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郸虽然无语，但也很难去反驳“食堂阳气重”这个事实。人多、火气旺、具备各种辟邪材料、有阳气或煞气重的人……在学校里可能只有随时炸管的工科实验室能与之一较高下了。

    两个人，一人点了一份瓦罐汤在食堂里面对面坐着。陈子贤一勺一勺喝着汤，眼睛里的质问如有实质一般在彭郸身上剐蹭。彭郸身上被盯得麻了一遍又一遍，但奈何他也不是具体知情人，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些啥。

    ‘老头解释一下！’

    彭郸浅嘬一口汤用以掩饰尴尬。

    ‘……’，寡淡至极，又被老头捷足先登了。嘴那么馋怎么不把对面人的汤也霍霍了，彭郸瞪了眼对面，把原本还委屈巴巴的陈子贤吓了一跳。

    ‘咳！’，老头咳嗽一声，用以掩饰尴尬。

    “当——”一声响，陈子贤汤勺掉瓦罐里了。不愧是爷孙俩，就逮着同一个人吓。

    ‘我给你们俩提个醒啊，从现在起到送走何芳兰之前，要么跟何芳兰呆在一块儿，要么跟老头走一起。不然小命不保啊……’

    陈子贤抬头跟彭郸对视了一眼，满脸苦相，那眉毛拧的都快榨出苦瓜汁了。

    ‘……’，彭郸不说话，咬了口汤里附送的香菇。嗯，还好老头不爱吃香菇。

    陈子贤嘴巴动了动，很想说点什么。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差距了，彭郸可以跟老头意识交流，但陈子贤却不行，原理未知，彭郸没问过，老头也从不主动解释。

    眼神示意彭郸说点什么，彭郸接受到信号，但依然下意识使用意识流交流方式。

    “……你能不能说句话，不然别人会把我当神经病的……”，陈子贤知道彭郸爷孙俩能意识流交流，陈子贤委屈，陈子贤选择直接哔哔。

    “……”，大意了。最近彭郸跟老头意识交流习惯了，忘了顾及别人死活。

    “老头，说明一下呗。”

    ‘本来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怕吓到你俩……’，老头还真不是故意要隐瞒什么，‘你俩都是经历过灵魂出窍才能像现在这样——要么能看见，要么能听见。’

    ‘但是陈小孩应该能发现不同，你们现在在听见和看见之间只能做到其中一项，并且这不是你们自己能选择的。’

    ‘生与死之间有一道明确界限，生者不知死者事，死者不涉生者劫。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死了也会有另一条路……’

    ‘本来生者死者之间互不相闻相见是为了防止相互干涉，但曾经灵魂出窍的活人却可以例外，被允许一定限度上干涉鬼事，而鬼也能一定程度上跟这类人交流……’

    ‘早些年冤死鬼多，怨气郁结不散的鬼对那边儿来说也挺棘手，像你俩这样的可以帮着处理，那边也就默许了。’

    合着彭郸现在等于游戏系统运行出现的bug，却因为这个bug在玩家之间倍受好评得以保留？

    ‘但生死之间始终是有界限的，你俩现在这样，差不多就是横跨在这条界线上……’

    “半死不活？”，彭郸难得机灵了一下，可惜没机灵到正点上。

    开玩笑，半死不活是什么好事儿吗！

    ‘大差不差，’老头表示赞同并同时轻描淡写补充，‘所以你们俩现在被鬼给盯上了。’

    “！”，陈子贤看看周边空气，再看看彭郸。表情变幻莫测，若是何芳兰此刻还跟着，大概能再次把黑气给吸个饱。彭郸爷孙俩都是缺心眼子，可陈子贤不是。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做鬼的，大多数只想着安安心心混日子，等将来有机会要么升个职要么去投胎，没什么闲工夫去害人……’

    “那陈子贤刚才不是差点被抓替身？”，按照设定，水鬼吊死鬼不应该都是要抓了交替才能投胎吗？

    ‘你老娘是不是还跟你说，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哦，编出来哄小孩儿的。那刚才那位是想干嘛？别说只是想跟大家开个玩笑啊。

