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诗,情愫初起
长话短说,赵清就这样昏头昏脑地度过了初一,到了初二上半学期,刘晓红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跟赵正理商量说:“赵清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要给他转学才行了。”她想把儿子从子弟校转去一个学风好很多的学校,可赵正理不以为然,说什么:“是金子哪里都发光,煤炭到哪里都是黑的,转学有啥子用,无非是换个地方继续烂。”他性子粗暴缺乏耐心,已经对自己儿子绝望了。
刘晓红顿时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古人还有孟母三迁!自己儿子你都把他当煤炭,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她越想心里越堵,晚上悄悄跟赵清说:“儿子,你给妈妈争口气嘛!你爸爸白天说你是煤炭没得救了,妈妈心里好难受!”
赵清对母亲素来十分孝敬,被刘晓红这样一说,心里多少生出点愧疚来,暗暗想:“我要好好学习,给妈妈争口气!”奈何这决心来得快,去得更快,第二天就烟消云散了,问题少年依旧如故。刘晓红是个从小就极要强极要面子的人,本来嫁了个大学生,门楣有光,可眼看自己儿子在子弟校变得这样的无可救药,她终于忍无可忍,托了关系送了礼,一定要把赵清转去另一所相当出名的市立学校。
1988年2月,赵清在初二下半学期开学的时候孤伶伶地去了名为“长嘉中学”的新学校,在办公室报了到,班主任付老师是个很温雅的中年女性,她笑眯眯地带着赵清去了教室,站在讲台上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他身高:“你个子高,去坐倒数第二排吧。”她指了另外一个男学生一下:“刘立,你换到前面来,让赵清坐你的位置。”
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刘晓红托了关系找到了校长,校长了解过赵清的情况后,跟付老师说:“这个小孩之前的学校学风非常差,所以要给他安排一个好学生当同桌,尽量给他扭转过来。”
赵清哦了一声,便从讲台往教室后面自己的座位走,路过第二排时有个圆脸戴眼镜的男生友善地对他笑着,赵清微笑点头回意。
路过第三排又有个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他,他依旧微笑致意。到了倒数第二排自己的座位,他一屁股坐下来,扭头看了看自己同桌,心里一震:“赫!这女娃儿长得好美!我之前班上可没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他心里暗自把尤倩跟这女孩做了个对比,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女孩微笑着转眸打量了他一下,赵清腆着脸问道:“你叫啥子名字呀?”女孩轻声道:“我叫贺诗诗。”赵清小声说:“我叫赵清。”
贺诗诗点点头说:“我晓得,刚刚老师不是介绍过了吗?”赵清一脸吊儿郎当,嘿嘿笑道:“加深一下印象没坏处,免得你忘了。”贺诗诗有点害羞,微笑着没接话,赵清前排是个女孩,听见赵清这话,拉着脸切了一声。
赵清注意观察了一下,豁!简直一个班都是好学生,班上看上去最有社会青年气质的几个男生在他眼里都跟乖宝宝一样,下课的时候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就跑来赵清身边,友好地说:“清,你好,我叫李余。”
赵清很喜欢他的友善,就跟他聊了几句,介绍了一下自己是从哪里转学过来的,赵清之前的子弟校是出了名的校风差,李余听见赵清是从那里转过来的,脸上便露出了夸张的震惊表情。
刚刚跟赵清点头微笑的那个女孩这时也走过来加入了谈话,她叫吴萱,居然也是建设厂的子弟。这李余跟吴萱不知道怎么的,都是感觉对赵清第一眼就很亲切,估计是被他身上那种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年气质给吸引了。
这时另一个女孩也走了过来,她扎着高马尾,显得十分干练,大大方方地说:“赵清,欢迎你来到我们班。”吴萱笑嘻嘻地介绍:“这是我们班长,苏玉娜。”
赵清马上夸张地站起来,弯腰鞠躬:“班长好!小弟赵清,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小弟以后跟着你混了。嘿嘿!”苏玉娜被他逗得掩嘴而笑:“乖!以后要听话!”旁边的贺诗诗都被逗得微微笑了起来。
在赵清眼里苏玉娜是这个班上除了贺诗诗之外最漂亮的女孩,她年龄比赵清大一点点,性格大方活波,像个大姐姐,班上同学大多数都喜欢她,可惜身高差了点,坐在前排,要不然付老师就会安排赵清坐她旁边了。她极为热心,告诉赵清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尽快习惯新环境才好。
可是赵清前排那个女生似乎很不喜欢苏玉娜,板着脸扭头对贺诗诗说道:“贺诗诗我们走,这儿闹麻了。”四川话说“闹麻了”就是指噪音太多。诗诗本来满心好奇地尖着耳朵在听他们聊天,但被这么一拉,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去外面走廊了。赵清待她们离开,好奇地问:“这女的啥子毛病?”
