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蕃的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太学生与他的属官们便沿着道路向着宫中冲去。

    但回应他们的是一声叹息，“唉，何必呢？”

    炁自道人的体内如海潮般汹涌而出，在瞬间化作约莫一丈粗细的雷霆弥漫在整个承明门。

    雷法·龙蛇落。

    方圆百米内在此刻都化作雷霆的海洋，粗长的雷电如蟒蛇般在石砖上爬行，如蛟龙般在半空中舞动，化作细密的大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张角无意伤人，故而这形如龙蛇的雷网只困而不杀，但其中磅礴如渊的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怀疑其威力。一旦这些人有所异动，恐怕都会被这雷电劈作焦炭。

    陈蕃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冷静地观察着张角。

    练炁士的争斗首重跟脚，谁能最先看出对方的底细，就能在争斗中占据优势，这也是情报的重要性。

    王甫那群宦官必然已把自己的情报全部告知了面前的道人，而自己现在只看出了面前的道人是个术士，说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也不为过。

    尽管张角动用了雷法，不过那显然并非张角真正的跟脚。但现在已没有多少时间容陈蕃仔细观察了，他也没法做出用自己学生性命去试探张角术法的行为。

    于是在张角之后，陈蕃也动了。六枚玉钱自他的身上飞出，然后在一瞬之间全部落地。

    哪怕承明门此刻雷霆弥漫，但张角和王甫还是看清了玉钱的朝向，赫然全部是正面朝上。此刻出现的正是乾卦，同卦相叠，乃“困龙得水好运交”的自强不息之象，为上上卦。

    “陈仲举，硬改卦象可不是术士所为。”王甫冷笑道。

    这正是陈蕃作为术士的修法，六经中的周易六十四卦，亦称八卦之卦。

    寻常修周易的术士丢出的主卦，其卦象完全依赖于运势和境遇。这也是术士要趋吉避凶的缘故，因为一旦陷入绝境，卦象立时就要丧去大半效力。

    而作为当世一流术士的陈蕃不同，他的主卦能够随心意更迭。哪怕如今陈蕃外有曹节、王甫等宦官环伺，内有窦武做着愚行，欲起兵反抗。

    两者相加，内外交困，运势低迷，硬改出乾卦自然令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随着王甫的讽刺，陈蕃应声口吐鲜血，殷红的鲜血在素色的衣袍上染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屯卦·渊雷。

    在掷出主卦后，玉钱卦象立变，暗沉如墨、浓如浊精的雷霆自陈蕃身上衍生而出，扑向形如龙蛇的浩大雷霆。

    一白一黑的两色雷光交缠着，迸发出剧烈的声响，原先被困住的陈蕃门人们趁着这个机会，穿过被侵蚀出的漏洞，闷头前冲。

    既然陈蕃说了他会拖住那个道人，他们就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现在只需要执行命令即可。

    张角对那一个个冲过他身侧的学子们视若无睹，反而称赞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之别，雷霆亦不例外。周易单是基础的变化便有六十四种，每种卦象又能衍生出数种不同的用法。“

    “如此短的时间，就能想到以上坎下震之屯卦生出的阴雷来破我的‘龙蛇落’。陈仲举，你当真不愧是当世一流的术士啊。”

    在以乾卦为主卦的加持下，陈蕃生出的渊雷虽敌不过张角的龙蛇落，却能生生不息，将其死死缠住。

    相较张角，王甫可不讲究所谓的武德，也不会有什么以大欺小的愧疚。趁着陈蕃与张角缠斗时，他直接冲向了众人。王甫手指微动，离他最近的太学生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的皮影飘落在地，鲜血挣开其皮囊的束缚涌向王甫的手中。

    这便是王甫用于争斗的秘术，血神子，一种以练炁士全身鲜血炼化出的精血凝成的炁物。在王甫面前，若是性命修为不够深厚，全身的鲜血都会在他勾手间被全部掠去。

    而王甫的脚步更是如鬼魅般飘渺，闪动间叫人甚至判断不清他的落点。借着掠血之术，王甫穿行在众人身侧，那张面白无须的祥和面容上流露出明显的嗜血。

    水天需。

    需卦，下乾上坎，以刚逢险。

    卦象再变，当王甫想故技重施，再度掠去太学生体内鲜血时，莹白色的光障抵住了他的秘术。而下一刻，卦象不变，陈蕃转守势为攻。

    需卦·血穷碧落。

    环绕在王甫身周的血神子遇上了这微光就瞬间溃散，污血立时散落一地。

    乾为天，坎为水。血液中虽带着一丝金气，但仍为水属。以水落天，自是消散无存，这正是陈蕃为了克制王甫所创的术法。

    不同于张角这个不知根底的对手，以王甫为假想敌的陈蕃早就创出了专门针对他的术法。

    同样是需卦，陈蕃能在瞬间衍化出两种不同的变种术法，这恰是周易的博大精深。

    然而陈蕃的对手到底不止王甫一个，在陈蕃以需卦攻向王甫时，张角的雷霆便猛然向着陈蕃袭去，无尽的雷光在瞬间从陈蕃身上爆散开来。

    地水师·行险而顺。

    卦象再变，陈蕃灵巧的身法像是风暴中的飞蛾，明明看起来随时都将彻底倾覆，却能于雷霆临身时避过每一缕雷光。数十步的距离转瞬即逝，仅在眨眼之间，陈蕃与张角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

    陈蕃举剑便刺，出乎意料的是，张角竟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剑刃透体而过，却不带丝毫血迹。

    而张角右手上抬，一把按向陈蕃的面门。陈蕃本想持剑而退，却在拔剑时感到一阵巨大的阻力，只好弃剑退去。

    陈蕃的速度比张角更快，待张角的手掌抵达他原本所在的位置时，陈蕃已退开数步。

    可这还是慢了，只见张角掌心处雷光翻涌，直直地迎向陈蕃。加之周身又被雷蛇锁住去路，陈蕃只得生生受了这一击。

    浓郁的焦臭味从陈蕃身上飘散出来，他的面色一时间变得无比难看，却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势。因为那些焦黑的伤处在出现的那一刻便开始愈合，长出新鲜的嫩肉。

    “阴神出窍，你的身体是王甫的血神子，你并非真身在此！”

    在刚刚近身的刹那，陈蕃终于知晓了自己灵感揭示的异样究竟从何而来。面前的对手根本不是真身在此，而是以阴神出窍结合王甫的血神子形成的一具化身。

    刚才张角不闪不避自然不是因为托大，而是因陈蕃的那记“血穷碧落”受到了影响。

    炁乃身与魂合衍化的力量，对方仅是阴神在此，再加上王甫的血神子，就能拥有如此庞大的炁，那本尊又拥有何等恐怖的炁量？

    最让陈蕃感到忧心的是，此处固然也是能够决定胜负的战场，但张角既然不在此地，那当然会出现在更致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