    ‘不说了吗，大多数只想混日子，不是还有小部分鬼吗？’

    ‘那跟何芳兰是同一性质，纯粹的怨鬼。他们那也不是抓交替，死的久了又没人记挂，难免就生了怨气，跟你之前骂人那什么……对！心理变态！一个样……’

    还挺新鲜，鬼被忽视久了也能心理变态？

    ‘刚刚遇见那个，目测死了年头不短，估计早被人忘干净了。按照他的想法时不时弄死个人，在人世间露露脸，也算让人记得他了……’

    “这就是心理变态吗……”，陈子贤眼神幽怨，跟彭郸爷孙俩相处越久他胆子就越小。想起不久前他还把彭郸当成救命稻草，这会儿只剩下无尽悔恨。欲哭也无泪啊……

    “所以你跟何芳兰就商量好一人跟一个？”，彭郸没有陈子贤那份害怕，这段时间反而把两只鬼使唤的得心应手，同时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俩鬼的打算了。

    不外乎跟别的鬼宣示主权嘛。

    ‘安心，也不会一直跟着。只要你俩把何芳兰顺顺利利送回去，再过个个把月，你俩就能回到以前……’

    彭郸把勺子伸进陈子贤那份瓦罐里，顺手捞了块排骨出来。陈子贤就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打个商量，你跟何芳兰换换……”

    关于陈子贤的情绪，彭郸隐约还是能感受到些。虽然对陈子贤而言都是陌生鬼，但能直观看见和不出声就感觉不到存在还是天差地别。就彭郸而言，他跟何芳兰都相处那么久了，该害怕的早就害怕完了，过了那股劲儿，何芳兰的存在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但是陈子贤却不行，他是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何芳兰看顾他跟钝刀子割肉差别不大。老头再怎么说也是彭郸爷爷，陈子贤看不见的同时接受度也比何芳兰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造型来的高太多。

    ‘老头我脸皮薄，别人的饭下不了口……’

    “没事！您要是爱吃我给您多买几份！”，陈子贤抢先开口，由于过于激动声音还拔高了好几个度，那态度诚恳的比彭郸这个亲孙子还亲孙子，生怕他们爷孙俩扭脸儿就不认了。

    就在同时，陈子贤头顶发散的黑气有那么一瞬间地激增，跟高压锅突然揭了盖再盖上一样。彭郸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陈子贤这明显的情绪变化，老头看明白了却不动声色。

    ‘你俩稳妥点……’，老头没顺着话茬继续，使出他一贯生硬的话题转移大法。

    “那就说定了啊……”，彭郸只是有些迟钝，并不是完全感觉不到周围人的情绪和态度变化，尤其是陈子贤最近越发严重的应激反应，其他人不知道缘由，他却对起因心知肚明，他本人没那么多计较也愿意偶尔体谅一下别人。

    但旁人怎么想就不一定了，比如现在在食堂里忙活的各位阿姨大叔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俩。

    ……希望围观群众真的不要多想，他俩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小众故事情节。

    彭郸走了有好一会儿，陈子贤还是颤巍巍心有余悸，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持续性提心吊胆着。

    不能去指责他不够强大，确实是他离死太过接近了，而且说到底起因也在何芳兰，若不是她，陈子贤也不必有这一遭。彭郸只是顺带被牵连对于何芳兰的可怕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而陈子贤直面过何芳兰的可怕。那跟彭郸后来接触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

    陈子贤没跟彭郸说的是，他比彭郸更早在宿舍里看见何芳兰。那时候他们还在原来的学生宿舍，几个人趁着夜色在侃大山，他想借机提一提白天在教学楼见鬼的事儿，转头就看见何芳兰直挺挺立在宿舍中间。

    那个时候何芳兰也正好转过了身面对着陈子贤。一张青白色的脸就那么正对着他，没有双眼，只有两个黑洞洞的深坑，两侧面颊深深凹下去，嘴唇瘪着像是掉光牙的老太太……那才是真正的何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