苏玉娜笑了笑,径直回到自己座位,吴萱低声说:“她叫陈小溪,是贺诗诗的好朋友。”李余嘿嘿笑着爆料:“陈小溪是我小学同学,一直是班长,结果到了初中没当上。”他顿了顿又说:“反正……你以后就晓得了。”
赵清哦了一声,也没细想。他还只是个毛头小男孩,对女孩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窍不通,而且班长之类的班干部一辈子都跟他没啥关系,像他这种叛逆少年,连体育课代表都捞不到一个。
至于李余说的“以后就晓得了”,他更没往心里去,一个女生横不能比那些社会青年更可怕吧。他赵清好歹也是打过很多次群架的小社会青年,区区一个陈小溪能吓到他才怪。
但他再毛头小直男,也知道这个陈小溪跟苏玉娜不对付了。陈小溪的面相说实话的确不太好,两颊颧骨高耸,上嘴唇薄薄的像刀削的一般,眼神里戾气爆棚,赵清虽然不懂相学,看到她的样子也是本能地抗拒,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刻意跟苏玉娜搞得关系特别好,但凡苏玉娜一句话,他就奉若圭臬,故意地要让陈小溪心里不舒服,结果一个月下来,他成功地让陈小溪对他恨之入骨,意外收获就是跟苏玉娜关系搞得特别好,苏玉娜两次带同学去家里玩,赵清都是唯一的那个男生。
这一个月下来,赵清懵懵懂懂地对身边的贺诗诗越来越喜欢。贺诗诗是英语课代表,成绩优秀,容貌出众,性格单纯温柔,她这种乖乖女尤其容易被赵清这种叛逆少年吸引。赵清跟她熟悉以后,说话就越来越奔放,经常开些玩笑挑逗她,贺诗诗就红着脸嘻嘻地笑,这样搞多了,经常是赵清还没开始逗她,光是一个表情她就条件反射忍不住要笑,这可把班主任付老师给急着了。
这天上课,她站在讲台上就看到赵清一直扭头在跟贺诗诗说话,贺诗诗俏脸儿飞红地偷笑,她教了贺诗诗快两年,以前可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怒之下就中止了授课,板着脸把贺诗诗叫到外面走廊,皱眉说道:“贺诗诗,我把赵清安排在你旁边,那是为了让你影响他,怎么你倒反过来给他影响了!”
贺诗诗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挨批评,不晓得怎么应对,只能低着头不说话,付老师看着她这娇俏可怜的样子,心肠就软了,柔声道:“赵清以前的学校,校风很差,你也是晓得的。他成绩现在是班上倒数第一名,老师希望你能够带动他努力学习,好不好?”
贺诗诗埋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让付老师也不忍心多说了,轻轻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好啦,回教室去吧,记得老师说的话。”
贺诗诗眼红红地回到教室,陈小溪转过头来看着她,然后又一脸愤怒地看着赵清。赵清心知自己给贺诗诗惹祸了,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堂课居然破天荒地老老实实没作妖,用心听了一下讲。
熬到下课,他马上扭头问诗诗:“付老师是不是骂你了?”诗诗埋着头不说话,赵清伸手轻轻戳了下她腰:“怎么不说话,跟我说嘛!嘿嘿!”诗诗猝不及防,轻轻地“啊”了一声。
陈小溪忍无可忍,拉着脸转过头来道:“赵清!请你自重一点好吗?你才来多久,就把贺诗诗弄得挨批评了!请你以前那个烂学校的风气……不要带来我们这里!”她满脸都是对赵清的厌恶和不齿,这话又说得极其刻薄,赵清脸色一沉,牙根都咬紧了。贺诗诗心知不好,赶紧抬头打圆场:“哎呀陈小溪,不要这样说。”
赵清心里愤懑,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反怼陈小溪,诗诗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手臂,柔声开解:“她就是这个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赵清面对诗诗心情立刻就大好,笑嘻嘻地说:“对不起啊,害得你被付老师批评了……我要怎样才能补偿你呢?”陈小溪哼了一声:“贺诗诗!不是我说你……是他害得你挨批评,你还要去安慰他!搞得倒像他是无辜的一样!”
赵清气得怒火中烧,但心知自己千万不能去跟女生撕逼吵架,吵得过吵不过都是丢脸的事情。他闷闷地哼了一声,心想怎么有如此讨厌的女孩子。贺诗诗不敢接陈小溪的话,偷偷看看赵清脸色,等陈小溪转回头去,她又悄悄地碰了碰赵清手臂,赵清转头看着她,她用唇形配合着表情无声地说道:“不要生气。”她不想陈小溪听见自己安慰赵清。
赵清心情顿时美丽起来,也一般地用唇形说道:“我看到你就开心,怎么会生气。”奈何这话太复杂,他说了好几遍贺诗诗还是听不懂,他只好用笔写下来,递给贺诗诗看,少年心性想显摆,用的还是繁体字。
诗诗又是害羞,又觉有趣,也拿起笔在上面写道:“好好学习,好吗?”
