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在梁辰烟家连坐都没坐下就接到监狱电话说杨宏远出事了，他简单跟梁辰烟和曹闻道打了招呼就要出去。

    曹闻道站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杨奕：“具体还不知道，我先去看看。”

    “我也去！”梁辰烟和曹闻道异口同声说。

    “你不上班吗？”杨奕把换鞋的梁辰烟往屋里推了几步：“别闹。”

    梁辰烟：“我请假。”

    “用不着，你去了能干什么？”

    梁辰烟还想争辩，曹闻道竟然也开始帮腔：“是呀，我去就行了。你乖乖去上班。”

    梁辰烟：“你们俩熟吗？你凑什么热闹？”

    曹闻道：“有你，我们肯定要熟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反正无业游民一个，让我去吧，有什么事还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为了避免梁辰烟翘班，杨奕终于同意让曹闻道一起，勉强同意了开始跟他做好朋友。

    梁辰烟不放心，拉着曹闻道加了微信，让曹闻道感叹好一会。努力好几个星期都没成果，杨奕一出事他就被利用上了。但，好歹是加上了联系方式，被利用也心甘情愿。

    监狱的教导员让杨奕直接去S大附属医院普外科，他和曹闻道一起坐在出租车里，一路上神情都很严肃。

    曹闻道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杨奕自己就说话了，仿佛是为了排遣自己心里的慌张：“教导员说，情况不太好……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最后一面。”

    曹闻道心里一惊，杨宏远五十出头，没有大毛病，不应该突发什么疾病：“说了是为什么吗？”

    “外伤。”

    “怎么弄的？”

    杨奕抿着嘴唇摇头，然后催促司机：“师傅，麻烦你再开快一点。”

    他们俩赶到S大附院，杨奕下了车就一路跑上了普外科，曹闻道只能也跟着跑。

    他们到普外问了护士站保外就医的人在哪，护士往那头一指，杨奕才跑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一群医务人员走了出来。

    为首的医生正要跟杨奕见过的教导员说什么，杨奕冲了上去说：“医生，我是家属，怎么样？”

    医生平静地说：“我尽力了。”

    杨奕愣了半晌，似乎没听懂。

    医生又说：“伤得太严重，没办法了，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后事吧。”

    杨奕冲进了病房，看着病床上闭着眼睛剃着光头的杨宏远，好像一具雕像，一动不动，就连脑子似乎都僵住了。

    他哆嗦着伸手去摸杨宏远放在被子底下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五年前，当得知父亲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甚至把梁辰烟父母间接害死，还害得他妈吴秀和自己终生活在愧疚中，他曾经是恨不得杨宏远去死的。

    后来杨宏远进了监狱，父子俩也谈过几次，始终是生养自己的父亲，小时候父慈子孝的情景历历在目。况且杨宏远本人学识渊博，待人接物大方有度，行事大气，教育杨奕也从来都事必躬亲，是一个被许多其他孩子羡慕的不折不扣的好父亲，杨奕不可能忘得了那些朝夕相处家庭美满的时光。

    当杨宏远在监狱里悔恨交加的时候，他就不再那么恨他了。

    如今，突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就撒手人寰，杨奕再恨杨宏远，也觉得自己远远还没准备好。

    人一走，记得的就都是他曾经的好。

    杨奕眼里终于留下两行清泪，接着捂着眼睛哭起来。

    曹闻道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问：“通知你妈妈了吗？”

    杨奕摇头，曹闻道便去跟监狱领导们接洽善后了。

    梁辰烟终于还是请了假来了。不管她有多恨杨宏远，她始终没有办法恨吴秀和杨奕，更别说这几年要是没有他们母子俩，自己不知道会过得有多凄惨。

    她不想去吊唁杨宏远，但她想陪着吴秀和杨奕，想尽自己所能帮忙。

    等到葬礼什么都忙完的时候，杨奕有天突然找到曹闻道和梁辰烟说有事跟他们说。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在饭桌上见面，也没有约其他的朋友，就他们三个在梁辰烟的家里见面。

    “不是，小胖，你别吓我，你到底要讲什么，你别说什么你活不下去了的话，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劝我的，大不了这次换我来照顾你，你要是敢抛下我我不会原谅你的！”梁辰烟没等杨奕坐下就罗嗦了一大串，生怕他看不开，要寻死觅活，要离家出走。

    她已经好久没叫杨奕“小胖”了，因为今天有点担心他想不开，想用点童年的“昵称”让他感受到好友的温暖。

    但杨奕给了她一个白眼：“你想多了。”

    梁辰烟放下心来，笑着问：“那到底干嘛？神神秘秘的。”

    杨奕打开电脑，用宽大的外接显示器给给梁辰烟和曹闻道看了几张照片。

    一张是杨宏远抱着一个小本子在放风的时候做记录的样子。

    “教导员说，他最近一直都在认真地记日记，有空就拿小本子写，同屋的狱友说他怕出狱后找不到工作，计划以后写小说。”

    曹闻道若有所思：“他还有十几二十年的刑期，现在就开始考虑出狱后的工作了？”

    杨奕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他说：“教导员还说我爸出事前找他聊过想减刑的事情，听起来似乎还有重大案情想要提供。但他当时没想好，不肯继续说，谁知还没等他们第二次谈话，就出事了。”

    曹闻道：“这两件事有关联？”

