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星讪讪定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一个劲儿用求助的小眼神儿往徐洛魂身上飘。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做了一个大灯泡，60度往上那种，蹭亮蹭亮。

    当徐洛魂收回大手，转头看着自己，旁边那位姐姐的愤怒眼神，如火山喷发的熔岩，上上下下将自己浇个遍，然后又急速降温，媲美绝对零度的眼神刀子，不要钱地戳在自己身体的各项柔软处。

    一边戳，一边重复着一个话语：

    “让你耽误老娘泡男人。滚！”

    徐洛魂收到叶繁星的求救小眼神，不禁有些好笑，这对姐弟还真是一对活宝，不过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少乐趣。

    “咳咳。“

    他故作咳嗽，打断姐弟俩一个凶狠，一个可怜的眼神表演，招招手，让有些懵逼的小老虎，进了凉亭坐下，然后进入正题。

    “早上河边发生的事项，我已向大小姐秉明，都判断，这是个突发事件，并非有意，更没有针对孟家的意图，所以我们不用过于紧张，日程安排不变。”

    扫了扫叶繁星还有点懵的表情，语气中带了些许调笑：

    “你不放心细娥小娘子的话，自己多去看看，护卫一二的同时，也涮涮好感度。”

    叶繁星一个激灵，从蒙圈状态回过神来，面对徐洛魂或善意，或恶趣味的调侃，完全没有还击的兴致。

    想起自己兴冲冲跑回来想问的事儿，顾不上其他，连珠炮一样：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是突发事情，而不是姐姐你早有预料的吗？”

    “青龙会都是这样的右手冷兵器，左手火器的吗？”

    “青龙会和哥佬会参与了劳工输出，这样的罪恶行径为什么会存在，你们不知道历史上的华工有多惨吗？”

    “干家兄妹真是我们孟家的人吗？他们为什么离开孟家，姐姐你又为什么不让人知道？”

    从离开干家开始，他的心里，憋了太多太多问题，如今找到机会，就控制不住的往外倾倒。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知道问了也没用，孟家和青城派究竟想对自己做什么这样的问题，也会脱口而出。

    徐洛魂与孟玥对视一眼，确定了后者不想开口的意愿后，主动说：

    “上午的事情，没有谁想到哥佬会和青龙会的乱入，确实是个突发意外。”

    只提两者，不说干家兄妹，叶繁星瞬间理解了老徐话语中的深意，看了看姐姐，估计又有什么禁忌，问也问不出来，所以就沉默着没有说话，内心有点小委屈。

    徐洛魂见状，也没有太好办法，只能先搁置一边，两姐弟随后自行去解决。

    “第二个问题，青龙会从龙头老大往下，还有四季度长老，以及十二月分堂堂主。”

    “这十七个人，都有按照师傅的设计，配备变形武器和左手火器，源头基本照搬你所熟知的那款游戏。”

    “再往下的三百六十五个分坛，还有众多的外围成员，就没有这些了。”

    “既是隐秘身份，便于行事，也是生产力不够，无法普及的原因。”

    叶繁星嘟起了嘴巴，原世界游戏中，他就可以一把剑，一把枪，横扫克系世界。

    现在多出十七个人来，老阿都能推平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M国使馆，和哥佬会。

    他对青龙会本就心有余悸，现在观感更差了，嘟哝着：

    “有这么强大的武力，却尽做些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情，难怪见不得人。”

    徐洛魂哭笑不得，这小老虎明显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不谱世事。

    穿越后命好，遇上孟玥，养在大院里调养，弥补身子亏空，也没有经受外界风雨，所以对世事一无所知，

    他正待开口回应，却被孟玥打断了。

    此时的孟玥，是那个成熟稳重的酒馆老板娘，板直了身子，挺起胸膛，威严满满地教训自家小弟：

    “繁星，你已经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熟点！”

    “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劳工出海这件事背后的血腥。”

    “但是，包括我们青城在内，所有势力都对劳工外派投了赞成票。”

    “只是因为，以现在蜀地，乃至中国的现状，根本养不活四亿多人口！”

    “如果全都滞留在内部，按照当前的供养和消耗，四亿人全都得完蛋。”

