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伙伴

第92章 价值连城的首饰

    第二天早上,阿牛来到医院替换林媛媛,让她回去休息。

    林媛媛不肯走。阿牛问:“怎么?你对我不放心?”

    “这倒不是,”林媛媛说:“我不放心的是饭馆。你待在这儿的话,饭馆怎么办呢?不开了?”

    “还管那么多?不开就不开吧,放一天假。”

    阿牛端详着林媛媛,说道:“你快回去睡一觉,我看你累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林媛媛一宿没合眼,的确很疲倦,所以也就不再坚持。她嘱咐了阿牛几句,又把舅舅的手放在脸上贴了贴,这才离去。

    回到家里,她一上床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她做了个美丽的梦,梦见自己过生日,爸爸、妈妈、舅舅,还有很多客人,把那幢西班牙式小楼的客厅挤得满满的。

    吹了蜡烛、吃了蛋糕之后,她把小提琴夹在肩上,拉起了最喜欢的那首《送别》。不少人跟着哼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突然,一只手粗暴地摇晃她,把她摇醒了。她脑子一片空白,《送别》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朱碧云站在床前,呜呜咽咽地说:“不好了……你舅舅……你舅舅他……他死了。”

    “你说什么?”林媛媛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舅舅死了?不!这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你舅舅真的死了,这是阿牛来通知的,他在下面。”

    朱碧云一边说一边拿手帕拭泪。

    林媛媛匆忙穿上衣服,踉踉跄跄朝楼下跑去。紧接着,就传来她悲痛欲绝的哭声。

    心肌梗塞就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沈方的死讯很快就在崇德坊传开了。中国人向来是死者为大,即使是不相干的人,死了也能得到几句同情的话,更别说沈方这样一致公认的好人了。大伙无不扼腕叹息,有人还掉了眼泪。

    朱碧云也哭了,真的哭了。因为不管怎样,与沈方毕竟夫妻一场。而且想想自己也真够倒霉的,先后嫁的两个男人都是短命鬼,看样子寡妇这顶帽子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都说女人是感情动物,但朱碧云有些不同,她的伤心只有一点点,很少一点点,而忧心却有很多。

    她忧心的是,今后日子怎么过?饭馆本来就处于惨淡经营的状态,盈利与开支勉强相抵。沈方死后饭馆还开得下去吗?开不下去的话,岂不是断了收入、坐吃山空?

    随着沈方去世,这个现实问题赤裸裸的摆在了她面前。现在她意识到了沈方的重要性,后悔对他太凶了,可惜为时已晚。

    沈方被安葬于广福山庄,他的墓边上就是沈卉的墓。这可怜的兄妹俩在地下重逢了。

    过了“头七”,丧事告一段落。朱碧云决定把家底好好清理一下,以便心中有数。

    她开始到处翻箱倒柜,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甚至连墙角破洞、水斗底下都伸手进去摸了摸,希望能找到一点意外之财。结果除了摸到几只死蟑螂,一点收获都没有。

    最后,只剩下阁楼没去找了。

    虽然在阁楼碰上“吊死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她对那个地方的恐惧感仍未完全消除,可是不去又不甘心。于是她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让两个女儿陪着一块去,人多好壮胆。另外她还点上香烛,跪下磕了几个头,希望鬼魂不要见怪。

    做完这一切,她才慢慢推开了阁楼的门。她两个女儿是她的克隆版,和她一样迷信,疑神疑鬼战战兢兢。

    朱碧云说:“你们俩先进去,我在后面押阵。”

    娇凤和美凤异口同声地喊:“凭什么?”

    朱碧云说:“你们俩年轻,阳气足,鬼不敢近身。”

    娇凤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还是你先上。”

    美凤说:“没错没错!姜还是老的辣!”

    母女三人在阁楼外面你推我让,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进去,最后朱碧云建议,采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来决定。

    娇凤和美凤很狡猾,两个人串通好了,一起抬她妈的“轿子”。结果可想而知,输的一定是朱碧云。没办法,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哆哆嗦嗦的往阁楼里走。

    阁楼很久没人来了,里面灰天灰地。阳光透过老虎窗照射进来,灰尘像精灵一样在光柱中舞动。

    阁楼很小,面积不到十平米,堆放着不少杂物,但真正能藏东西的只有那只樟木箱。

    朱碧云又念了几声佛、祷了几声告,这才把箱子打开,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古代的官服、官帽以及化妆的油彩,还有一条通红的假舌头。沈方疏忽了,没有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朱碧云恍然大悟,哪来的吊死鬼!那是沈方装的!当时他一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你个沈方!我还以为你是老实人,想不到你狡猾狡猾的,老娘竟然上了你的当!

    不过此刻朱碧云的心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窃喜,因为既然沈方捣鬼,那就说明箱子里一定有名堂!

