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怀鬼胎计试本初
“不知如何称呼?”
见听不到大堂中的声响,曹操也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与自己一并走出的青年身上。
“袁绍,字本初。”袁绍行了一礼,回答道。
虽然身形有所不及,但曹操还是一把捞住袁绍的肩头道,“本初兄看面相想来比我年长,称呼我孟德便好。我观本初的模样,莫非是来自汝南袁氏?”
看得出来,袁绍显然不习惯曹操这样自来熟的勾肩搭背,但也不曾推开他,还是认真地答道:“正是如此。孟德是张太傅的弟子,不知孟德怎么看待张太傅的意思?”
果真是汝南袁氏,当听到袁昌的姓氏和看见青年的身姿时,曹操心中就浮现了这个猜测。
但既然袁绍来自汝南袁氏,今天发生的事恐怕就要从另一重角度来辨析了。
尽管张角从不对曹操灌输任何想法,但曹操的疑惑他往往是有问必答。有时曹操都不禁怀疑这位师长对自己的态度是否太过慎重,简直就像面对一块上好的璞玉,生怕因为自己的不慎使其染上瑕疵。
借着张角的回答,曹操对当今大汉的局势也是有所了解。
如今天子的心腹大患一直都是世家,其对世家的防备显而易见。但在曹操看来,这场天子与世家的争端,最终的胜利者必然会是天子。
原因很简单,因为天子掌握着真正的关键——绝对的武力。有张角这位天下第一的术士襄助,加之光武后百来年的积累,只要大汉的弊病尚未到达积重难返的程度,天子就绝不可能败。
就像两者对弈,当一方能如景帝般举起棋盘砸破对手的脑袋,那输赢就是注定的事情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子乐于诉诸武力,因为世家多年的积累,他们几乎已成为大汉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以武力毁灭世家,与亲手摧毁大汉的行政体系其实并无多大区别。
总不能当真让张角一个人完成缺失的所有工作吧?
所以自天子登基后,他就放任曹节、王甫等人掀起党锢之祸。虽然名义上是曹节、王甫两人蒙蔽圣听,但如今那两位中常侍虽已失势,天子却未废其修为就可管中窥豹。
天子对世家的态度显而易见,那么世家对天子又当如何?
暗杀是行不通的,传国玉玺在龙脉加持下给予的力量可绝非摆设。至于引导天子暴病而亡也不现实,毕竟刘宏在张角的教导下专心养生,不近女色,不图珍馐,群臣多次提议纳妃一事都被张角帮着回绝了。
既然解决不了天子,那最终所能走的无非两条路。顽抗到底,以图变数;亦或者向天子靠拢,出让自身利益,毕竟当今天子应当不缺乏容人的雅量。
既然如此,袁绍与其叔祖父袁昌的来意便有意思了。曹操本身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乃张太傅的三弟子。换句话说,他与天子有同门之谊。有这个身份在,曹操说自己不是绝对的天子党,恐怕都没人会信。
而隐隐有世家之首趋势的汝南袁家派人接触曹操本身,这就是一种信号。倘若真如他猜测的一样,那么袁绍本身的身份就极为重要了。
如果袁绍是汝南袁氏主脉的嫡子,那就说明袁氏承受不了天子的压力,打算举族投靠。而袁绍若并非嫡子,就说明袁氏打算继续跟天子抗争。
前者自然最好。但若是后者,便说明眼前这位袁本初在袁家看来有着即便袁氏衰颓,也能延续袁家辉煌的才能。毕竟失去袁家的提携,哪怕天子以千金市马骨,若袁绍自身是个无能之辈又有何用呢。
当然,弄清这个问题很简单,只需要他向自己的师傅问上一句便好。不过他还是想自己看清,袁本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在手搭上袁绍肩膀的那一刻,曹操脑海中闪过千百条思绪。面对着袁绍的问题,曹操浅笑一声。
“想必师傅是要讨论些我们不该知道的事情,故而随意找个借口把我们赶出去罢了。”
袁绍颔首稍微思考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道:“或许孟德家的族老和张太傅有这个意思,但我的这位叔祖父绝不是这样想的。”
曹操眼神一凝,他对那位靠一己之力,就让麦种产量翻了足足数倍的农家宿老自是有所好奇。
“不知本初能否为我仔细讲讲?师傅突然就说天子要为我赐封乡侯,这虽是好事,但突如其来实在叫我不安啊。而这事情究其原因,还要归功于袁昌前辈。”
虽然心下思忖着如何将话题过渡到袁绍的出身,但曹操反应却是不慢,将问题转移到了袁昌的身上。
“叔祖父他自小就不满我家的繁文缛节,未及冠便离了家。叔祖父原先是位武者,后来因一些缘由加入了农家,才改修的农家秘术。方才大堂中发生的事情,恐怕是叔祖父难以忍受那种压抑的氛围,特意出手。在此,还望孟德见谅。”
曹操侧着头,仔细观察着袁绍的神情,他似乎真的很在意自家叔祖父失礼的事情。尽管不能确定这是否仅是他的一种伪装,但贸然提及他的出身显然不妥,曹操需要一个合适的由头作为过渡。
而且最好能让袁本初全力出手,让他有机会见识一番袁绍的运炁之法。毕竟炁乃身与魂合,心与行不合,修行便难有大进。这袁本初是否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清风霁月,届时一看便知。
曹操自是不会将这等事寄托于运气之上,心念一定,他的炁隐隐飘散,沟通着另一处他亲自种出的作物。
故而曹操的脸上涌现出友善之意,他凑到袁绍的耳边,态度更是温和。
“袁昌前辈以农家秘术,令我大汉再无饥馑之忧。操更是领受袁昌前辈之恩情,方得封侯之赏,怎敢怪罪。倒是本初兄,自汝南来谯县,想来一路舟车劳顿,我作为东道主怎可怠慢了本初。本初不妨随我一道逛一逛这谯县如何?毕竟你我年岁相近,日后恐怕都要在洛阳为官,自当亲近些。”
许是曹操靠得过近的缘故,袁绍忙不迭地向后退了一步,挣开曹操的手臂。但袁绍却无甚抗拒的意思,点头应是道:“依孟德所言便是。”
“不知本初兄可用过午食,正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楼。”曹操的脸上勾勒起一抹温和而浅淡的微笑。
“不曾。”
“那便是巧了,你我这就出发吧。”曹操快步沿着石砖铺就的道路在前引路,袁绍亦是快步跟上。
而另一处,曹操族弟曹洪怀中泛白的叶片却是发出了些许热流。正与一众人谈笑的曹洪面色忽地一变,显出几分难看。
“子廉,你怎么了,你面色有些难看啊?”
“不碍事,只是身体有些不适,莫要因我而扰了诸位的谈兴。”曹洪做出一副强撑的模样。
“子廉,既是不舒服,还是赶紧去休息吧。你我来日再叙。”
曹洪的脸上透出几分迟疑,勉强道:“唉,那,好吧。”
此后,他才缓缓离去。直到行至无人处,他才散去振荡自身的炁,面色恢复如常。
他取出怀中发热的叶片,此刻正有一行朱红色的字迹显露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