    “届时，唯有内部战争，瞬间大量消耗生命，来减省出生活资源。”

    “那些人，又能在战乱中存活多久？”

    “左右不过是路边的枯骨，倒不如出去闯一闯，虽然生活艰辛，苦难颇多，但至少也是一条活路，留下的买命钱，也是家人生存的筹码。”

    “兔妈妈丢出幼兔，满足周围豺狼的饱腹之欲，既是暂缓狼群的攻击时间，也是保护剩下的幼兔不被饿死。”

    “这很残忍，但是，不残忍就活不下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这个国家，这个兔妈妈，”

    “很弱！”

    “太弱！”

    “无可救药的弱！”

    情绪的极致爆发，让孟玥的胸膛上下起伏，但斥责的话语还在继续：

    “对于生活在这个弱小妈妈怀中的幼兔们，他们渴求的不过是稳定的生活，安全的工作，还有可以憧憬的幸福未来。”

    “繁星，你有能力给他们带来这些吗？”

    “如果没有，那你就不能剥夺他们对未来的期许和努力。”

    “即便你我都知道，那注定充满痛苦和血色。”

    “可是现在饿死，和未来被打死、累死，普通人都会选择后者。”

    “如果谁敢阻碍，谁就是普通人的敌人！天下公敌！”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悲哀和残酷。”

    “如果你不能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残酷的世道，那你就一辈子不要离开这座大院子，姐姐保你一生平安。”

    “但如果你愿意成长，想要在这个时代留下什么，那就睁开眼睛，接受现实。”

    “我们这个时代，这个国家，所有人，包括我和老徐，都没有办法变出资源，让四亿人吃得饱，穿得暖，活着像个人！”

    “我们只能保证，视线范围内，竭尽所能，像个文明人一样活着，照顾周边。”

    “但是视线范围外，能做的，最多只有立下墓碑，上面写着，他是个人。”

    孟玥少见的情绪失态，整个人因为过于激动，有些狰狞，很是悲伤，是对繁星，也是对自己，更多的，还是对这个时代，和世界。

    每个人都没有错，只是挣扎着想要活下去，错的是世界。

    但因为世界的错，所以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每个人，即便只是挣扎，都有错。

    徐洛魂面无表情，这个道理他非常明白，但是血淋淋地在叶繁星这个懵懂少年前撕开，还是让他难受无比。

    另外，他也确定了一个猜想，孟玥，不完全是时间穿越，估计还有别的秘密。

    因为最后那句话，是师傅讲过的故事中经典场景，也是带给自己小时候无限认同的一句话。

    那时，师傅之所以收留他，除了他姓徐，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对师傅说：“我想活得像个人。”

    师傅回应：“你可以是个人。”

    孟玥不待其他两人反应，冷冰冰丢出了最后一句：

    “繁星，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你是猛士吗？”

    “你能做到吗？”

    凉亭内一阵寂静。

    叶繁星被姐姐的一顿猛虎咆哮惊呆了，他从未想过，那个刁蛮任性，时而暴力，时而可爱的萝莉姐姐，居然会有这么癫狂，这么冷血的思想。

    但是，他无法辩驳。其实生活在信息爆炸年代的他，接收到此类信息，要更多更邪恶。

    但过去只是听到，感受不到，进不了心。

    而现在，邪恶就在身边，才有一点点理解。

    孟玥见自家弟弟，没有第一时间跳起来杠精，而是一脸若有所思，很是满意，但面上表情不显，继续威严满满地吩咐：

    “明日早上，你去灌县职业学校的导江书会，送上三坛清溪流泉，就说是我送的，会有人对接你。”

    “一路上，你认真看看现在的灌县是什么样子的，再往坏处翻个十倍，想想中国的其他地方。”

    “有什么感悟，回来和我及老徐聊聊。”

    “这是政治任务，不得违背。”