    朱碧云这么想,她两个女儿也这么想,于是三条手臂迫不及待的一块伸进了箱子里,稀里哗啦一阵倒腾。上面的衣物全都被扔出来了,一只首饰盒暴露在她们眼前。

    这只首饰盒跟皮鞋盒一般大,紫檀木做的,边角镶着黄铜,十分考究,捧在手上沉甸甸的。

    朱碧云激动万分,心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她两个女儿也一样,三双眼睛都闪闪发光,那种兴奋、期待、贪婪的表情简直难以描述。这也难怪她们,天降横财,谁能不激动呢!

    首饰盒没有锁,朱碧云哆哆嗦嗦的把盖子掀开,三个人的眼睛顿时又大了一圈,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盒子装得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首饰,戒指、项链、手镯、挂坠等等,应有尽有。首饰上镶嵌着钻石、珍珠、翡翠、玛瑙,在阳光的照射下,件件精美绝伦,光彩夺目。

    哇塞!我的天啊!

    母女三人同时发出惊喜的喊声,接着又同时捂住了嘴,生怕被下面的林媛媛听见。

    朱碧云激动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她抓起一把首饰,喃喃自语:“想不到,真想不到,原来他还藏着这么多宝贝!”

    娇凤小声问美凤:“你估计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美凤沉吟道:“我看,大概五千块左右。”

    朱碧云在一边连连摇头。

    娇凤和美凤齐声问:“妈,你说呢?”

    朱碧云哼道:“你们懂什么!五千块?差得远呢!”

    “那么六千?”

    “还是差得远。”

    “我猜八千!”

    “胆子大一点、再大一点。”

    “难道……难道能卖一万块?”

    朱碧云扫视着两个女儿,倚老卖老地说:“你们还嫩着呢,实话告诉你们,这些东西起码能卖十万块!”

    哇塞!我的天啊!

    娇凤和美凤又大叫起来。朱碧云赶紧把食指竖在嘴上,同时朝下面指了指,让她俩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娇凤和美凤难以抑制兴奋之情,手拉手在阁楼里转圈。

    朱碧云小声喊:“停下!停下!转得我头都晕了!”

    娇凤和美凤也转累了,一边喘粗气一边讨论有了钱怎么花。

    娇凤说:“我要到理查饭店去吃西餐!”

    美凤说:“我要到第一西比利亚去买皮大衣!”

    娇凤说:“理查饭店的菲力牛排、奶酪桂鱼、麦西尼鸡,还有乡下浓汤,想想就流口水!”

    美凤说:“第一西比利亚的皮大衣款式好做工好,穿在身上就能冒充电影明星了!”

    娇凤撇嘴道:“哼,花自己的钱,养别人的眼,你儍呀你!还是吃进肚子里最实惠!”

    美凤冷笑道:“一件皮大衣能穿好几年,你吃得再好,第二天还是变成大便拉出来,你才傻呢!”

    “呸!你傻!”

    “呸!你傻!”

    两个人互不相让,越吵越凶,越吵嗓门越大,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

    朱碧云赶紧制止她们:“都给我闭嘴!眼看你们就要成为千金小姐了,要学得文雅一点,别呸呸呸的,听见没有?”

    娇凤和美凤乖乖地点头。

    朱碧云又语重心长地说:“咱们也别高兴得太早,钱还没到手呢!记住,口袋里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话虽如此,其实朱碧云自己也在盘算钱怎么花的问题。这是一种快乐的烦恼。她思前想后,激动得一宿没合眼,重新成为寡妇的那一点点悲伤,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常言道,饮水要思源。她想,自己能有今天多亏了歪嘴婆,应该好好谢谢她,送她十块银元……不不,十块太多了,送五块吧……其实送两块也够了。对!就送两块!

    这一夜特别漫长。由于怕消息泄露强盗登门,她一直把首饰盒紧紧的抱在怀里,抱得手都麻了。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朱碧云用床单把首饰盒包上,带着两个女儿兴冲冲出门,直奔最近的一家当铺。

    这家当铺名叫惠康,就是沈方曾经来过的那家。等当铺一开门,母女三人便呼啦一下冲了进去。

    朝奉先生老眼昏花,还以为是匪徒化装成女人来抢劫呢,吓得钻到柜台下面大叫:“救命啊!捉强盗啊!”

    朱碧云气不打一处来:“叫什么叫!你睁大眼睛看看好不好?我们像强盗的样子吗?”

    朝奉先生听见女人的声音,这才战战兢兢的探出头问:“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我来挑你们发财!”

    朱碧云神气活现,把首饰盒咚的往柜台上一放,掀开盖子:“怎么样?见过没有?”

    朝奉先生也很激动,满满一盒子首饰,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买卖啊!他说了声“三位请坐”,又朝后面喊:“上茶!快上茶!”

