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历来的传说稍有不同。在红的口中，人鬼之间存在三个世界。一个是活人的现世，一个是传说里的地府。此外还有一个从未被提及，也更加诡秘的地方——鬼域。

    传说里先有现世，又因为人死之后魂魄无处可去而创造了地府。但地府并不是魂魄生存的地方，严格来说那只是临时据点，供魂魄中转。但总有些魂魄因为各种原因或是没办法或是不愿意再度去轮回。于是真正容纳鬼魂徘徊的鬼域便应运而生。凡是不愿入轮回的鬼魂皆可入鬼域寻一处安身。

    但入鬼域并非强制，对人世间尚存留恋的，依旧可以在人间停留。

    “有点问题，这鬼域这么没有章法，有了跟没有区别也不大啊。”

    “就跟你柜子里的小饼干一样，有没有和吃不吃是两码事。”瑞雪被彭郸揣在怀里，两眼却直勾勾盯着床底柜子。

    彭郸眼皮抽了又抽。坚定认为红把这只狗留给自己纯粹就是为了整蛊他的。谁家好狗能说人话，还时刻惦记人的食物。

    “你之前怎么不说人话……”，顺手搜了一把狗脑袋，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因为大姐头不让……”，瑞雪被揉的有些烦了，脑袋打了个旋避开了彭郸毒手。“我修行多年，原本能力已经够了，但是差一个机缘。大姐头说了，只要我跟你混几年，就帮我提前开口，不用挨日子等机缘。”

    “不是规定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吗，你怎么违反规定了啊？”，彭郸知道这话是瞎扯。但他其实也好奇近现代怎么什么传说都落末了，甚至各大网文里还盛传现在是“末法时代”。

    “因为气运压制咯～”，瑞雪摇摇尾巴，挣扎着要从彭郸的禁锢里挣脱出来。狗的好鼻子告诉他，床底下藏了不少好东西。

    “床底下不只有饼干，还有我下铺攒了一个月没洗的袜子……”，摁住瑞雪躁动的脑袋，彭郸拉了把凳子坐下。床底下的饼干放了快一个月都没人惦记，主要还是被许枫秋拿臭袜子腌入味儿了。

    瑞雪身躯略微一滞，迅速安分了下来。做狗也是要有追求的。它这么高贵的血统，不能被这种食物低端迷惑了。

    “你要知道，古往今来都是乱世里才妖邪横生。”，狗子本性闲不下来，在彭郸腿上呆不住，趁彭郸手里松下来，一个弹射起飞，跃上了彭郸的上铺。

    “……”，彭郸呲牙，被狗爪子挠的不轻。

    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瑞雪眼含睥睨。然而在它正式开始装X之前，宿舍门被人推开了。“嘎吱”一声异常突兀，打断了施法。

    陈子贤垂着头，耷拉着手走了进来。

    “这怨气有点重啊！”

    话落，瑞雪迅速从坐姿切换到进攻姿态。然而彭郸却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

    紧接着一人一狗同时看到了陈子贤身后紧悬着的何芳兰——跟带着个时尚单品似的。

    “多年不来人间，你们人都流行这么养鬼了？”，瑞雪瞪着一双黑葡萄眼望向彭郸，脸上的疑问如有实质。彭郸不客气望了回去，脸上疑问更多。

    一人一狗两两相望，让旁人来看必定是滑稽异常的画面，而陈子贤却头都不抬。甚至没意识到宿舍里多了只口吐人言的狗。直挺挺往里走，几步路功夫把脚边锅碗瓢盆垃圾桶通通带翻，彭郸还没来得及提醒，陈子贤就直直撞了过来，一个照面被掀回椅子上。

    “贤崽？”

    ‘老头说句话！’

    都没有回应。反而是何芳兰绕过来，伸出枯槁的鬼手直抵彭郸心口。就在彭郸意识到不对劲的同时，浑身力气被同时卸下，体温随着血液流动汇聚到鬼手之下，甚至被一点点从身体中剥离。

    彭郸惊愕，艰难抬头看向何芳兰。只一眼便不由得通体犯凉。

    原本缠绕何芳兰全身的布带此时已经褪去了大半，露出她原本破败的身躯。灰白的皮肤下是青紫交叠的血管，大小不一的黑斑遍布全身，黑斑之上还有明显的刀痕，皮肤外翻却不见多少血肉，紧贴彭郸心口的手用骨瘦如柴来讲还有点不足，那是真的已经能看见白骨在皮下摩擦。

    断裂的布带在何芳兰身后翻飞，裂口出甚至还有线絮剥落，何芳兰双眼被面门几缕长发遮挡，但即便是逆光，彭郸也能分辨，那里没有眼睛，那只是一双黑洞。

    此情此景，如同梦境重演。再或者，先前的也不是什么梦境。

    耳侧传来阴森笑意。一起入耳的还有陈子贤声线崩溃的邀约，“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一起……”