赵清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诗诗又把纸拿过去,在上面写了一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赵清心里大乐,自己现在学校里面一无是处,唯独从小被老爹逼着练字的硕果犹存。他爷爷是旧社会的读书人,楷书练了一辈子,又逼着赵正理从小习楷,赵正理家学渊源,从小又逼赵清练字,很小就开始教他间架结构,后来又教他章法布局,因此赵清一手字的确写得极好,所有老师都赞不绝口。
贺诗诗的字只能说秀气规矩,绝对不能跟她的容貌一样令人惊艳,她这两句话写在赵清那句话下面,就好像上面一只大鹏傲然振翅气冲九霄,下面几只雏燕翩然飞舞。
他就在下面写道:“想学吗?我教你。”他存心显摆,这几个字更是写得龙飞凤舞,丰涩相间,虚实相应,笔意飞扬。诗诗看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就拿起笔开始临摹起来,一下倒忘了自己刚刚叫赵清好好学习的事情了。
贺诗诗一开始写了“好好学习,好吗?”后面又写了一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这就有四个“好”字,贺诗诗没练过书法,四个“好”字都写成一般模样,看上去呆萌至极,赵清有心在美女面前装逼,把纸从贺诗诗轻轻拖过来,在那四个“好”字下边又各写了一个“好”字。
他第一个用的正楷,后面三个用的不同变体的行草书,贺诗诗仔细看了看,抬头用表情无声地表达了一下“啊哦!”她本来模样儿就生得极美,现在这夸张娇俏的表情更是令赵清一刹那头晕目眩。
诗诗心里暗想:“妈妈以前老是说由字可以见人。赵清的字写得那么好,果然很吻合他狂放不羁的性格。”转念又想:“可惜,他读书不认真,成绩倒数第一名,字写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都说字是敲门砖,可他能拿去敲哪扇门呢?”她却不知道赵清聪颖过人,小学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名,只是进入叛逆期以后要跟自己父亲做对,自暴自弃罢了。
乖乖女贺诗诗被班主任叫出去批评在班上绝对是件大事,一到放学,赵清刚刚走到走廊上,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就叫住他,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走过来,赵清见势不对,赶紧笑着道:“做啥子做啥子。”
吴萱嘻嘻地笑:“弟弟,你能干哟!把贺诗诗都弄得挨训了。”她其实跟大多数重庆人一样,也是那种江湖气蛮重的女孩子,跟赵清特别投缘,已经互相以姐弟相称了。
李余也来劲得很:“嘿嘿,我估计贺诗诗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挨批评!清,你厉害,哈哈!”
赵清不好意思地笑,这时苏玉娜也过来了,满脸促狭地打趣道:“赵清!你还是稍微…….”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措辞,迟疑了一下继续道:“稍微那个一点嘛!人家贺诗诗这样的好学生都被你弄得挨批评了。”她兀自觉得好笑,抬手捂着嘴,眼睛笑弯了起来。
苏玉娜身边有两个玩得最好的女生,一个叫陈雨,一个叫刘倩,平时总是一左一右跟苏玉娜形影不离,赵清给她两取了个外号叫左右护法。陈雨的座位正好在赵清后面,她性格开朗些,挽着苏玉娜的手臂笑道:“还好赵清没坐班长旁边,不然今天挨批评的就是她了,嘻嘻。”苏玉娜轻笑着打了她一下:“死丫头,你盼我点好的成不成?”
赵清委屈地说道:“左护法,你这意思是我坐谁旁边,谁就要挨骂么?”陈雨笑道:“我看就是这样。”赵清夸张地叹了口气:“想不到我威力这么大。”
这时陈小溪跟贺诗诗结伴从身边走了过去,陈小溪脸上带着孤傲不忿的表情,赵清懒得鸟她,笑嘻嘻地说了句:“贺诗诗,回家了呀?”他这纯粹是说废话,当着大家调戏贺诗诗,也是故意表示无视陈小溪。
吴萱知道他心意,再加上她也看不惯陈小溪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故意笑着配合说:“诗诗,明天见啦。”李余也是少年心性,大声说:“贺诗诗慢慢走哦。”诗诗慌慌张张地“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加快步伐走了。
苏玉娜她们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大家这一通表演,让陈小溪觉得加倍的没有面子,一路上拉着脸跟贺诗诗说赵清的不是:“你跟那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就是个社会渣滓,你为啥子还要对他那么……和颜悦色的?”贺诗诗微笑道:“你不要这样去说人家嘛,都是同学。”陈小溪切了一声:“跟这种人当同学简直是耻辱!他就应该去少管所!”
这话说得极狠,贺诗诗都吓了一跳,扭头看着陈小溪:“哎呀!哪里至于吗?他就是成绩差点……”陈小溪呸了一声:“这叫成绩差点?”她把“点”字说得特别重。
赵清成绩的确极差,贺诗诗被陈小溪怼得一时无语,想帮赵清辩解两句都无从说起,陈小溪兀自愤愤不平:“我要是校长就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渣滓开除,送去少管所!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贺诗诗这一年半下来,深知陈小溪戾气极重,也不敢多说了,静静地走了一阵,陈小溪又道:“这次期中考试,你不要让他抄你的卷子!”
贺诗诗只能嗯了一声,心里却想:“他要抄我还能拦得住吗?”她这是打好了主意,不是我要让他抄,是他自己要抄,我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