    一个小伙计端着盘子送来了三杯茶。朝奉先生戴上老花眼镜,拿起首饰仔细察看。

    朱碧云为了让这些首饰卖个好价钱,在一边海阔天空胡编乱造:“喂,你知道我是谁吗?什么?不知道?真是有眼无珠!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盛宣怀的表妹的外孙女!”

    朝奉先生头也不抬,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

    朱碧云接着说:“盛宣怀的大名你肯定知道,他老人家号称清末民初第一富,钱多得数不过来。这些首饰就是我外婆、也就是盛宣怀的表妹传下来的,件件都是珍品,价值连城啊!”

    一直在仔细察看首饰的朝奉先生抬起了头,从老花眼镜上面盯着她,目光有些怪异。

    朱碧云把这种目光理解为仰慕,大模大样道:“你看够了没有?打算给多少钱啊?”

    朝奉先生把左右两根食指交叉了一下。

    娇凤和美凤同时惊呼起来。

    “妈好厉害,说十万块果然十万块!”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真了不起!”

    朱碧云得意洋洋,鼻孔直冒泡:“好好跟妈学着点,知道不?学会以后就不吃亏了。”

    她回头对朝奉先生说:“十万块还是少了点,不过……”

    “十万块?哪有什么十万块!”朝奉先生打断她:“你还没睡醒啊?我说的是十块!”

    朱碧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朝奉先生重复道:“我说的是十块钱。”

    朱碧云和两个女儿面面相觑,全都呆住了。

    她们的惊愕和失望表现得那么强烈,连见惯了人间苦难的朝奉先生都不禁心生怜悯,解释说:“这些首饰全都是假货,没一件是真的。之所以给十块钱,是因为有几件做工还算精细……”

    “你胡说八道!”朱碧云突然跳起来喊:“我是盛宣怀的表妹的外孙女,这些首饰怎么会是假的呢?不可能!”

    朝奉先生摘下老花眼镜,慢悠悠道:“太太请别激动,你的身份我并不怀疑。但你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为了防贼防盗,有时也戴假首饰出门,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胡说!”朱碧云指着他的鼻子:“这些首饰都是真的!你眼睛瞎了,不识货!”

    朝奉先生耐着性子说:“我干这一行四十多年了,决不会看错,这些首饰真的都是假的!”

    朱碧云大叫起来:“哈哈!马脚露出来了!露出来了!”

    朝奉先生愣愣的看着她:“什么马脚露出来?”

    朱碧云得意洋洋:“刚才你说,这些首饰真的都是假的!也就是说,你把真的说成假的!”

    朝奉先生摇头苦笑:“你在说绕口令啊?我的意思是,这些首饰的确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老东西,你少来这套!”朱碧云把柜台拍得砰砰响:“我看明白了,你不是不识货,而是别有用心!”

    朝奉先生沉下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朱碧云跳着脚喊:“你装什么糊涂!你明明是黑吃黑!哼,吃到老娘头上来了!小心我报警抓你们!”

    娇凤和美凤扯着嗓子给母亲助威。

    “什么当铺,明明是黑店!”

    “报警!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吃官司!”

    出乎朱碧云意料,面对她们的威胁,朝奉先生非但不怕,反而望着她们嘿嘿冷笑。

    朱碧云鼻子都气歪了:“老东西!要吃官司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有毛病吧你?”

    娇凤喊:“他有老年痴呆症!”

    美凤说:“没错!他脑子坏掉了!”

    朝奉先生端起水烟吸了两口,慢条斯理地说:“恐怕要吃官司的不是我,而是你们三个。”

    “你说什么?”朱碧云气得一蹦三尺高:“我们吃官司?昏你的头!放你的屁!”

    朝奉先生颤颤悠悠:“你……你骂人!你这泼妇!”

    “我骂了,怎么样?”朱碧云单手叉腰,气势汹汹:“你想吃没我的首饰,骂你难道不应该?”

    当铺的小伙计从里面跑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来这儿撒野!知道咱们老板是谁吗?”

    “不知道!他是谁?”

    “咱们老板是警察局长的兄弟!”

    朱碧云哈哈大笑:“哼,小赤佬!跑来吓唬老娘!你走的路还没老娘过的桥多呢!”

    “看样子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朝奉先生吩咐小伙计:“你去请老板来,就说有人闹事。”

    小伙计去了不多一会儿,当铺老板就来了,大声问:“谁这么大胆,敢来这儿闹事?啊?不想活了?”

    朝奉先生指了指朱碧云和她两个女儿:“就是她们三个,说老板您开的不是当铺,是黑店。”

    “什么?”当铺老板跳起来:“她们竟敢这么说?”

    小伙计火上浇油:“不止这些,她们还说要把我们抓起来,让我们统统吃官司呢!”

    “妈的!气死我了!”当铺老板从柜台里拿起电话:“看看到底谁抓谁!……喂,给我接警察局赵局长!快一点!我是他兄弟!”

    朱碧云的表情一下僵住了。