    陈子贤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声。彭郸分不出眼神看状况，只能依稀猜测是陈子贤又晕菜了。

    ‘老头，要了大命了！’，彭郸浑身无力没法挣扎，只能根据以往看恐怖片的经验尝试着憋气，由于何芳兰现在的模样过于吓人，索性连眼睛一起闭上，至于有用没用全凭天意了。

    没等到老头回应，那边的狗子却嗷嗷叫着扑了上来。小巧的身体高高跃起，在抛物线最圆滑的部位几乎跟天花板齐平的高度急急转向，带着全身的重量重重坠下，两只前爪精准踏在何芳兰头顶。

    只一瞬间，何芳兰被从头直直踩到底，原本凝实的鬼躯如同玻璃瓶坠地，碎了个彻彻底底。

    彭郸僵在原处不敢有丝毫的动作，根本就不知道眼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辨别又有什么东西落地了，甚至直到狗子跑过来在他腿边蹭了又蹭，他才敢稍稍睁开条缝偷瞄。

    入眼空无一物，彭郸这才壮着胆子动了动。伸了伸左脚，狗子嗷呜一声好险没直接咬上去，再伸了伸右脚，“嗷呜！”

    陈子贤叫的更大声。

    “活该！”，好悬没害死他，踢一脚算轻的了。

    默默把心放回胸口后，彭郸情绪逐渐平复，疑问却逐渐上头。

    ‘老头你人呢？’

    按理来说，老头现在应该跟着陈子贤才对。可从陈子贤回来到现在，彭郸在心底喊了百八十声了都没见老头有半点回应。他现在急需要一个解释说明。

    “那个老头子是你什么人呀？”

    瑞雪没多计较被彭郸踢的一脚，见彭郸现在还没恢复状态，干脆自顾自跟何芳兰的“碎片”玩起来了。

    “啪嗒”几声脆响，瑞雪一爪子一个，把何芳兰本就已经稀碎的碎片踩得更惨烈了。那碎到不能再碎的黑色碎片，一翻一滚后逐渐消散开来。

    “是我爷爷，死了有几年了。”

    “哦～”

    瑞雪一路追着碎片钻进了床底下，中途毫不客气的一爪都在了陈子贤脸上。

    彭郸眼皮直抽抽，狗东西还挺记仇的，心想着之后还是不要轻易得罪这种建国后还能成精的狗子。只是彭郸肉体凡胎，看不见陈子贤原本萦绕周身的黑气在被瑞雪踩了一爪后，一刹那就都散开了。

    “那怪不得大姐头要他带走了……”

    瑞雪钻进床底后有窸窸窣窣声断断续续穿出来。

    ‘呵！狗东西！’

    “呵！我说呢！故意害我是吧！”

    饼干就别想了！臭袜子管够！

    “大姐头才不害人呢，不然也不会让我跟着你了！”，瑞雪语气愤愤，“反而是你们人，害大姐头吃了好多年苦头。”

    “……哈？”，看来有故事。

    “大姐头说了，要让你这种小毛头知道知道厉害，不然还以为鬼魂都是好说话的。”

    看来现在听不了“红”的故事。

    “那个老头鬼要一边防着这只女鬼，还要防着周围随时会出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一只功德鬼被吃的七零八落的，连显形都做不到。”

    “！”，啥？说的是老头？

    “也就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享受的心安理得。”

    瑞雪从床底钻出来，犬牙上挂着袋草莓味奥X奥，看来它自己是打不开了。

    “你先等会儿，老头什么都没跟我说啊！”

    彭郸现在脑子有点懵，其他的先不说，“功德鬼被吃的七零八落，连显形都做不到”，信息量太大，问题有些严重了。

    “被吃的七零八落是怎么一回事，显形又是怎么回事？”

    瑞雪闻言抬头看着彭郸，表情有些呆。

    “你真的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知道，彭郸目前真的只是一个天真且愚蠢的大学生啊！

    “哦，你不知道啊。”，瑞雪没兴趣管彭郸是不是要抓狂，它在很认真的摆弄饼干包装袋。食物使狗子进步，带孩子使狗子后退。

    “狗不能吃巧克力，你给我解释说明，我请你吃整只烤鸡。”，瑞雪不是一般狗子，不能用传统交易。

    “我不是狗，我要吃现烤的……还有，这个饼干也要。”

    “成交！”

    在瑞雪期待的目光中，彭郸“次啦”一声撕开了包装袋，掉出里面已经碎成渣的饼干屑……

    彭郸：……啊，这……

    “反正你是只狗，不如发挥一下你的特长？”

    “……我！不！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