在等朝真,还没找到她。”朝清的声音微颤,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我们也在找她,你先别担心。我送你回都城吧。”士兵告知了伍长,并安排将朝清送回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朝真和沈哲再次藏身林中,他们仿佛成了被猎者追逐的猎物。四处搜寻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就像被狼群包围的兔子。朝真的思绪飞速旋转,她想起太微宫中那棵空心的立柱,若能再找到一处隐蔽之地就好了。她无助地拍打着周围的大树,希望能有所发现。

    “他可能不会对你怎么样。或许你可以……”朝真和沈哲边走边交谈,一边小心躲避追踪者的视线。但她心中并不确定,太史令的手段和野心,始终让她感到深深的忧虑。

    沈哲凝视远方树林,隐约可以看到几个人影在移动:“不要抱有幻想,从木鸢事件开始,太史令就已经将我们视为一体了。”

    “我拖累了你。”朝真低声道,心中涌现一丝愧疚。

    “不,是我。”沈哲的话语中带着沉重和自责,他回忆起在鬼市第一次见到朝真的情景。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为太史令的?”沈哲突然问道,似乎有意引开话题。

    “大概是十年前。”朝真回答,同时注意到两侧有人接近,她和沈哲迅速转向第三个方向移动。

    “太常一般只掌管天文和历法,但他现在的举动远超出这个范畴。他不仅参与军事,还影响法度。很多次,他仅凭几句天象之言就能左右丞相的决策。”沈哲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不寻常。

    “这十年,我很少能见到父亲。他不是在准备出征,就是在外征战。”朝真说着,心中涌起一丝迷茫。

    他们边走边谈,但朝真心知这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三条路上都有人靠近,他们的选择愈发狭窄。

    “上次丞相南征,本应只夺回三郡,但最后却夷平了十一郡。”沈哲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担忧,他们已被逼到绝路。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朝真眉头紧锁,感觉沈哲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朝真,我有些事瞒了你,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天色渐亮,朝真在晨曦中看到沈哲的面色,那是后悔中夹杂着些许释然。

    “我们杀出去吧。”沈哲大声呼喊,抽出巨蟒云龙波浪弯刀,挺身而出。那些追踪者果然是太史令的亲信,他们很快就陷入了激烈的战斗。

    朝真也抽出伞形锤,尽管里面已无火药。之前的领头人在战斗中向她逼近,嘲讽着:“又见面了。”

    他挥舞着斧头猛攻,朝真和沈哲已经筋疲力尽。那大汉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一斧接一斧落下,朝真拼命挥舞着伞形锤格挡。

    最后一斧落下,朝真不及躲避,只能本能地侧身。沈哲突然冲到她面前,将她挤开。巨蟒云龙刀被劈成两截,斧头重重落在沈哲的肩上,鲜血四溅。大汉再次挥斧,朝真在绝望中抓起地上的砂石扔向他,让他动作迟缓。

    沈哲一手按住伤口,不顾一切地带着朝真向林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