    叶繁星听了，没有挑三拣四，以从未有过的庄重语气说：

    “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凉亭再次陷入寂静。

    孟玥刚发完飚，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开口来缓解气氛。

    叶繁星是刚经过姐姐的教训冲击，心神震荡。

    虽然从姐姐的口中，听到了过去耳熟能详的名言和特殊名词，猜到了什么，但也不敢现在多问。

    估计现在问，也得不到回答，所以保持沉默，只是刚才内心中的一点点小委屈，不翼而飞。

    现在的自己，真的太弱，弱得没有资格知道答案。

    前所未有的渴望。力量，他需要力量！

    徐洛魂见姐弟二人的情况，心底佩服孟玥高超的驾驭小老虎技巧，也在暗暗失笑，姐弟俩亲密无间，又有些别扭的相处模式。

    他再一次扮演救火者的角色，打破有些凝滞的寂静，开口回应最后的问题：

    “干家兄妹确实是孟家的人。”

    “大小姐之前就放出孟家，任其自由发展，毕竟已经是民国，不再是封建大清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眼神注视孟玥，留意其神态变化，斟酌词语，避免引起禁忌：

    “他们疑似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

    没有变化，那就继续。

    “这个组织目前还很弱小，不适合与青城派这样的势力多接触。”

    “所以大小姐避嫌，没有建立联系。”

    “但是也保持了一定关注，谨慎往来，青城派对此持默许态度。”

    孟玥微微一笑，知我者老徐也，小默契让她有些小开心，刚刚借题发挥产生的悲哀情绪，一扫而空。

    徐洛魂看见笑容，心中大定，知道今日份试探已经成功。

    想了想，叶繁星来自与师傅同根同源的后世，应该知道未来的历史进展。

    所以，可以适当露些口风，如有不妥，大小姐在旁边也会及时阻止。

    徐洛魂低下声音，只有凉亭中才能听到：

    “这个组织，可以预期将在未来，让这片古老国度，插满红色的旗帜。”

    凉亭内沉入熟悉的寂静。

    叶繁星眼睛瞪得溜圆，他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和份量。

    穿越后，得知是民国时，他就想过找组织投资，创业初期就干票大的，一展穿越者抱负。

    只是被圈养的安宁和富足，腐蚀了身心，加之找不到组织踪迹，所以两年来窝在大院内懒洋洋不动弹。

    万万没想到，未来的历史大势，就在刚才与自己发生了交集。

    突然，灵光一闪，发生的所有事情，包含刚才老徐和姐姐的回答，串联在一起。

    叶繁星明悟，今天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接触到干家兄妹。

    无论接触的结果是什么，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续的发展，就能跟那抹红搭上线。

    这才是目的。

    一个姐姐，对自己弟弟，隐晦，别扭的关爱。

    叶繁星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颤抖：

    “姐～～～”

    孟玥有些吃不住弟弟那红彤彤炽热的眼神，和娇里娇气的腔调，一阵香风闪现，跑出了凉亭，丢下一句：

    “点的外卖到了，我去拿。”

    徐洛魂眼尖，看到了孟玥脸上滚烫的红晕，发热的耳尖，还有最后向自己飘来的那记白眼，再次好笑起两姐弟的相处。

    不过，他也收到了孟玥的信息，见叶繁星还有些猝不及防的懵，微笑着劝慰：

    “你姐跑开，是因为问题只能到这里了。再问下去，估计就要触发禁忌了。”

    叶繁星小心翼翼地问：

    “究竟姐姐的禁忌是什么？”

    徐洛魂想起之前，与叶繁星对切口时的问题选择，推断小老虎应该对那个分类的知识有一定了解。

    所以很多不能明说，只能意会的答案，其实可以换种表达传递。

    他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回答方式：

    “一切都是石头门的选择。”

    叶繁星悚然一惊，他知道这个梗，以及梗背后的含义，试探着确认：

    “时间？”

    徐洛魂点头。

    “世界回溯？”

    徐洛魂摇头，然后点头。

    叶繁星猜测，摇头是表示老徐也不清楚，点头是表示自己的猜想与老徐一致。

    “为什么？”

    徐洛魂摇头，然后意味深长的回答：

    “不管什么，你们都是姐弟。”

    叶繁星陷入沉默。

    凉亭又一次，寂静。

    直到孟玥大呼小叫，拿着食盒冲进来。

    瞬间，孟家大院，充满了喧嚣的快活气息，在这个时代，仿若新世界。

    当日，孟家三人的午餐如下：

    炝炒桐桐菜（空心菜），肝腰合炒，还有一只大王八（甲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