    杨奕：“不确定，但我爸出事后，这小本子不见了。他同屋的狱友都确认早上都看到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这就非常可疑了。”

    梁辰烟轻声惊呼：“难道……这不是单纯的意外？”

    杨奕没回答，他按动鼠标，换到了下一张图片，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六位的数字。

    “这是后来从我爸衣服口袋里找到的。”

    梁辰烟：“什么意思？”

    杨奕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们觉得呢？”

    曹闻道：“六位数字，是什么密码吗？”

    杨奕：“不是，我们家所有的银行账号密码我都知道，除非他还有其它的账号，但判刑前警察已经清查过了，他没有别的账号了。”

    梁辰烟：“是电话号码吗？就是那种虚拟号码？”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已经去各个通信公司了解过了，没有这个号码。”

    曹闻道皱起眉头，他暂时也想不清，便转了一个话题：“话说，他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杨奕：“我也问过这个问题，教导员说是误伤，当时他们在打球，然后争抢有点激烈，杨宏远被撞倒了，被拉起来的时候发现肚子上有一根钢筋，整个腹部都被贯穿了。”

    就连梁辰烟都觉得不对了：“钢筋哪里来的？怎么就恰好在他摔倒的地方？”

    “对，我也是这么问的，教导员他们也觉得有问题，好像是特意被人准备在那里的，但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弄进去的，他们还在查。但教导员有点怀疑跟他想要自首坦白更多的情况有关，后来收拾他的东西，发现了这些疑点，却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不好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梁辰烟有点懵：“为什么好像有一个惊天大案的样子？会跟我爸妈的那件事有关吗？”

    杨奕带着点讽刺的语气苦笑：“我觉得是，毕竟我爸干这么多坏事都是围绕这个事情。”

    梁辰烟也顾不上安慰他，说：“那到底还有什么内情？我爸肯定是那个小偷弄死的，我妈是自杀的，这我亲眼看见的，那小偷又肯定是你爸找的，还能有什么别的内情？”

    曹闻道若有所思：“不是这个事，可能是跟你妈发现的不死酶有关。”

    杨奕点头：“我也觉得是，但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内情。教导员跟我说，可能是之前我爸被许诺了什么好处，所以一个人担了所有的事情，后来他想减刑，就决定要供出同伙了，谁知这时候被灭了口。”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异常冷静，似乎那个被“灭了口”的人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不相关的犯罪分子。

    梁辰烟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难受，整个葬礼他都没有表现出非常情绪低落的时刻。杨奕这些年只是围着梁辰烟在转，在赎罪，从来没有照顾过他自己的情绪。

    “那又怎样？我们知道了这些又怎样？你想干什么？”梁辰烟问杨奕。

    “我想查。”

    “真的？那算我一个，还有他！”梁辰烟这时已经顾不得曹闻道是自己的“敌人”，抓到一个是一个：“我们一起查，快说我可以做什么！”

    曹闻道嗤笑：“我们查什么？警察自己不会查吗？”

    杨奕看着他：“警察当然会查，但是我爸还有许多东西在家里和广胜港，或者其它的没人知道的地方，他们会需要我的帮助找到这些东西。而且，五年前，你和梁叔不也是自己在查吗？马嘉？”

    曹闻道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总共就演过一回戏，没想到人尽皆知了，但杨奕怎么知道的，这么想着，他就问了出来。

    杨奕：“你忘了，老张还在呢，我现在不是回了广胜港吗，他还特意跟我说过这事。”

    曹闻道点头：“你还跟老张有话题呢，跟别人也聊过？”

    杨奕：“我爸以前的老同事都聊过吧，很多是我以前都认识的，知道我回去了，他们有些也主动来找我。”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把梁辰烟讲懵了，连忙伸手在他们面前晃：“等等等等，从马嘉开始我就听不懂了，不，马嘉我知道，回了广胜港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恶狠狠地瞪着杨奕：“竟然一点都没让我知道？”

    又转过来对着曹闻道：“你也知道？就我不知道？”

    那两人知道也瞒不过去了，杨奕说：“我现在回广胜港研发中心工作了，也没有全职回去工作，毕竟还没毕业，但基本大项目都参与了。我爸出事后买了广胜港的赵叔其实也是他以前的朋友。”

    曹闻道：“上次的拒收垃圾事件，是他跟老赵提议的。”

    杨奕：“什么我的提议，还不是你让我做的，说什么让小烟学习学习。”

    曹闻道：“可是我让你做的时候，你明明说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顺手帮小烟一把而已。”

    梁辰烟看着两个人如此幼稚地争论，扶额叹气，然后大吼一声：“停！”

    那两人都闭了嘴，无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女王”降旨。

    “说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曹闻道：“……”

    杨奕：“……”

    梁辰烟：“呵，沉默！意思是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你们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不是！”

    “没有！”

    曹闻道：“没有很多，但确实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杨奕：“机会合适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也不是故意瞒你。”

    他们俩人语气自然真诚，念在态度还行，梁辰烟只好又叹口气作罢了：“行，我现在就只有一个要求，查案这事必须有我！”

    杨奕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不打算带你今天就不叫你来了。”

    梁辰烟立马开心，兴致勃勃计划起来：“那下一步干嘛？还需要马甲吗？这次我扮行吗？曹闻道你的那些假身份证哪里办的，联系方式还有吗？我也去办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