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目视着两道袭来的攻势，分明已然身处险境，但他不仅没有任何慌乱，反倒是惊喜地笑出声来。

    是了，就该是这样。

    修行之路博大精深，无论如何拥有何等才情，都绝无可能踏遍所有道途。但那样是多么可惜啊，明明这些法门都如此的有趣，若是没法览尽，不就太可惜了么。

    我啊，不就是为了见证如此耀眼的才能而诞生的么。

    曹操长笑着，仍凭那狰狞的恶兽割破自己的喉颈，连带着整个颈柱都被生生折断，碗口大小的血肉被生生剜下。

    “只不过，本初兄你这所谓的太渊血魔有些弱了啊。”

    整个脑袋向后弯曲成九十度，曹操依旧神色如常。他伸手揽过血魔的身躯，原先坚硬的躯壳在曹操触碰的瞬间液化洒落在地，从而避开了曹操的擒拿。但飞射而来的火焰却也被曹操一掌打散。

    而常人难以想象的变化正发生在曹操的身上，他被割破的伤口处没有任何鲜血涌现，折断的骨头在顷刻间恢复如初，血肉也如萌发的新芽般在一息间生长完全。

    这正是农家秘术·血肉之种。

    农家认为，人自诞生以来就是一颗尚未萌发的种子，后天经受的一切磨难都应该将其化作自身成长的养料。所以就有了这一秘术的诞生，哪怕大脑被搅碎也不会死去，反倒能根据受到的攻击演化出相应的对抗的能力。

    就如先前袁绍所说的一样，这只是切磋，所以曹操甚至没有展开血肉之种，生生地以“种子”的状态受了一击。他原先还以为自己的整个脑袋都会被砍下来的。

    “力量和速度都不是这些被受封的人魂之所长，他们真正的优势在于其难以毁灭。人魂不同于完整的魂魄，它残缺而脆弱，但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韧性。它就像是云雾一样，随手就能打散，但却不会消失。所以我所敕封的无论是血还是火，都没有固定的形体，就是为了发挥这一长处。”

    “原来如此，操受教了。但还是请本初再用出点手段吧，不然可胜不了我。”

    “既然孟德有如此兴致，绍自当奉陪。”

    袁绍右手抬起指向天空，满脸肃穆，一身虚幻的祭服在他身上隐隐出现。而后他将手重重挥下，原本温和的音色此刻充斥着威仪，双眼中神光闪烁。

    “敕封·土地。”

    相较前两个名号，现在袁绍所喊出的简直称得上朴素，却令曹操感觉到了真正的危机感。

    不再犹豫，曹操双脚蹬地，一步踏上天空。但迎面而来却是一拳，简单而直白，可偏偏势大力沉。

    曹操没有试图闪避，而是一头向前磕去。当两者相撞，受伤的并非曹操那看似脆弱的面容，而是那坚如磐石的拳头。

    当曹操落在地上，原先无时无刻不在笑着的清秀少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九尺高的可怖怪物。裸露在外的硬质皮肤下展现出明显的血肉质感，漆黑而富有金属光泽的胸甲、肩甲、手甲覆盖在上身，其上金色的纹路勾勒出奇异的美感。

    怪物顶部酷似锹形虫的金角在耀阳下熠熠生辉，墨色的复眼下方裸露着尖锐的口器，常人单是看着就要丧去几分胆气。

    血肉之种·新芽。

    当人体这颗蕴含无尽潜能的种子吸纳了足够的营养，就将从中萌发出崭新的嫩芽。这就是农家一道，以无尽的生机探索生命的奥秘。

    而正对着曹操挡在袁绍身前的是一尊丈高的石人，他通体呈现出土黄之色，看不见面容却气势逼人。那被曹操一头撞裂的拳头在落回地上的瞬间就已恢复。

    “果然站在大地上炁就无穷无尽么。”

    曹操跳起来可不是为了躲避攻击。恰恰相反，在未进入下一个阶段前，他在半空中反倒更不易闪避。

    见着石人的模样，曹操也是叹了口气道：“虽然还想跟本初你继续较量，但你我若是全力以赴，动静难免太大。到此为止如何？”

    “自是客随主便。”

    袁绍闻言，也是散去了遮蔽着整座树林的人魂，坚硬的石人也立刻溃散为一堆黄土。

    切磋到此为止自然不是曹操丧失了对袁绍的兴趣。事实上，他提出要与袁绍切磋就是为了大概判断袁绍实力如何。毕竟练炁士道途繁多，难免有些道途不善斗战。

    袁绍必然是个有着惊人才情的练炁士，这点曹操从未怀疑过。但才情惊人从不等于擅长战斗，若是因为曹操的安排，让那群妄人伤到了袁绍这样的有才之士，他就有些良心难安了。

    所幸就方才的交手来看，现在的表现绝非袁绍的极限。

    念及此处，曹操脸上又不禁流露出那看似毫无威胁实则居心不良的灿烂笑容。

    他运转血肉之种，将自己的面貌恢复为先前的伪装，快步上前拉住袁绍的双臂。

    “本初当真是辛苦了。本该我好好犒劳本初才对，却因为我见猎心喜，害得本初劳累成这样。”

    曹操的语气现在听上去极为谄媚，毕竟袁绍脸上并无丝毫疲色，显然刚才那对他算不上什么大的消耗。但即便是如此谄媚的语气，搭配上他精致的容貌，倒也不惹人生厌，甚至称得上一句我见犹怜。

    可不知为何，面对凑上来的曹操，那属于术士、巫觋这类人的灵感在霎时间触发了。感觉像是独自一人穿过狭窄的洞穴，路途痛苦而折磨，可在出口的方向却隐隐有着光芒涌动。

    纵是如此，袁绍也并无挣开曹操双手的意图，而是略带严肃地质问道：“孟德带着我究竟所为何事？”

    看着袁绍忽然认真的态度，曹操猜得到，属于巫觋的灵感应当已经出现了，但这点在他知晓袁绍道途时就已想好了对策。

    见微而知著，观一叶落而晓节气变，察常人之所不能察，闻常人之所不能闻。以凡俗之身，窥天地之道，此谓灵感。灵感给人的感觉并非具体的提示，而是模糊的意象，它们往往独属于那些魂魄强大而敏锐的练炁士。

    故而曹操毫无羞愧之意，反倒向着袁绍的方向更进一步，坦荡地道：“我所为的必是有利于大汉社稷之事，唯独这点，操问心无愧。不过此事稍显凶险，操并无把握才做此举动。”

    这后半句自然是假话，就算没有袁绍的到来，曹操也会在离开谯县前办妥。但说到底，他所想要的不过是看清袁绍真正的秉性如何，正好因势利导，将两事并作一道。

    无论袁本初答应还是拒绝，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达成曹操的目的。

    袁绍俯视着曹操的双眼，在那双秀丽的眼睛中没有畏惧也没有愧意。

    最终是袁绍闭上了双眼道：“既是有利于大汉社稷，那便劳烦孟德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